寇康見蘇明海極為滿意,頓時眉開眼笑,嗬嗬笑道:“蘇小子現在莫要高興,哈哈,等明年你再來我這兒,那才是大大的驚喜!”

蘇明海眼中一亮,立刻增大:“寇老爺子?莫非那雙鏈靴,你已經開始打造了?”

寇康兩隻水泡眼一翻,佯怒道:“切——你以為是揉麵團啊,揉吧捏吧就出來了?這一雙靴子,我是要作為臨老收山的傑作的,製皮能到哪一個地步我不敢講,但血煉鋼的每一道紋理折疊,都要經過仔細的計算,嘿嘿,我到現在還隻弄出大半的方略呢,你先慢慢等吧……”

“感情人家現在還根本沒開始動手啊!”這下輪到了蘇明海翻了一個白眼,寇康也不管這個少年心情如何,又道:“今兒都廿八了,趙公爺的葬禮,你總要去吧?”

蘇明海點頭道:“小子和趙兄相交莫逆,老公爺對我也是極為關愛,這番正是要上永平郡去的。”

寇康道:“唉……想不到公爺逢遭慘事,暴病而亡,老頭子當年從他那兒硬要了二百金幣,這事確實做得不地道……我也去送一送他吧……”

這老頭隱居到如今已經十年了,蘇明海本來也沒想著他還會去參加趙袛的葬禮,隻想著過來拿了靴子就告辭走人的。如今見他也願意同去,頓時大喜道:“小子此去,正愁一個人太過孤單,有老爺子同行,那是最好不過!”

寇康哈哈大笑道:“隻要你別嫌老頭子多嘴就好……”做鐵匠的,人極幹脆,立刻道:“蘇小子,咱們說走就走,老頭子給家裏交代一聲,我們即刻上路。”

此刻正是清晨,蘇明海不好大白天明目張膽地趕路,等到晚上,又沒了這個必要——石柱關去永平不過二百多裏,中間又有霧江貫通,乘快舟順流而下,一天就是百餘裏,晚上客人可以休息,船照樣前行,等天亮也就到地頭了。因此兩人出門,隨便雇了一艘快船,舒舒服服趕路去了……

卻說科瑞斯特爾探測不到仇人的訊息,慢慢的就懷疑到了處於攬蒼山脈中的井犴道的頭上去了。在這等人家勢力最為強橫的地方,他也不敢擅動,抱著萬一之想,開始向攬蒼山地區行來,一個後半夜時間,就到了新碧關。

此時這裏還在戒嚴之中,趙弘之得了關城之後,為了防止意外,將裏麵原先的五千餘居民大部遷往石柱關安置,又從永平各地遷移人口,來充實關城。而且,新碧關乃是通往溫迪得商業聯邦的必經之途,往來客商也是眾多,這是各國利益所在,趙弘之也不能妄加阻隔,因此關城之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反而比平時更要熱鬧數倍。

他畢竟有這麽一把年紀了,人老成精,眼見就要進入人煙稠密之地,也知道換了自己的法師裝扮,在黎明前偷了幾身衣服,扮成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方才入關。

這近兩個月來,沿途許多人都在討論新碧關的這一場戰事,蘇明海恰好趕在這個關口擊殺餘言泰一事,自然也成為路人的談資。科瑞斯特爾雖然也有聽說這個如彗星般橫空出現的少年魔師,但他久居宗門,出山一趟,這世上的人可能都過了兩代。十八歲的魔師和六十歲的魔師對他這等四百六十多歲的人來說,全都是新生事物,因此並無多少好奇。進關之後隨便買了一匹角馬,騎著向北而去,不久之後,新碧關就反而傳揚出一個七八十歲老頭,還騎著角馬到處亂跑的故事來。

角馬全力走一天,也隻得一百二十來裏,他這麽一個老頭子,大白天的,每凡走的快了,便有好心的路人上來勸他小心趕路,結果到了晚上也隻到了寧宣樓一帶。當夜繼續冥想,自然還是感應不到——蘇明海此刻已經人在船上,都已經往北走了百多裏,和科瑞斯特爾之間的距離,根本就沒怎麽縮短。

安迪.科瑞斯特爾更是失望,但到了晚上,依舊棄了角馬,展開神行之術,往北直進。

他這種神行術,乃是單純用來趕路的法術,平地之上,一夜就能趕出八百裏。但蘭斯沮樺一帶多山,他又摸不著仇人的具體去向,必須大致按著前天感應到的方向前行,因此走起來並沒那麽快捷。一路過了前蒼堡,又向北行了六十多裏,朦朧的星光下,就看到了前方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麵。原來在這一處,有一條從攬蒼山匯入霧江的溪流,轉折盤旋,剛好在他的前麵匯成了一個大湖。

被這星光閃爍的湖麵波光一照,科瑞斯特爾猛然一驚,隻覺身上冷汗涔涔而下——他這一路,似乎不知不覺被人引導,將前進的方向稍稍偏離了一個方向,好像有人特意引他到這兒來一般!

這等手段,也隻有正經的人法師以上的人物,或年月久遠的鬼神之流,才能使得出!那個殺掉詹奇原等三人的家夥,到底是什麽身份?竟連這樣的鬼神乃至高階法師都驅使得動?最主要的是,科瑞斯特爾自忖這幾天來,從沒顯露過此行的目的,沿途和人說話都是極少,更沒打聽過那仇人的蹤跡。那這個人,是怎麽會知道自己要找的就是那個人?又怎麽會在近百裏外就開始引導自己的方向?

科瑞斯特爾猛然停住腳步,手中一閃,就多出了一支細小的法杖,頂端的法珠原本有些晶瑩的亮光驟然黯淡了下去,全身上下,不知什麽時候換上了一聲法袍,身周更是掛起了無數細小的旋風,顯然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就已給自己加上了許多防護的法術。

“什麽人!出來!”

周圍一片寂靜,隻有前麵湖水拍擊岸邊水草的聲音。青天之上,沒一片兒雲、沒一絲兒風——人沒有出來,反而滿天的星光,好像愈加璀璨了……

湖水中倒映的星光,越來越密,科瑞斯特爾幾乎將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到了前方——那湖中,不是星光變得密集了,而是湖水,在悄無聲息的旋動!

波光在凝聚,竟然慢慢從湖中突出了一條水柱,不斷地扭曲著,變幻著,在滿天星光的映射下,顯得詭異無比……終於那水柱最終凝成了一個人的模樣,然後在它的端部,忽然裂開了一條縫,這條縫裏麵還有許多細小的顆粒,同時似乎還有一些另外的結構。

這一條縫,竟然是那的水人的嘴巴!

科瑞斯特爾的臉色更為凝重——能把湖水凝聚成這樣細致入微的形狀,這東西的法力控製,已經到了一個極其變態的地步,自己萬萬不是敵手!同時,他也確認了對方的身份——這是活了上千年的神靈!

按說這樣的後天神靈,科瑞斯特爾也見識的多了。他那瀾雪宗裏,就有不少這樣的牛鬼*蛇神,平時幫著宗門管理一些種花種草、管理典籍、巡山放風之類的雜務——去年葛龍和之所以對上蘇明海會如此囂張,也和這個有關——連神靈也不過是給宗門打雜的,你一個魔師又怎麽了?況且,宗門中為奴為仆的魔師多的是,一個個見人就低聲下氣的,我讓你跟我當個奴仆還是抬舉你呢……

隻是當時葛龍和沒有弄清一點——確實有許多魔師到了三百年的魔師大限,會千方百計,進入宗門求個延年益壽,以求到達人法師的五百年壽限。但這些人,都是自己修煉皮肉竅穴,才進入魔師的,雖然和人法師在同一等級,但以後卻再不能進上一步——他們是沒有前途的人,唯一所求,隻是再活二百年而已。

而同樣,有許多魔師,一開始修煉的就是真竅,就輪到宗門出門去到處尋找了。甚至許多天才,一晉入高階,就有宗門出來暗中考察他心性,一旦合格,就授予宗門心法——因為宗門中,進步最大,戰力最強的,就是這批人!他們,才是宗門的擎天之柱!

科瑞斯特爾知道這個道理,所以,這一刻幾乎已經心驚膽戰:這個人連這樣的神靈也能驅使,而這些神靈,在宗門中隻能由門中長輩,或者他這樣的法師根本不可能望其項背的高手出馬才能收服的——那麽其身份已可想而知:不是他這等人根本難以企及的高手,就是背後有強大的靠山!

他正在這邊心中七上八下,思緒萬千,但那邊的水人一開口,卻全不是那麽回事:“來的可是瀾雪宗的大人嗎?小的是隕湖水神斯塔西,嘿嘿,也曾受過太煥極瑤宗敕封的,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媽的,敢情不是來和我為敵的……”

科瑞斯特爾張口結舌,愣了半天,才道:“我乃瀾雪宗奉事安迪.科瑞斯特爾,你引我到此,所謂何事?”

他這一刻乍緊還鬆之下,隻覺全身上下都冷颼颼的,差點就打了一個寒顫,本能的想要借風扯旗,卻是連自己外門奉事的“外門”兩個字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