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永平行省公爵世子府大火,火勢蔓延,殃及二十一戶,死傷三十三人。世子趙弘會闔府上下無一人逃出,殘留屍骸有刀劍傷痕。應為外敵入侵,滿門就戮之後,方始火起……”
“正月廿三夜,公爵次子趙弘海府中為賊所入,亦無一人逃生,同日,三子趙弘之於城外十三裏鐵鑼寺祈福歸途,為賊所襲,下落不明……”
“正月廿六夜,趙弘之返永平公爵府,公爵趙袛、新晉魔師蘇明海皆在側,隨行兵士眾多。據雲趙弘之身受數創,凍餓於野外三日夜,得鐵鑼寺點座僧曇華大和尚救助,方始得保性命,回府時猶不能起臥。是夜,公爵趙袛悲喜交加,無疾暴斃……”
沮樺親王段思才懶洋洋地翻看著這幾份密報,臉上露出了隱約的笑容,抬眼道:“趙袛……死了?”
下首一個相貌清俊的中年文人端坐如山,意態蕭然,點頭道:“死了!”
段思才的笑容開始變得有些詭異:“羿先生,你說會有這麽巧的事嘛?”
羿先生正容道:“情報太少,不能得出具體結果……不過我以為王爺應該笑不出來才是。”
段思才笑容不變,依然問道:“嗬嗬,羿先生你倒說說看?”
羿先生見段思才相問,抱拳行了一禮,但一副腰板卻依然挺得筆直:“先是趙家世子滿門被戮,但世子府有趙袛派遣的宿衛,守衛嚴密。以在下愚見,隻有三種可能,一、趙袛;二、趙弘海、三、其他不應該出手的人!”
不應該出手的人,當然就是超然於物外的魔師,聽這麽一說,段思才立刻就把出手的人想到了趙弘之身上。眼神一凝,沉聲道:“蘇明海?”
羿先生道:“趙弘之絕非勢力全無,王爺可不要以為他必須仰仗蘇明海之力——蘇明海正月二十離開永平郡,當夜宿於二百五十餘裏外湖口鎮楊家,遠客到來,必談笑至深夜方歇。”
“而趙弘會府邸中半夜生事,所以,蘇明海不是下手的人——下手的人,還有可能是趙弘之結親的秦家!”
“但趙弘會、趙弘海皆為趙袛最為得意的兒子,趙袛出手的可能性極小。而且趙弘海握有兵權,因此,即使趙袛有廢立之事,趙弘會之世子之位也隨時可去,根本用不上如此的手段。”
段思才點頭笑道:“不錯,趙袛不可能動手,那麽就隻有趙弘海和秦家兩個可能了……”
“趙弘海是最有可能的人……”羿先生依然是一本正經:“但他已經死了,而且,趙弘海之死,也有兩種可能——”
“其一,趙袛,但趙弘海是他當時剩下唯一有出息的兒子,所以可能性極小;其二,其他勢力,算計嚴密,也不是不可能!”
段思才反駁道:“羿先生,廿三日是趙弘之先行失蹤,趙弘海才滿門被屠,以趙袛的風格,不是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羿先生道:“王爺,我們關注的事情不在這兒,而是其後——”
段思才揚了一揚眉毛,正容道:“羿先生此話何解?”
“關鍵是趙袛為什麽會死?”羿先生又問道。
段思才猶豫良久,終於直視羿先生道:“趙袛死時,左冠鳴和諸多燕衛、宿衛俱在其側,沒有人,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殺掉趙袛,而這些人不做反應,也沒有人能在殺掉趙袛後,從這些人手中逃脫。因此,愚以為,趙袛確為暴死……嗬嗬,此即我家之幸也!”
羿先生又拱了拱手道:“王爺,所以廿三日夜發生的事情是一樣的,又有其他的外人插手了。”
段思才終於露出了一絲恍然,道:“你是說,蘭斯!”
羿先生答道:“是誰說不準,我們假定是蘭斯——趙弘會身死,趙弘海身負郡城警備,必受重責。這一刻,郡城盤查嚴密,但趙弘海府邸反而會鬆懈——那麽蘭斯就趁趙弘之去鐵鑼寺祈福,擊殺此人……”
段思才揚眉欲問,羿先生打斷道:“這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畢竟在這之前,我們都認為趙弘之是個紈絝子弟,不足為懼。”
“所以,趙弘之死與不死,都不重要,要的是郡城盤查更加嚴密,趙弘海家中防備更加鬆懈!”說罷雙眼凝視段思才,段思才拊掌而笑道:
“先生一言,真入木三分也……然後一舉拿掉趙弘海滿門,哈哈,這些人手段倒也狠毒,給人家剩下一個不知生死的浪蕩子,這是擺明了要氣死趙袛啊!”
“嗯,此事秦家確實不可能,未來女婿失蹤,斷無反過來大舉進攻之理!”
“王爺高明!”羿先生向段思才略躬了躬身,又道:“趙弘之自設此局是不可能的,他當時傷勢近乎垂垂欲死,遲發現一天,就要沒了性命。現場的郡兵中就有我們的人,這是瞞不過去的。”
段思才連連點頭:“唔,沒有人會把自己這樣冒險,無論趙弘會是他和秦家、還是趙弘海下的手。他要當世子,直接由秦家人殺趙弘海就可以了,中間無法差了幾天準備的時間而已,用不著耍這麽多手段……趙袛事後想到了這個道理,嗬嗬,隻怕反而以為是我下手的可能大些,怕就是這樣給氣死了。哈哈哈哈……”
羿先生道:“王爺不可大意,趙弘之雖然稚嫩,但據說他傷重時,蘇明海竟然親身喂粥,秦家又不顧魔師的身份,直接出手,這兩大魔師,已入他囊中矣。而且永平行省沙泰貴一向忠於趙家,童璧豪雖然身份超然,但對趙家三子,最喜歡的也是這個趙弘之……此人,心計頗深啊!”
而這一刻,趙弘之也與蘇明海對坐交談。此刻永平行省風聲鶴唳,趙弘之又威信全無,因此公爵府中根本不顧其他,將永平郡各大神官請來,盡心為趙弘之醫治。一日之間,就能行走,如今到了第三日,除了臉色略顯蒼白,已是差不多康複如常了。
“唉,蘇兄弟,你說我這現在全無經驗的,對這一片局麵該如何應付才好。”
蘇明海卻道:“趙兄你是文人出身,一樁樁做去便好,有什麽難以應付的……”
趙弘之道:“你是不知啊,諸般雜事倒是有人做的,但我如今威信全無,有些事情著實難辦。”
蘇明海正色道:“掌權先掌兵,掌兵先建功,趙兄,世伯需五日而殯,五月而葬。你何不在這段時間內建功,給世伯大人一個交代呢?”
《禮記·王製》曰:“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趙袛身為封地公爵,要到六月底才能擇吉日下葬。他如今欠了趙弘之極大的人情,心道自己剛好有些手尾需要處理,不妨順便幫他這一回。
趙弘之雙眼一亮,開口道:“那我該如何建功?”
蘇明海拍了拍趙弘之肩膀道:“嗬嗬,前蒼郡本為永平行省屬地,如今也該收回了吧……”見趙弘之張嘴欲言,又道:“劉鳴桐逢公爵大喪,竟然不來,哼哼,此為有君不吊,其罪可罰,趙兄當往伐之!”
趙弘之心中有些恍然,卻依然裝作愕然道:“可……可劉鳴桐是魔師啊!”
蘇明海的表情忽然有些詭異:“後天停殯五日即滿,待大殮之後,趙兄隻管向前來吊唁的郡守貴族們借數百親兵,也可看一看他們的忠奸。到石柱關再匯集些人馬,我與劉鳴桐向有私怨,到時這位魔師大人若是死了,一個小小的前蒼郡,趙兄還不能傳檄而定嘛?”
“蘇兄弟,你如此待我…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趙弘之頓時大喜,站起身來向蘇明海躬身一禮,心中暗道:“父親所言,果然不差,蘇明海如今和我雖然關係會有些疏離,但這人情卻反而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