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如銀盤一般剛剛掛上了樹梢,月光冰冷冰冷地灑下來,泛著蒙蒙的霧氣,似乎要直冷到人的心底裏去。這三個人踏著長長的扭曲的影子,走進了陳府的大門。

陳家的二十來個仆役都聚在門房兩側吃飯,桌上一片笑鬧之聲,極為熱鬧。

但當第一個鬥篷人邁步走進門檻的那一刻,這二十來個血氣方剛的壯漢幾乎同時打了一個寒戰,脖子後麵涼颼颼的,似乎被人吹了一口氣,一個個都伸長了頭頸,不由自主地豎起了全身寒毛。

這一刻,萬籟俱寂,所有的人,無論是在開口大笑的,還是在高聲談論的,都仿佛象一隻雞,被人捏住了細長的脖子,還用雪亮的鋼刀,在咽喉上拉了一記!

人聲徒然停息,緊接著,室內明亮的螢石燈都不約而同的一暗,連映照的顏色都帶上了一絲慘綠。三個鬥篷人無聲無息地穿過門房,跨入內院——江天寂寥,唯有一輪圓月依然不變,還斜斜地掛在一片清夜之中。

陳公梁,乃是久負盛名的八級魔戰士。七年前,溫迪得聯邦楠木郡的九級力戰士昆廷,坐在椅子上和陳公梁說了不到三句話,回家不過五天就死的奇慘無比。而不到三個月後,楠木郡郡守埃文.雷克斯也莫名其妙的死了,據說和陳公梁的唯一一次接觸,就是從他手中接過了一幅任小樓的《十裏平湖圖》。陳公梁人雖平和,但他的凶名,卻震懾的退隱五年以來,連一個敢上門切磋挑戰的人都沒有。

所以,三個大鬥篷如此光明正大地走了進來,不要說他們還能喘氣,就算是三個死人,陳公梁也能發現。

“三位想必遠道而來吧,不知來我這陋室蝸居,有何貴幹。”

陳公梁走出房門,臉上卻笑得勉強——他們一看就是最為神秘的法師,但他陳公梁也是有傳承的魔戰士。雖然不願無謂得罪,但說話間也不怎麽客氣。再怎麽說,你放在人家中秋團圓的日子裏,鬼氣森森地上門,總是不該。

天空一碧如洗,月亮清清冷冷地投射著冰入骨髓的寒光,照透了陳公梁的全身,在地上勾勒出鋼鐵一般堅硬的陰影。

當先一個鬥篷人忽然吐出一口長氣,隻是這口氣息,似乎冰冷無比,在這猶帶暑氣的八月十五的清夜裏,形成了一團白蒙蒙的霧氣。

“你就是陳公梁?”

聲音年輕、沙啞,似乎問的挺和氣。但有二隻蚊子,嗡嗡的一前一後飛近了這人的身邊三尺之地,突然就無聲無息的墜落了下來,連個盤旋都不打,似乎就在這霎那之間,就被凍成了兩個冰塊。

陳公梁見對方語氣轉緩,卻兀自不敢稍有懈怠,全身魔力內斂,一字一句地道:“這下正是,幾位有事,還請直說就是。”

這幾人的頭目都掩藏在蓬帽之內,黑漆漆的一團,在這夜間,隻能看到偶爾從眼睛中反射而出的亮光。當前一人漆黑的蓬帽前又冒出了一團白霧:“嗬嗬,陳大人不必如此,我們此來,隻是向大人打聽一些事情。”

陳公梁雖然隱居在家五年,但依然是黃楊郡的一方豪霸,境內有什麽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耳目。此刻聽對方說隻是來打聽些事情,不由得暗暗鬆了一口氣。語氣也平和了一些,緩緩說道:

“貴客遠來,既然有事要問,我自然會盡心作答,我們不如到偏廳敘談如何?”

他那堂屋內坐了老婆孩子,卻不願讓這幾個詭異陰森的法師入內,免得嚇著了裏麵的人。

那鬥篷人又傲然道:“這倒不用了,我們弄明白了事情,就要走的,並不想多打攪你們這些凡俗之人……”

老實說,法師在民間被傳說陰森詭異,請這麽一幫人到他那偏廳坐了,怕陳公梁以後都再不願意去那房間一下。這鬥篷人說了這幾句話,陳公梁心中竟然也暗暗點頭,但嘴上卻不好說什麽,一時愣在了那裏。

“陳大人,最近半年,你這黃楊郡可有什麽打眼的人物或什麽高手來過?”

陳公梁也不料對方一問,就是半年的時段。不過黃楊郡地處金壺洲東南角,往來的人員並不多,因此倒還記得起來。因此沉思回憶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說出了一連串的名字:“某月某日,某某來黃楊郡何處,經辦何事……某月某日,黃楊郡某某人物,為某某所殺……”

他身為八級魔戰士,頭腦清楚,如今雖然五十三歲了,這些東西卻還樁樁件件,記得十分清楚。不過拉拉雜雜說了半天,卻全都是些高階人物,其間並無一個魔師到過此地。

那三人靜靜傾聽,隻有當前一人偶爾問個一二句,其餘兩人隻言不發,陳公梁說著說著,竟然覺得身上又漸漸起了一陣寒意。

那當先一人等陳公梁說完,沉吟了一會,又道:“沒什麽不知名的人來過嗎?”

陳公梁想了一想道:“也有幾人,但我在這一帶耳目眾多,卻知道大多還是有底細的……象東大街的老要飯的,其實是曆台行省梁家的老十三,本身就是八級高手。三年前死了老婆兒子,報不了仇,沮喪之下,才四處流浪,人也瘋了一半了。另外象……”囉囉嗦嗦,又仔細說了五個人,到了最後才又指出一個不知道來曆的人物:

“完全不知來厲的隻有一人,此人連我也沒有見過,據說時常在郡南三十裏的滿山出沒,行動極為迅捷詭秘,常以周圍村中豢養的牲畜家禽為食,傳得人心惶惶的……但據說見過的村民,也說不出個模樣來。夏收後,郡城請了我幾個徒弟,出兵搜尋了一回,也找不到,不過後來這人就不曾出現了。”

“嗯,那三四月間,此地可有什麽法師或魔師來過?”

陳公梁立時搖頭:“這個沒有,不要說我手下都沒這方麵的消息,就是旁人,也沒半點風聲聽到。”

那鬥篷人聽到了此處,終於道:“中秋之夜,打擾了陳大人一會,倒是過意不去了。我們也要走了,臨行還有點事情要處理,這就告辭了。”說罷舉手作別,陳公梁見終於送走了這幾個瘟神,幾乎要大大地舒過一口氣來。正欲拱一拱手,卻突然身上一緊,似乎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

陳公梁多年廝殺,經驗豐富,本身就已魔勁見長,見勢不妙,臉上一紅,立時將一身魔勁盡數湧了出去!

誰知那人突然就縮回了手,陳公梁略微一動,身上就已恢複了自由。但他這一身魔勁,卻如山洪崩摧,勢不可擋,源源不斷地狂湧而出,無論如何也收束不住,竟在片刻之間,就已流的涓滴不剩!

此時雙方相距不過兩丈來遠,陳公梁知道這些法師習慣了用詭異手法殺人,對於近身搏殺不甚精通。他魔勁用盡了還有元力,驟然大喝一聲,一步就跨前了丈許之遠,雙拳緊握,就要搏命般打將出去!

但他這蘊含元力的一腳才一落地,又發現一身元力又突然象找到了一個缺口一般,轟轟地向腳底下狂奔不休,這等奔流的速度,竟然將他的腿上皮肉,都撕扯得陣陣發痛。

“來人!”

陳公梁片刻之間,一身元力又複殆盡,整個身子也軟癱到了地上。但他的人不能動,兩邊門廳卻還有二十來個仆役,此刻一聲出口,抬頭一看——卻發現敞開的房門中,那兩桌人手俱都一動不動。再仔細看時,隱隱約約間,就看到了麵朝著這個方向的幾人臉上,眼耳口鼻中淌下的黑色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