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海見嚇著了人家,說話反而慢了,也就不去催促,和和氣氣地站在那兒“唔”、“唔”點頭。劉大鼻子偷偷看了蘇明海一眼,一顆蹦蹦亂跳的心兒稍微放下,又接著道:

“這……這七十二人,大部分都是三級,我們一百五十多人,吃飯歇腳,就由他們在前麵準備……”又捉摸了一番蘇大魔師的心情,補充道:

“二寨主是力戰士,不適合打前站,所以這些都是三寨主經手的——他也是敏戰士。使的是一劍一刺,長短皆宜,詭秘非常……不過……嘿嘿……不過在大人麵前,那還是個渣……”

說到這裏,眼中忽然閃過一抹掙紮之色,本來慘白的臉色變得通紅,麵色卻變得堅毅起來,開口道:

“邡湖寨在我們麥神殿以西二十五裏,庾溝堡在我們北麵三十三裏,也要和我們走同一條路。按劉鳴桐信使的腳程,一個最少離這兒有半天腳程,庾溝堡卻差了一站路,差不多要等明天才到……”

言罷羞愧萬分,低下了頭去——他這麽一說,等於是把前麵的七十二個朝夕相處的兄弟全給賣了。本來若蘇明海要是先去剿殺邡湖寨和庾溝堡的人馬,那前麵的三寨主等不到後麵的人,自然會知道遇敵,那時四散而逃,逃生的可能性就極大了。但他如今這麽一說,蘇明海必然先追擊前麵的三寨主,等若是他親手將這些兄弟送入了死地!

但轉眼間他又想道:“我即使騙他說邡湖寨和庾溝堡的人馬就在後麵不遠,這位蘇大人也不見得就會去先殺後麵的人馬——後麵的人,都不是劉鳴桐的貼心漢,見了屍體必然四散而逃。反而是三寨主知道了情況,有可能去前蒼堡報信。蘇大人明見萬裏,這些情節自然是了如指掌……必然還是要先殺三寨主這一幫人——他們反正是個死,還不如我自己多一份安全的好……”

他這麽一想,心中的那份愧疚,自然又減輕了許多。

蘇明海卻在暗中點頭——他隻當這人眼見同伴就要盡數喪命,心中愧疚悲苦,暗道:“這大鼻子剛才賣起同伴來,如行雲流水,連個嗝而都不打,想不到如今看起來,倒還還有些良心。”況且如今他已到了八級,這四級的人物,殺起來不過十三四點經驗,無非是靜修三五天的事情,也不再把這點東西放在心上。這心中一軟,終於手中一晃,那把金黃的短劍悠忽不見,道:

“我雖說是為民除惡,但殺了你這許多同伴,也難免你有許多怨恨……唉……你且去吧,以後不要為惡……若有本事,隻管來找我一人就是!”

這劉大鼻子終於保全了性命,猛地跪在了地上,幾乎將蘇明海嚇了一跳。號啕大哭道:

“大人一心為民,此話是如何說起!嗚嗚嗚……我劉某人再怎樣……還有一點人性……嗚嗚……如今知道我們這些做強盜的,怙惡不悛,平時還不以為意。卻不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的道理,小人以前也做過許多惡事,恨不得立時自盡,以消罪孽,又哪裏敢怨恨大人……本來小人因為家中還有孤兒寡母,無人照顧,還想著留此殘生,回家多做善事,以做彌補……”

說到這裏,猛地一咬牙,大聲道:

“如今大人既然不信,那小人就撞死在此,以明心誌!”說罷一躍而起,猛地向旁邊的一塊大石撞去!

蘇明海連忙一腳將劉大鼻子踹了兩個筋鬥,苦笑道:

“我何時說過不信你去惡向善啦?再說了,你這一死,家中留下的孤兒寡母又如何辦,這豈不是成了我的罪孽了?好了好了,你這就去吧,我信你就是!”

說罷又取出十來個金幣遞給他道:

“你出門匆忙,想必也沒帶了路上的盤纏,這些錢你就拿著,應該夠你置辦個新家了。”

劉大鼻子接過金幣,愈加哭得厲害:

“小人無知,竟然險些害了大人清白……小人該死啊……”又磕了幾個頭道:“小人此去,必盡心竭力,改過向善,大人的仁慈,隻能在家中供奉大人的長生牌位,來報答一二了……”等抬起頭來,眼前哪裏還有蘇明海的人影,無奈之下,又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才轉身離去。此後他帶了家人,到了化城行省落腳,在家中日日供奉蘇明海的長生牌位。本身也練到了六級巔峰,還真成了遠近聞名的大善人,最後活到九十四歲才死,真應了善有善報這句話。

三天之後,劉鳴桐終於得知麥神殿等三個寨子的人馬全數覆沒的消息。他如今布置了這一局大棋,再不吝嗇下麵人手的性命,將三四級的斥候隊流水介派了出去,反而將獵鷹隊和黑衣眾留在了手中——他如今根本沒想著要這些人發現蘇明海的蹤跡,隻指望著某一路被蘇明海殺死——隻要誤了回報的時限,自然就知道了蘇明海的活動範圍。

但蘇明海曾經跟著蘇令北熟讀兵書,這些斥候的技巧自然知曉。況且他如今殺三級戰士隻有六點、四級戰士隻有十幾點經驗,又哪裏會因為這點小利露了行藏,愣沒上當。隻是忽東忽西,漸漸向前蒼堡方向靠近。

劉鳴桐知道了麥神殿的消息後,一顆懸著的心卻終於放了下來——具體蹤跡不辨,但大局已定——蘇明海!終於要來了……

蘇明海確實來了,又是三天後,蘇明海終於趕到了菜園鎮左近,其間更在前蒼堡北十五裏,搗毀了一個十人哨位,造成了他從北部潛入的假象。然後才繞到這菜園鎮,要重新從草鞋溪潛入,給劉鳴桐來上一個措手不及!

當日蘇明海從前蒼堡後崖摔下,不過幾個時辰,就有人馬趕來搜索。他自然能估摸出那一處到前蒼堡的路途遠近,因此沿草鞋溪進去,盡挑了山林掩藏行跡,其間甚至見了幾個獵鷹隊和黑衣眾的高手,都忍住了沒有動手。這沿路百餘裏,足足化了兩天時間,才在這日下午趕到當天摔下的小溪溝附近。

這一處再沒有叢林遮掩,蘇明海知道附近山頂有劉鳴桐的瞭望哨,耐住了性子,等到夜深,才悄然從這一片石坡經過。這才開始搜尋去前蒼堡的路途。

這一片小路崎嶇難行,蘇明海在次日中午找到路途後,知道周圍有許多高手布置的暗哨,走得更為小心——他如今反而擺開了耐心,隻準備拿劉鳴桐的那些手下收割經驗,索性準備著慢慢和對方周旋了。

這一路他時而如蟲子一般蠕動前行,時而如蚱蜢一般轉折飛躍,一直拖到太陽西沉,才看到了山埡頂上的一抹簡陋的石牆。牆頂上不時有人影出沒,其中許多人舉止沉凝,氣勢宏大,蘇明海不由得歎了口氣——這劉鳴桐果然不愧為一方之霸,處事謹慎,就是在這樣的地方,都布置了關卡。

太陽終於落下了,滿天的藍色,愈來愈濃,愈來愈重。周圍經過了片刻的寂靜,一開始喧鬧起來——這時黑夜即將到來前的**,歸鳥一群群的飛來,在空中發出“呼呼”地鼓翼之聲,林中充滿了吱吱喳喳的鳥叫聲,其中偶爾會有一二貓頭鷹“唬唬”的應和,每次這叫聲一起,便有無數歸巢的鳥兒重新飛起,盤旋在空中。山尖的最後一抹殘霞,終於無力的落下,山林的悶熱也漸漸消退,風,終於停了,但紛亂卻猶未終止——就是此刻!

蘇明海等的就是這一刻,飛掠的身形驚起的鳥兒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而快速移動的身體,因為暮靄的遮掩,從遠處也看不清楚。他就在這一片紛亂盤旋的飛鳥下麵,飛速躍進,轉眼就到了山林邊緣,離那一帶石牆已不過三十餘丈遠近。

——上麵足足有六七個五六級高手,全部人馬怕足有三十餘人。現在蘇明海又隻有等,等到可以無聲無息將他們全部幹掉的時候。

如今已是月初,天空中隻有一彎將要落山的新月和滿天的星光,在地上灑下斑駁而陰沉的暗影。如果有人能注意到石牆外千百塊石頭中的每一塊的話,那麽他就會發現,其中的一塊,已經不知不覺向石牆移近了十來丈……然後,不知什麽時候,這塊石頭又沒了,地上卻多了一塊陰暗的青苔。

正是黎明黑暗,人最欲入睡的時候,蘇明海終於摸到了牆下。如一溜黑煙一般躍身而起,中途在一處突起之處換掌借力,堪堪躍到了石牆垛口,右掌伸出,無聲無息地捏住了牆緣。內勁噴吐而出,裏麵倚靠在垛口上的一個戰士突的哆嗦了一下,就從眼鼻口耳中,漸漸滲出烏黑的鮮血來。

這一瞬間,蘇明海就已將內勁透過尺許厚的垛口石牆,震碎了這人五髒六腑!

他也不急著上牆,繼續攀著牆緣,向一側移去。片刻之後,又依樣畫葫蘆,殺了第二人。

這一段石牆,長不過二十丈光景,蘇明海躍上之處在其三分之一處,上麵雖然三五步就有一崗,但摸幹淨這三分之一的崗哨,也不過是殺上六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