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個時辰,火勢炎上,漸漸往山上去了。但山林裏樹木初芽、水分充足,最近還經常下雨。這幾十個火頭怎麽也旺不起來。反而起了許多黑煙,劉哥心中更是高興——這蘇十六這下可是連山上也躲不住了——這樣的濃煙,是個人就呆不住啊。

蘇明海卻施施然繼續療傷,到了半夜,已將髒腑傷勢也溫養好了,開始一根根端正起肋骨的傷勢。畢竟肋骨有傷,手上就發揮不出必要的力量。

此時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火光被細雨一淋,漫天的灰燼飄散而下,帶著雨濕,黏在了衣衫之上,不一刻蘇明海除了眼睛牙齒,全身就變成了一個黑炭模樣。他也不以為意,繼續將養傷勢。

雨越下越大,落在滾燙的蘆葦叢中嗤嗤作響,到了四更時分,連火勢也給澆滅了。蘇明海周圍蘆葦叢卻還有大片,他心中更為篤定,將元力魔勁運轉的愈加起勁。

等天蒙蒙亮時,劉哥終於帶了人向上遊走去。如此又細細搜四五裏,終於碰上了江伯禽。雙方互換區域,劉哥繼續向上遊搜索,江伯禽等人卻向下遊走來。

雙方的搜尋,著眼點各自不同,這般換了搜索對方的區域,也許就可以發現對方沒有注意到的角落。也算是一種尋蹤覓跡的技巧。

蘇明海剛剛疏了一口氣,就聽得嚓嚓踩斷燒焦蘆葦杆子的聲音又複傳來。他如今碎骨傷害還有好幾處,總血量隻得50點,實際恢複的血量更少,隻有23點。但整體戰力卻已全然恢複,如今聽著江伯禽的聲音遠遠傳來,想到在石柱關被他牢牢算計,不由得火上心來。同時他心中也有一些想法,如此這般出去幹上一票,一則可以震懾人心,順便給自己出一口氣,若是順便除掉了劉鳴桐這一隻臂膀,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這般想著,立刻換了一身光鮮的白緞衣衫,順便還在水窪子裏洗了洗臉,整了整衣冠,一溜煙的鑽了出去。

江伯禽和劉哥一群人會麵後,將人員再分了一下,分了一人給劉哥帶路,又從劉哥那兒要了八個過來。一行十人,在帶路人的指點下,散布的也不大。對於這一片燒了一半的蘆葦叢,他也是放心得很,直接就過了村子,向著下遊搜尋而去。

“江大人,這許多朋友,我都不認識,你不給我介紹介紹?”

一個清朗又帶著一絲稚嫩的聲音從後麵遙遙傳來,江伯禽猛然立定,全身毛孔一齊炸起,臉色一片青白,站在那兒竟是一動不敢再動。反而是旁邊九人,都轉過頭來,看到了這個白衣如雪,笑容純熙,偏偏又似乎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中的少年。十八隻瞳孔,頓時一齊縮成了針尖大小。

江伯禽咽了口唾沫,麵色又複正常,緩緩轉過身來,笑道:

“十六郎別來無恙,怎麽?莫非有興趣結識我攬蒼山的這許多英雄豪傑?”

蘇明海來此,當然不是認識朋友的,要的不過就是這個數次暗算自己的江四叔。這人不愧為攬蒼山智囊,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讓自以為瀟灑不凡的蘇明海討了個沒趣。可惜偏偏蘇明海臉皮極厚,根本是個爛人,將眼睛一眯,神念聚起,鎖住了江伯禽身邊的黃臉大漢,笑眯眯地道:

“這位周身筋骨翕張,勁氣外露,幾乎就要踏入高階行列,不知是攬蒼山哪位高人?”

江伯禽身邊的正是張傑子,他本來就隨時麵臨突破,全身勁力難以控製。此時被蘇明海神識鎖定,隻覺肌肉血脈突突亂跳,神情一陣迷糊,竟然不由自主答道:

“在下攬蒼山七虎狼第三,人稱鐵刺龍鞭,名喚張傑子的就是!你我份為仇敵,隻管放馬過來!”這幾句話倒還沒墜了名頭。

蘇明海見此人身形粗大,筋骨強健,偏偏綽號叫鐵刺龍鞭,明顯精於控製。平時倒還留意一二,但這人如今麵臨突破,全身勁力失衡,立時不再放在心上。見他被自己引導,不由自主搭了話,自己的麵子就沒有落下。又笑嘻嘻的向張傑子點了點頭,這才懶洋洋地對江伯禽道:

“嗬嗬,江大人,陶嶺和石柱關對蘇某的熱情招待,在下一直銘記於心。俗話說碰得好不如碰得巧,今日有緣,不如就讓蘇某將這份情意還上了罷。”

大家都知道了蘇明海的目的,但如今這十個人聽著他將這一番話殺氣騰騰的說將出來,也不由得繃緊了心弦,其中三人,甚至後退了一步,橫劍當胸,擺開了架勢。

這一處,山道狹窄,最多湊得三四人並排,連個圍攻的餘地都沒有。離前蒼堡又遠,想得些救援都是奢望。這幾人心中,竟是大多起了絕望之意。

江伯禽身形確實巋然不動,也露出笑容道:

“蘇大人,這火燒了半宿,你這衣服卻還是纖塵不染,不愧是魔師風範啊……想必蘇大人昨日受傷也是不輕罷……”

火燒了那麽大片,又遭了雨水,灰燼落的比下雨還要密集,身上又怎麽可能不沾染一星半點?江伯禽立時隱隱點出蘇明海昨日受傷無力,身上沾滿灰燼,狼狽不堪,到現在才新換了衣服的事實。

蘇明海刻意作秀的心思被江伯禽點出,臉上也有些紅了。正要惱羞成怒之時,江伯禽又眼神一肅,開口道:

“當日接待蘇大人,乃是我一人所為,這些兄弟可沒他們的份。蘇大人想必恩怨分明,今天就隻回請我一人罷,哈哈,我這就等著蘇大人的盛情款待了。”卻是說的自己甘願引頸受戮,要蘇明海不要傷及無辜之意。

蘇明海雖然不舍這許多經驗,但他終歸是個魔師,如今被人家這麽明明白白的提出要求,心中還真有些礙難。但江伯禽身邊,可還有八個黑衣眾、獵鷹隊裏麵的少年,他們久受江伯禽熏陶,幾乎視這位智囊如師如父,又豈會讓他孤身受死。紛紛攔在了江伯禽前麵,大呼道:

“大人,請讓我等先死!”少年血氣,溢於言表。四人護在江伯禽身前,另四人大喝一聲,揮刀向蘇明海撲上!

蘇明海麵上笑容雖然不減,但心中對這些少年的血性也不禁感歎,眼光中不由多了一絲凝重,手中一顫——

“啪!啪!”兩響。

前麵的兩個少年翻身而倒,胸前俱多了一個大洞。身後箭嘯之聲,嘶聲裂耳!

這刹那之間,蘇明海就已射殺兩人!

“啪!啪!”

弓弦又是劇震,但雙方相距畢竟超出五六丈,那後麵的兩人身手也自不凡,如今有了準備,都是揮刃將箭矢格擋了下來。

但蘇明海如今力量敏捷全部滿足手中血煉弓的要求,發箭何等威勢。那兩人出劍一擋,連身形都倒翻了回去,隻在地上留下了兩根箭羽,還在劇烈地顫動著,發出“嗡嗡”的聲音。空氣中,淡淡彌漫開一股箭羽焦灼的味道來。

張傑子猛然前跨一步,一手在腰,已然握住了一條大蟒蛇一般盤繞在身上的大鞭。一手斜斜前指,袖口卻露出了一截黝黑的尖刺來。其餘六個少年,雖然咬牙切齒,猶護住了江伯禽胸前,臉上卻俱露出了震撼之色。

就算是江伯禽,雖然知道蘇明海有儲物的空間,但這個世界的法師,卻沒什麽裝備欄一說。蘇明海剛才出箭四擊,手中強弓等若是悠忽而現,便是見多識廣的魔師到來,也沒見過這般迅捷的用弓手法。

蘇明海到了這時,卻停下了手,盯著張傑子道:

“怎麽?張大人,你我素無恩怨,如今劍拔弩張的,也要與我為敵嘛?”

張傑子聞言,立時頓住。刹那之間,一張黃臉青紅皂白,不知變幻可多少顏色。

是人!就有求生之念!張傑子投奔劉鳴桐,要的是突破高階,雖然要為劉鳴桐賣力,可沒說過要冒必死的危險去對付蘇明海這等魔師。如今蘇明海問出此話,就是沒什麽和他作對的意思,為敵與否,隻在張傑子一念之間!心中忽而喜、忽而怒、忽而羞惱、忽而驚恐,又教他怎能不思緒萬千。

一時其餘九人,俱是雙眼看定了張傑子,寂靜無言。張傑子愣了半晌,呆呆地開口道:

“我……我……”突然轉頭,對江伯禽道:

“江大人,我……”又猛地一咬牙,滿臉通紅地轉過頭來,對蘇明海開口:

“大人,在下無意與大人為敵,在劉伯爵麾下,為的不過是晉升高階的機會。如今大人與前蒼堡有了衝突,我自是置身事外,還請大人抬一抬貴手,在下願立刻離去!”

蘇明海打扮的光光鮮鮮地出來嚇人,為的就是這一刻。他如今在攬蒼山一帶毀譽參半,如果可以不留仇恨地嚇跑一些人,這些人出去後自然會說他的好話。而且這些依附劉鳴桐的高手,在江湖中都有些名望,一句話可抵得上人家百八十句。聞言心中大喜,笑道:

“冤有頭,債有主,你我從前素不相識,你要我抬手做什麽?哈哈…當然如今認識了,但隻要你不是我的仇家,以後見麵自然還是熟人。”

張傑子聞言大喜,連聲道:

“能結識蘇大人這等英雄,卻是我的榮幸。如今蘇大人有事,在下也不敢留此打擾,這就告辭了。”

言罷抱拳一禮,轉身飛掠而去。

這一條小溪,寬不過七八丈,此時對麵一個粗豪的聲音又是傳來:

“蘇大人,在下吉米.安格斯,久聞大人英雄,不敢與大人為敵。願就此告辭,望將來也能有一個與大人打招呼的機會!”

蘇明海轉頭望去,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大胡子,正向自己遙遙作禮,隨即也疾奔離去。轉眼之間,攬蒼山眾虎狼七去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