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的堅決態度,注定了這件事最終的結果,超過三百名八旗新軍士兵,連同他們的冒名頂替者,都將被執行軍法,由於這些人都是來自於直隸,在京城上上下下也都牽著關係,因此在京城裏引起物議紛紛,人心思亂。
隻是這撲騰的動靜再大,匯聚到了雍正那邊時,也隻是一個大臣輕聲細語地委婉勸諫一番罷了,根本沒有任何的作用。特別是對於雍正這樣的皇帝而言,他下定了決心的事情,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六百人要被處斬,放在曆朝曆代都是一件大事,在大清自然也不例外。雖說京城的百姓們都已經習慣了大軍在前線覆沒的消息,也習慣了死人——可是這麽大規模砍人,特別砍的還是那些金貴的八旗子弟,確確實實是頭一回看。
因此到了行刑的日子,在菜市口的刑場邊上,早就聚攏了看熱鬧的百姓們,他們平日裏就喜歡看這種帶紅的大事,如今卻是眼巴巴地等著,看那些平日裏趾高氣揚的八旗子弟,是如何丟了性命。
負責監斬的除了刑部尚書賴都以外,還有平郡王納爾蘇和兵部尚書托賴,三人神情嚴肅,望著那些被押解進刑場的犯人,卻是不約而同低低歎了口氣,終歸殺的是自家人,實在是讓人提不起勁頭來。
對於這三位而言,雖然斬首的有六百多人,可是隻有那三百多八旗才是自己人,其他的三百多冒名頂替的漢人可不是,殺了也就殺了,濟不得什麽事。
六百多人自然不會是同時斬首,而是分批次行刑,他們身犯軍法,早已經惶惶不可終日,如今見到刑場,頓時便有許多人給直接嚇尿了,發出腥臊的味道,隻是在這個環境下,似乎根本無人能夠聞到。
“午時已至,行刑!”
刑部尚書賴都丟下令箭,心裏多少也有些難受,盡管這些人都身犯國法,可是就這麽殺了,也確實太狠辣了些,隻是皇帝下的命令,無人敢於反駁罷了。
見到賴都下令後,刑場上上頓時一片哭聲震天,特別是那些為了賺錢的漢人們,心裏更是無比後悔,大聲叫著冤屈,隻是再回頭看看,這在場的沒一個不喊冤的,隻是到了這一步,喊冤也沒了用處……
隨著一陣刀光閃過,圍在刑場邊上的百姓如同過年一般,高聲歡呼了起來,殺得好啊!殺得痛快啊!
這些往日裏高高在上的人,就應該被殺個人頭滾滾!
平郡王望著行刑場上的血腥一幕,心裏卻是暗自有些擔憂,這一次完全是雍正皇帝獨斷專行的結果,在八旗內部也引起了諸多非議,隻是眼下雍正還在位,若是將來事有不濟,怕是第一個反噬的就是八旗自身了……
……
十二月二十三,西安城大雪紛飛,素裝銀裹,對於詩家而言是難得一見的場景,可是對於守城的大義軍士卒而言,卻不亞於人間煉獄。
從十一月的月底開始算起,年羹堯圍西安已經有足足一個月,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清軍對西安城發動了大大小小近百次進攻,光是先登城頭就不下十次,然而這些進攻,最終都被大義軍給頂了下來。
當然,是靠人命頂下來的。打到了目前這個階段,西安守軍死傷三萬餘人,而清軍傷亡一萬多人,實在是雙方的差距太遠,從訓練到武器,幾乎難以比擬。最關鍵的是,大義軍死傷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當初的老兵。如果這批老兵死傷殆盡,那麽光靠剩下的新兵,很難守住城池。
除此之外,就連糧草方麵,西安城也並沒有很明顯的優勢,因為在此之前,西安城已經經曆過一次大的戰事,存糧損耗殆盡,以至於如今的西安城,守備上有些搖搖欲墜了。
最關鍵的是,在士氣方麵,大義軍已經有些渙散的趨勢,而清軍得到了年羹堯的允諾,隻要打下西安城,城中錢財女子,盡可自取之,因此清軍的士氣極為高昂,打起仗來幾乎是不要命一般。
劉如漢站在城頭上,胳膊上包裹著白布,這是因為先前的大戰中了一箭,不過幸好不是鳥銃,再加上救治及時,才沒有大礙,可是由此也能看出先前大戰之凶險,就連他自己也要上到城頭上鼓舞士氣,這才堅持了下來。
“漢王殿下,城頭上風大,還是回王府吧。咳咳。”
薛觀微微低著頭站在一旁,低聲囑咐著,隻是說著話的時候,自己卻猛烈咳嗽了幾聲,隨後又努力喘著氣,將這股子氣勻上來了。
劉如漢望著這位臣子,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幾分擔憂,“孤常年行軍作戰,早已見慣了風雪,可薛卿是讀書人,倒要多多注意身子。”
薛觀臉上露出幾分苦笑,低聲道:“王上,臣這一把老骨頭,遲早得下去見閻王,隻是眼下還沒見到王上登基,實在是有些不甘。”
劉如漢聽到薛觀這麽說,心裏也有些不勝唏噓,根據原來的計劃,他拿下關中之後就會自立,可是眼下清軍來得太快,打得太急,再加上在陳道顯一事上失策,失了先機,反而被打得有些狼狽,以至於再想到登基一事,竟然有些恍如隔世。
“他們是什麽態度?”
劉如漢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但是薛觀卻明白漢王的意思,無非就是關於派去向寧楚和陳道顯求援一事。
“寧楚那邊的意思是主力還在集結,讓王上再堅持一段時間……陳道顯話說得好聽,聲稱會火速來援,但是實力不濟,抵不過杏林鎮的五千清兵……”
薛觀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悲哀,陳道顯這件事很明顯就是寧楚的首尾,可是到頭來卻還不得不求他們來支援,簡直就是左臉被扇完後,又拿著右臉去扇。
“對於寧楚,孤終究是低估了他們……”
劉如漢望著城下的清軍營帳,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閉上了眼睛。
“孤的侄子已經自殺,人頭送去了南京……”
薛觀瞬間一震,他當初跟劉如漢的侄子劉召一同出使寧楚,後來因為陳采薇一事觸怒了當時的漢陽公,也是如今的寧楚皇帝寧渝,因此眼下劉如漢將劉召的人頭送給寧渝,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
不管寧渝有沒有繼續責怪,可是劉如漢都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隻要能派兵救援,劉召的人頭盡管拿去,薛觀甚至不會懷疑,隻要寧渝還記著這件事,哪怕是劉如漢的親兒子,他也會在所不惜!
劉如漢長長歎了一口氣,望著薛觀的眼神,帶著幾分莫名的味道,“薛卿,如今要讓陳道顯相信孤的誠意,還是需要做出一定的犧牲,你明白嗎?”
薛觀腦子一懵,他自然明白劉如漢的意思,如果說陳道顯最恨的人當中都有誰,他薛觀絕對排在前三,若是不是當初他選擇背叛劉如漢,陳道顯也不至於輸得這麽慘,甚至差點連自己的女兒都沒有保住,這種慘痛的教訓,陳道顯絕對不會忘記半分。
如今雙方分屬不同陣營,可偏偏劉如漢有求於陳道顯,那他薛觀的人頭,便是最好的誠意。別說什麽仁慈不仁慈了,劉如漢連他自己的親生侄子都能犧牲,更何況他薛觀?
“薛卿,此番卻是委屈你了……孤絕對不會忘記你的功績,也不會忘記你為大義軍的犧牲。”
“來人,送薛卿上路!”
……
奉天殿,寧渝端坐在龍椅之上,望著下麵喜氣洋洋的文武百官,臉上不禁露出幾分微笑。
革新元年劃過了尾聲,而在這一年裏,寧楚完成了最為關鍵的奠基一步,也提前了半年多實現了一統南方,這也是一樁值得慶祝的大喜事。
君臣一殿,其樂融融,還有歌舞相伴,讓那些在戰場上廝殺的將軍們一個個都看花了眼,可是對於寧渝來說,卻極度無聊,畢竟經曆過後世繁華的生活,對於這個年代的娛樂項目也就不那麽感冒了。
說起來在這個18世紀初期的年代裏,人們除了每日裏早出外歸辛苦勞作之外,剩餘的娛樂生活基本上就是造娃,再要不就是吃喝嫖賭,除了一小部分文化人還能看看小說以外,其他的時間段都非常無聊。
當然,眼下這種日子寧渝也漸漸適應了,倒也不覺得難過,隻是一想到明年開春就會有十幾家報刊將會發行,心裏多少也有些期待,不指望這年頭人們的思維能活躍到哪去,可是隻要提供了一個平台,後續應該會有些新的變化。
寧渝甚至還設想過,可以將那些民間通俗小說搬到報紙上去,一來可以豐富大夥的娛樂內容,二來也能讓報紙更加普及化到人們的生活當中去。因為如果報紙上僅僅隻有國家大事,那麽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並沒有太多的**,反倒是小說能夠天然地吸引到百姓。
或許將來自己也能改頭換麵,把一些前世的經典小說整理出來,發表上去……
隻是一想想,寧渝又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眼下可沒那麽多的時間,先不說北伐大事,就連跟底下官員和士紳的博弈,還隻是剛剛起了個頭呢……
不過對於寧渝而言,眼下確確實實有個好消息,來自於山東曲阜的孔氏北宗,他們知道孔毓珣被複漢軍抓走以後,便也派了人前來接觸,主要目的自然是要換船坐,希望寧楚能夠予以接納,最好是還能繼續安安穩穩的將這個衍聖公當下去。
對於北宗的想法,寧渝自然不會選擇同意,讓人將當初告訴孔毓珣的意見傳遞了一遍,第一,孔家必須接納新政的實施,不得選擇違抗;二,孔家需要在複漢軍北伐之時,予以配合,不得選擇違逆。
隻有完成了這兩步,剩下的才能繼續談,否則就是寧楚的敵人。
或許孔家還會猶豫,可是等到寧楚整合完南方之後,他們再猶豫可就來不及了,到時候複漢軍北伐大勢已成,也就無需再談什麽了。
眾人歡縱飲酒過甚,就連寧渝也多飲了幾杯,不過並非是度數高的白酒,而是更加溫潤的禦製黃酒,於冬日飲用風味更足一些,隻是喝時不覺得醉,等到寧渝返回到後宮之時,這酒的度數便上來了,整個人都有些亢奮。
陳采薇如今懷孕已有三月,肚子已經明顯大了不少,見到寧渝渾身酒氣,秀眉卻是微微一皺,便低聲吩咐身旁的侍女。
“服侍陛下沐浴,再送上一碗醒酒湯上來。”
在往日她還沒有懷孕的時候,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親自做的,隻是如今懷孕卻不好再親力親為,隻是心裏的擔憂反而更多了幾分。
寧渝沐浴之後,陳采薇端來了醒酒湯,她親自握著銀勺一點點喂給寧渝,而此時的寧渝已經清醒了不少,卻是一把抓住了陳采薇皓月般的手腕,也不說話,隻是深情地望著她的臉龐。
見到寧渝這幅模樣,卻是觸動了陳采薇內心裏小女人的一麵,她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陛下,為何如此看妾身?”
寧渝臉上帶著一絲笑意,“采薇,朕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莫不是……”陳采薇猜到了一種可能,她整個人都有些微微顫抖。
“沒錯,你父親陳道顯如今已脫離險境,若是一切順利,最遲明年開春以後,他就會來南京見你。若是不順利,也不會晚於夏日。”
寧渝臉上帶著幾分微笑,這個已經不再是什麽秘密了,因此說說倒也無妨,特別是在這個時候,告訴陳采薇這樣的一個好消息,也能讓她少操心許多。
陳采薇抬起了小臉,隻見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倒是頗為我見猶憐的感覺,“此番采薇多謝陛下,家父若是能夠平安歸來,采薇心裏也會好受了許多……這全都是要仰仗陛下,才有今日。”
“傻丫頭……”
寧渝臉上帶著幾分微笑,對於他來說,盡管已經做了皇帝,也見慣了陰謀詭計,可是對於親情,他始終有幾分執著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