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杯有自己的附屬醫院,隻不過需要刷學生卡。

班支書問酈貌學生卡帶了沒,少年仰著頭,呆呆的看著她:“我不知道。”

金杯富麗堂皇,剛才酈貌疼得沒空反應,一路跟著班支書下樓看過來才發現金杯的裝修根本不是他們朝代該有的。

酈家是京都新貴,酈貌進出宮門就像家門一樣隨意,可就算是皇宮,也沒有他腳下踩著的琉璃石一樣的東西。

酈貌有些慌,但他紈絝慣了,慌張也強撐著臉麵。

就是他自己不知道濕漉漉的一雙杏眼多招人惦記。

班支書盯著他,忽然就想到家裏千寵萬寵的貓貓,也是這麽仰著頭,無辜的睜著眼睛。

貓貓能有什麽錯呢?

她按耐住砰砰跳的心髒,快速安撫道:“沒事沒事,你別傷心啊,咱們先去醫院,等回來我就陪你找。”

“你現在這裏等會我,我馬上回來,就去班裏拿下卡!”

班支書對他說。

酈貌扁了扁嘴巴,人生地不熟的他隻好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等沒人了,才扁著嘴捧起受傷的胳膊,試探著、小心吹了吹。

很疼,**辣的。

酈貌更想哭了。

等等。

酈貌忽然僵了一下。

他剛才好像聽到了一個名字……李咎!

那個怪人給他呈上來的那本怪書的主角其中一個就叫李咎!!

而與他同名同姓的酈貌,是書中結局悲慘的“炮灰”。

*

樓下圍滿了學生,雖然學生組織已經聞訊趕來疏散人群,但是還有三三兩兩的在外邊蹲點。

班支書特地選的一條人少的路。一般隻有經常為老師辦事的班幹部才知道,就這樣她還是不太放心,急匆匆的拿了卡和班長請了半天假就往外衝。

班長看她那急得什麽似的模樣嘟囔:“急什麽啊,不是沒事嗎?你就是太好心了---”

班支書忽然停下,表情嚴肅,她說:“很嚴重。”

班長:“…啊?”

班長書強調:“酈貌同學受傷很嚴重。”

才不是什麽沒事!

貓貓都破皮流血還算小事嗎?她心都碎了好嗎?

班長被她盯得頭皮發麻,連連舉手示弱:“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別這麽看我怪嚇人的。”

閆文靜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這才快速反身。

酈貌所在的位置是八樓辦公區拐角,除了老師教授很少有人經過。

溫以沉剛給教授送完論文。

他在樓道處緩緩減慢了速度,視線平靜地掃過樓下的少年。

少年靠在樓梯口,坐在墊起的台凳上,太陽背著光照在他撩起發簾的眉眼上,在眼簾下打了一片光。

他像隻謹慎的小貓一樣,小心翼翼的抬起自己的胳膊,然後想著看醫師處理傷口的辦法,慢慢的,試探著吹了口氣。

就一個瞬間,又大又圓的眼睛瞬間盈上了水霧,少年輕咬著嘴巴,重重抽了一口氣。

溫以沉微微皺起眉。

李咎在他身後趕來,瞅見他,拍拍肩膀算作打招呼。

溫以沉看他一眼,李咎訕訕收回手:“錯了錯了。”

他眉頭挑了挑,朝著狼狽的小貓走過去,正巧閆文靜從樓道扣回來,李咎瞥酈貌一眼,意有所指的嘲笑道:“閆文靜,你還真放心,就給他自己放這,一會兒樓道不得發河了。”

話剛說完,李咎的臉色瞬間變得古怪。

他嗖一下鬆下開手,拇指和食指中間的虎口赫然掛著一口整潔清晰的牙印。

李咎疼得嘶了聲,甩著手惡狠狠的低頭。

酈貌冷然看著他:“誰準你奚落我。”

少年眉眼生動,杏眼裏滿是解氣後的爽利,隻是眼底盛著一汪水霧,看著讓人覺得又可憐又可恨。

李咎舉著爪子,磨了磨牙。

閆文靜上前隔開他倆,左右安撫:“貓貓——啊不酈貌同學受傷不輕,咱們先去醫務室。”

酈貌順勢躲在閆文靜身後,又仰著下巴,朝李咎冷哼了聲。

李咎氣得把短發擼得衝天:“你行,你給我等著!”

等著就等著,酈貌絲毫不慌的睨著他。

“行政樓內禁止大聲喧嘩。”

男生冷淡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凶巴巴的。

酈貌心中正惱恨,眯著眼睛扭頭,一下就對上男生冷淡的視線。

仿佛是個假人似的,渾身上下都是冷漠的。

全校沒人不知道溫以沉的大名,也沒誰敢找他不痛快,尤其是他絕對看不上眼酈貌。

閆文靜咳了聲,拉著酈貌往後走,一邊道:“溫以沉,你沒去樓上呀,看你挺忙的,那我先帶酈貌去醫務室了。”

“嗯。”

溫以沉冷淡應了聲,他本來就是路過,至於酈貌跳樓亦或者什麽,都和他沒有關係。

剛成年的男生身形還不算太誇張,但寬肩長腿,快一八五的身高也給人無限壓力,尤其配著溫以沉冷淡的麵容和聲音。

班支書隻覺得半個人快凍僵了,艱難笑笑,正待拉著酈貌離開,少年卻不動了。

然後在她瞪大的眼睛中,酈貌一把拉住了溫以沉的手。

溫以沉的——手。

樓道陷入詭異的一片寂靜中。

手指被軟綿綿的拉住,溫以沉本能的皺起眉頭,他側頭。

少年拉著他,聳了聳鼻尖,眼睛冒出一汪水波,又咬著唇瓣忍住了。

“我受傷了。”

酈貌早都不想動了,礙於班支書是個女孩子,這才勉勵支撐著,當下看到熟人,半點不想走了。

他徹底握住溫以沉的手,男生似乎怔了下,冷冽的表情都有一瞬間鬆動。

酈貌躺平的徹底,他抽了抽鼻子,直接一個猛貓跳躍盤到了溫以沉身上。

班支書阻撓不及,隻能伸著爾康手,瞪著大嘴,越過酈貌毛絨絨的後腦勺和同樣震驚得三魂六魄出竅的李咎大眼瞪小眼。

溫以沉人看著冷冰冰的,身上也硬的像石頭。

酈貌嫌棄的扁了扁嘴,他扯過溫以沉的手,摟過自己腰,然後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嗚嗚著悶悶的說:“你抱緊點。”

男生仿佛僵住了,一動不動。

酈貌也不管他,溫以沉雖然硬,但是核心力量極強,他盤在他身上,終於有時間疼得吸氣。

少年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上,幾乎是瞬間,溫以沉脖頸紅了個遍,包括耳朵。

他臉色逐漸變得鐵青。

手掌虛攏著,掌心下的人軟的像一團棉花,仿佛碰一下就能碎掉。

班支書開始持續性的哆嗦,像是要把樓道裏的冰碴子抖下來一樣。

李咎則終於回過神來,震撼的摸了摸鼻子。

他竟然有點敬佩酈貌這個傻東西。

他和溫以沉相交多年,都不敢這麽隨便,也不知道酈貌是真的傻b還是腦幹缺失,而且溫以沉竟然沒把他一拳頭打出去。

溫以沉的拳頭……

想想每年在夏令營的慘狀,李咎痛苦的五官扭曲起來。

“要不我來……”

為了貓貓!百十來斤算什麽!班支書奮發起力量,企圖伸直貓奴的健壯雙臂。

“啾”

抵在男生肩膀上的卷毛一瞬間埋在了男生懷裏,看不見了。

□□裸的拒絕。

李咎:……

班支書:……

溫以沉額角青筋跳了下。

他斂下黑沉的視線,大手掐住少年細瘦的脖頸,然後剛一有動作,肩上就傳來少年帶著哭腔的哼哼,卷毛在他胸口埋得更深。

溫以沉:……

從來沒東西、沒生物、敢這麽靠近他。

還發出這種……

這種奇怪的聲音。

李咎都有點看不過去了,怕他當場發火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摸摸鼻子說:“要不我……”

盤在勁瘦腰身上的雙腿更緊了。

綿軟的、弱不禁風的,溫以沉一拳頭下去重症監護室都hold不住。

溫以沉鐵灰著臉色,捏緊拳頭,咬牙道:“…走吧。”

他脊背挺直如鋼鐵的拖著一大團貓崽子往前走,冷氣幾乎源源不斷的從身上冒出來。

班支書:……(痛苦捂額)

她的貓貓啊!知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啊啊啊!

*

校醫院。

剛剛還生龍活虎的少年拖著胳膊坐在沙發上,滿身萎靡,就連李咎的嘲諷都不在意了。

酈貌幾乎要痛死過去了,剛剛穿著白大褂的怪人往他胳膊上不知道塗了什麽東西,一陣一陣的疼痛刺激得他眼淚瞬間不受控製的彪飛出來。

閆文靜心疼壞了,但任憑她左哄右哄,痛到自閉的少年委頓縮在牆角,額頭抵著牆,蓬鬆的卷毛又遮蓋住了臉,徹底不做聲了。

溫以沉去結的賬。

酈貌那頭標誌性的二次元陰鬱卷毛全金杯都認識,校園論壇又剛鋪天蓋地地刷屏酈貌要跳樓的消息。

前台護士臉色微紅的看著眼前的男生,輕聲說:“你放心,我們都是見證人,這事和你沒關係。”

酈貌性格陰鬱古怪,大部分人都覺得這次的事是他威脅抹黑溫以沉的手段。

溫以沉擰著眉,指節輕叩桌麵:“藥。”

溫以沉長得好看,眉眼卻冷冽,護士立馬清醒了,連連遞上藥。

“多謝。”

溫以沉收起藥,回憶起剛才掌心下的觸感,指尖不著痕跡的收攏了下,他沉著臉色抬眼,視線落在縮在牆角自閉的少年身上。

酈貌……

究竟想搞什麽鬼?

閆文靜果然接到導員的電話,導員急得上火,叫她立刻回去了解情況。

閆文靜一個頭兩個大,她看看冷嘲熱諷的李咎,最終還是把希望把寄托情緒相對穩定的溫以沉身上,又再三安撫了酈貌才離開。

等她走了,觀察室裏徹底安靜下來,隻能時不時聽見少年小聲的吸氣聲。

酈貌抵著牆,紫色的藥水混在破口的白皙手臂上,看著觸目驚心。

李咎抱肩嘲諷的說:“這會兒知道怕了?我警告你,今天別再想什麽幺蛾子,你老老實實的,酈家就還有你一口飯吃。”

酈貌又疼又冷又餓,李咎還羅裏吧嗦,漸漸有點惱火。

少年忽然扭過頭。

他眼角還紅著,一副漂亮可憐的模樣,張口卻是:“聒噪。”

李咎瞬間卡殼。

他腦袋遲鈍的走了一遍,才意識到“聒噪”這倆字是形容他的。

李咎不可置信的瞪起眼睛,他擼起袖子,露出健碩的小臂,抵在少年頭上的牆上:“酈貌,你什麽意思?”

酈貌根本不在乎他肌肉鼓起的手臂。

他靈活的從男生手臂下竄出去,朝溫以沉張開雙臂。

“背我。”

還敢來第二次!

李咎滿臉我靠。

少年睜著浸濕的眼睛,像倦了的貓咪一樣,困頓的打了個哈欠,嗓音帶了點啞,“溫以沉,背我。”

他才不管主角受主角攻是什麽東西,溫以沉就是他的李淵!

李淵是當朝新帝,十年前被酈貌救過一次,自那之後打天下都沒把他放下。

沒錯,溫以沉長著一張和李淵一模一樣的臉,就連嚴肅時嚇人的表情都一樣。但酈貌才不怕他。

酈貌說得理直氣壯。他又怕又困又疼,眨巴眨巴濕漉漉的眼睛,濕乎乎盯著溫以沉埋怨:“快點,哥哥。”

少年嗓音帶著困倦的綿軟,他說完,打著哈欠揉了揉眼睛,仿佛隻是說了一句再自然不過的話。

李咎呆了。

溫以沉也愣住了,他眉骨偏深,這時候低下頭,在暗處的眼底顯露一點不適宜的內斂暗光:“你叫我什麽?”

“哥哥啊。”

酈貌又有些不耐煩了。

少年皺巴巴的慫著鼻尖,一副要炸毛的不耐模樣。

他分明已經按照記憶裏的詞匯轉換了,難不成還叫錯了?

李淵自封將封王到登基為帝,從不允許他向別人一樣叫他將軍王爺陛下,酈貌也就隨口叫,有時候叫他名字,心情好了就叫兩聲兄長。

酈家長輩倒是糾正過他不少次,說於理不合,但李淵親自登門拜訪過後,也不知道與他父母兄長說了什麽,自此家裏再也沒糾正過他,隻是每每見他爬到李淵背上玩神情都有點複雜。

李淵就從沒這麽冷漠對他!

少年睜著一雙杏眼不滿的看著他。

在溫以沉眼裏,就是一隻瘦弱的小貓崽子睜著圓圓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他。

溫以沉沉默了兩秒,然後俯下身軀,半蹲在少年身前。

李咎眼睜睜看著少年綿軟的胳膊搭在溫以沉肩膀上,青年拖住人,穩穩的起身。

李咎:……

媽的,這小貓崽子似乎發現了拿捏他兄弟的方法。

溫以沉寬肩窄腰,看著不壯,實際上每年春冬特種夏令營都是首金得主,寬肩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血液流過時帶著溫熱的溫度。

酈貌心滿意足了,又打了個哈欠,小貓似的倚在溫以沉的後背頸側,綿軟的呼吸打在溫以沉的脖頸上。

李咎莫名有點燥。

酈貌看都懶得再看他一眼,舔了下紅潤的唇瓣,厭惡的直接側過頭背對他。

李咎的視線黏在少年的舌尖上,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惱火的說:“你就慣著他吧!”

酈貌忽然回頭。

李咎:“……你幹嘛?”

少年蹙了下鼻尖,淺色的貓瞳盯著李咎——的厚實外套。

李咎梗了一下。

酈貌伸出手:“你這麽強壯,不需要穿外套吧?”

少年睜著純然的眼睛。

李咎:“嘶。”

他三兩下摘下外套,嫌惡的扔在酈貌腦袋上,薄毛衣勒出結實的肌肉輪廓,“也就你這麽弱雞。”

酈貌才懶得理他說什麽,糯嘰嘰的從羽絨服裏露出一個腦袋,然後背過身去,重新趴回溫以沉的肩膀上,卷毛囂張對著兩句話失去外套的男人,仿佛在嘎嘎嘲笑。

李咎:淦

怎麽感覺他吃虧了?

溫以沉收攏了少年的腿彎,背後被酈貌緊貼著,溫暖柔軟得像蓋了一床被子。

他緊繃著後背,隔開李咎,沉聲說道:“就這一次——別鬧了,走吧。”

李咎隔空點了點酈貌的後腦勺,氣急敗壞的先摔門出去。

圍觀了全程的護士目瞪口呆看著三人離開,手機“咚”一聲砸在了桌麵上。

*

下午五點半。

學生會前來疏散,圍在主樓下等著看戲的學生散了個幹淨,論壇的相關熱度卻半點沒降下來,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哪位朋友有最新消息啊,到底咋樣了?我等的抓耳撓腮的,李咎是不是狠狠收拾了他一頓?]

[我也蹲呢,好的不學老想些幺蛾子,還想用跳樓這招來博取同情啊,也不看看誰在意他。]

[自作多情!]

鋪天蓋地的罵聲中,忽然彈出一條格格不入的消息。

[同誌們……我看見了……]

[!!!我靠終於蹲到活人,姐姐!您老有消息就快說啊,這不是吊人呢!]

[蹲一手消息]

[蹲一手小瘋子識得人間險惡的消息]

[我是樓上---提前說好,我也覺得我瘋了。

……

我看到……

看到……]

[看到什麽了啊我親姐!期末老甜的壓軸筆記複印給你一份成不快說啊!]

護士滿臉呆滯,她吞了下口水,哆哆嗦嗦的打下自個兒都不信的一行字:

[我看到酈貌……酈貌他對溫以沉撒嬌,溫以沉不但沒打他,還,還把他背起來了……哦對了,李咎還把外套給他披上了]

[狗頭上.吊jpg]

[噗哈哈哈哈,我還當是啥……這誰呀,編都不編得真誠一點]

[同誌們,信我,看我真誠的大眼睛,我還說酈貌開口叫溫以沉哥哥了呢!你看我信嗎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了家人們]

[這不知道溫以沉最厭惡娘炮,而且酈貌撒嬌??噶了我都不信笑死嘎嘎嘎嘎]

[emmm,那什麽,其實我今天下午看到李咎和溫以沉從醫務室出來了,溫以沉…好像真的背著人]

[……噶然而止jpg]

[……狗臉震驚jpg]

[家銀們,就是說,這樣傳就有點嚇人了啊……]

[我在籃球場打籃球,我也看見溫哥了,後邊好像的確是背著個東西。]

[---我學號是A3004,我也看見了,在大門口,酈家的車接走的。]

[???這麽多見證人]

[我靠,什麽情況啊到底。]

[不會是酈貌那家夥逼得吧????]

[這不失為一個思路,絕對絕對是這樣!真是惡毒極了!]

[大哥大姐們那是溫以沉!誰能逼他啊???]

[貼圖,貼圖 姐妹兄弟萌,我上圖了]

[……靠]

照片中少年被蒙得嚴嚴實實,連手臂都被細心的遮蓋住,半點沒露在風寒中,隻露出白皙的一截腳腕,被男生牢牢扣著。

黑白撞色強烈對比,瞬間抓住人的眼球。

[……]

[刺激了就是說……家人們,小狸貓有這麽白嗎?我懷疑是我溫哥把他揍進醫院失血過多。]

[我靠我靠靠,就這一個解釋能說的通了!兄弟我跟你,壓半個月筆記摘抄!]

[狠人,靠!我壓一個月糯米糍!]

[絕逼,絕逼是溫哥揍得他了解人生!!!]

論壇壓賭注壓得得腥風血雨,傍晚六點,車子抵達酈家在城東區的豪宅。

作者有話要說:敬請期待小紈絝打下的天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