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龍的心理課（上）
“…德……德…”小明嘴唇抖了兩下，“…德拉貢！”然後竭盡全力的大吼叫出對麵那人的名字。
一陣地動山搖的火焰席卷，小明剛才站的地方已經變成一片焦黑，這焦黑並不僅僅是火焰焚燒的模樣，更是帶著極其強烈的腐蝕，地麵與牆壁冒著刺鼻的硫磺酸味，滴落成泥。
男人把小明幼小的身體抱在懷裏，小明驚神未定的張著嘴看著他前方那一片慘淡的景色，如果剛才不是這男人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抱他離開，那麽他現在……勾勒出那幕連骨頭都融化成泥的景象，小明不覺顫抖的咽了口唾沫。
下一秒，身子一空，屁股一疼，小明眼角一酸，仿佛聽到了屁股在對他說好虐的哀嚎聲。
“喂。”這低沉張狂的聲音問，“你怎麽知道那個老頭子的名字的？”同樣的，在小明剛剛張口還沒說話的時候，這個男人又一副沉思的模樣自言自語的回答了出來，“也是，德拉貢的名號也隻有老頭子才有資格擁有……人類你知道也並不奇怪。”
說完，他再次輕蔑的舉起右手，眼看剛才的場景就要再一次上演！
心中的雜念思緒萬千，有什麽事情超出了小明本來的預想，比如《龍鳴嘶吼》裏從來就沒有出現過所謂的“德拉貢”的兒子，德哈隆的封印聖獸分明就是那直接以音譯命名的最強之龍“德拉貢”…！
“…請等等！”小明的神情不禁變的慌亂，他顫抖的半坐在地上高高的仰著頭，麵前男人的右手已經再次燃燒起熊熊火光，變為巨大的猙獰獸爪。
“我……請成為我的封印之獸！…我需要你，這個世界需要你，懇求您的恩賜與幫助！”
攻擊沒有立刻發動，那男人嘲弄的看著他不說話。
當初德哈隆是如何得到“德拉貢”的承認的？小明焦急的在腦中回想著這段劇情，可是他的大腦在回憶到那段劇情的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沒、有！！
小明感到了一股滾燙的絕望瞬間侵蝕了他的四肢百骸。
記得原著中是德哈隆的所作所為讓“德拉貢”產生了對上一代已死勇者的共鳴追憶，進而給了主角三年的機會去得到它的認可……而他麵前這個根本就不是“德拉貢”，試著去模仿德哈隆的行為根本就無效！！
“還有什麽想說的嗎？”那人嘲諷的說，“遺言已經沒有了嗎？人類，做好舍棄這凡人之軀，掙脫這無聊桎梏的準備了嗎？”
小明的嘴唇動了兩下，這撲麵而來的龍威是多麽的灼熱以及強大，比當初看書時所想象的壓迫還要重上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請問，您的父王‘德拉貢’呢……”
也不知是抱著什麽心情，那人竟然在他話音落地的時候就回答了這個問題：“老頭子？”後來小明回想起這段初次相遇的場景，不禁覺得塞勒瑞特第二次之所以沒有急著殺他，就是在等他問出這個問題。
男人用著一種聽不出情緒的微妙語氣大聲的笑了起來：“哈！你說那個老頭子？——那個家夥在8oo年前就已經死了！”金色冰冷的瞳孔中爆出一陣狠戾的凶光，“多可笑！身為最強之龍！擁有‘德拉貢’之名！被愚昧的人類冠上‘聖獸’的稱號！壽命居然如此短暫！”
說罷他走上前，身姿一點都沒有小明以前yy過的沉穩優雅，像個大男孩一樣吊兒郎當的蹲下，與他雙眼平視：“你體內勇者的氣息很重，是命中注定的人呢，而且你似乎也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的樣子？”他惡意的笑了，狠狠的捏住小明灰撲撲的下巴，盯著小明赤紅的雙眼，一字一頓。
“如何，在知道你有成為勇者資質的時候，你似乎並不為此而抱怨，反而在為此努力……你是怎麽想的呢？對於這必定鋪滿荊棘的血紅大道，還是這樣選擇走下去的理由？”他左右捏著小明的下巴，欣賞著男孩緊張繃緊的表情，嗤笑道。
“去經曆普通人不可經受之磨難，拯救那與你毫無關係之人之性命，還如此的抑製殘殺著自己骨子中的天性，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違和感強烈到簡直讓人惡心……回答我吧人類，如果你的答案能愉悅到我，我說不定會放你一條生路，甚至作為老頭子的繼任者，把我的力量借給你用一下也無所謂哦。”
這金色的眼睛銳利刺骨的就像把他的渾身都扒光了一樣，裏麵正倒映著什麽東西……小明在這種露骨的視線下下意識的想後退，下巴卻被男人捏的生緊，半響，口腔幹澀的開了口：“這是……責任。”
…嘶！痛！
眼角淚花一擠，男人在小明話音落地的刹那就手腕一動卸了小明的下巴，可是這還不夠，他輕眯著眼欣賞著男孩欲哭無淚的表情幾秒，接著又哢嚓一聲按了回去。
這該完了吧？
還沒，他輕輕的捏上小明的左手，又哢嚓一聲把小明的手腕直接掰斷，他用力捂住小明的嘴，硬是把男孩即將溢出口的痛呼強行憋了回去，眉宇間盡是高傲的輕蔑與厭棄：“別對我說謊，虛偽的人類……我再問一次，你這樣壓抑著本性，對勇者之路如此執著的原因是什麽？”
小明（叫）：“唔唔唔唔——！！”
男人（挑眉）：“啊恩？”
小明（繼續叫）：“唔唔唔唔唔——！！”
男人（皺眉）：“說話。”
小明（欲哭無淚）：“唔唔唔唔！！！”伸出沒事的右手指著自己的下巴。
男人（恍然大悟的鬆開手）：“哦……好了，說吧，這麽磨蹭，真不男人。”
小明：…你以為這麽磨蹭都是因為誰！
“恩…”小明現在這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比剛才那惡心的違和強了太多，男人輕哼一聲，輕飄飄的讚了一句，“這種表情比剛才順眼多了……好了人類，快點說，別騙我，否則……”豎直的金色獸瞳中連殺意都沒有，卻是冰冷輕蔑到極致，這種極端的蔑視簡直比殺意還會讓人心生寒意。
與這樣一雙眼睛對視著，小明隻覺得頭皮生生發麻，四肢都冰涼了，完全無法動彈。
——不能說謊，這次絕對要真心實意的回答，不然真的會被殺！
不加以掩飾，不以德哈隆的身份考慮，純屬以小明的立場去說的話……
哢嚓，鎖開了。
“…我隻是，想這樣做而已。”好像聽到了什麽破碎掉的聲音，脫口而出的話是小明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的顫抖與沙啞。
他咬著發顫的唇，低低的又重複了一遍：“我隻是……想這樣做。”
“為什麽？”小明剛剛說完，男人就接著問。
“…滿足自己的念想。”這次的聲音大了一些，那種剛剛開了口就刹不住閘的感覺，讓他猩紅的眼睛裏醞釀起了混亂的光芒，近乎自暴自棄的狂亂。
他說出的話語無倫次，毫無邏輯可言：“我想當勇者，不是為了去救人，而是享受救人時的感覺……那種，英雄一樣的感覺，我喜歡那種感覺，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的喜歡…！”
啊…
在顫抖啊。
身體、指尖、發根、靈魂……所有的一切都在顫抖，像是終於衝破了牢籠，在發出喜悅的悲鳴。
胸前的衣襟被自己混亂的扭成一團，他首次把自己一直掩埋在心中的心聲吐露出來：“我想……要那種感覺，無論如何，哪怕要我付出再多都好，流血沒關係！受傷沒關係！疼痛沒關係！死去也沒關係！即使…即使……！”剩下的句子，小明卻隻是哽咽在嗓子裏，繾綣在唇邊數次，卻是無論怎樣也說不下去，隻能直接奔到結尾——
“勇者這樣的身份，是我夢中的憧憬…！”
他是不正常的，好像是在初中的時候認知到這種事情。
從小開始就對拯救世界的英雄題材的動畫電影小說異常熱衷，這種熱衷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病態到狂化的地步……那是初中的時候吧，他把他積攢至今的壓歲錢都花了出去，雇傭幾個高年級的人圍堵了兩個同行回家的女孩，而他就是在那種時候早都算好了時機的伺機而上。
——那種目光，那種看著他的目光，那種感激的態度，那種崇拜的眼神，那種“拯救”了他人的喜悅……足以讓他的全身都感到舒適的愉悅。
即使…
即使這正義的行為，是建立在本身策劃的罪惡之上，他也在享受著這種感覺。
…而後來，那些高年級的把事情大大咧咧的全部說出來了。
理所當然，嘲笑諷刺厭惡的聲音開始每日回響在他的耳畔。
所以在知道他真的成為德哈隆時，與自己夢中正義淩然的發言截然相反，他的全身的的確確是被難以言喻的狂喜所充滿，愉悅？開心？興奮？這確實是就是他的第一反應。
…當然，還有那中二的要命的責任感，以及深知自己的錯誤而狠狠壓抑著的……卑劣的模仿。
時間線回到現在。
男人打趣玩樂的態度自始至終就沒有變過：“也就是說你並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救人隻是順便的？”看著小明沉默不語的樣子，他不知為何又突然開心的笑了起來，這笑聲越來越大，充滿了愉悅與狂傲，他笑的是如此的誇張，捂著肚子，甚至眼角都流出了淚水。
“讓我想想，人命在你心中恐怕隻是沒有生命的來衡量你的‘念想’的物件吧？罪惡，矛盾，太矛盾了，最有趣的地方卻是你竟然能為了享受這種感覺而付出你的身心，哪怕是鮮血淋漓遍體鱗傷，哪怕是失去了你那肮髒低賤的性命也想要成為‘勇者’這種存在？——因為那種世人會崇拜敬仰你的感覺？”
男人雙手抓住小明兩隻手臂的腋下，把男孩舉在自己的麵前，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小明問。
小明對此沉默的垂著頭，沒說話：“……”
突然想到了一個有趣的想法，男人興趣盎然的問，眼中的惡意已經消去：“來回答兩個問題怎麽樣？”
小明：“……”
也不顧小明突然間沉默下來的態度，他興致勃勃的說。
“問題一：有一個村子的防禦魔法因意外被完全破壞，村民們卻不自知，之後呢，在赤月之夜，成群的魔獸去襲擊這村落，在你的能力能完勝魔獸的基礎上，你有兩個選擇。”男人此時的表情是多麽的興奮，充滿了對小明回答的期待。
“一：在魔獸侵入村落之前，就把它們全部殺掉——當然，村民們會感謝你。”
“二：在魔獸們侵入村落，已經開始造成傷亡時，你才在關鍵時候從天而降斬殺這些醜陋之物，在那樣的場景下，村民們估計會用更加更加感激的態度去對待你吧。”他勾起唇角，明明是輕賤人命到極致的惡意，但他的臉上卻是一片純粹的好奇，“那麽，你會選擇哪種呢？”
小明：“……”
“不說嗎？”他已經抓到了小明最大的弱點，聲音放輕，滿滿的嘲弄卻奇異的充滿蠱惑，“說謊會死，現在不回答我的問題也會死……你這樣肮髒的靈魂從這世界上消失，對我來說不過如同兒戲，可是你那勇者的夢想……還能實現嗎？”
小明覺得他的喉嚨很幹，一直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無比醜陋的東西，似乎就這樣被血淋淋的挖了出來。
…說不出來。
可是說不出來就會死。
如果死了……
“…第……”1、2……他的嘴唇在不斷輕微的上下動著，臉上是一片痛苦掙紮的神色。
這種問題…還需要思考嗎？
1啊！一定是1啊！當然是1啊！
為什麽……為什麽說不出來…
…他是德哈隆，德哈隆是小明理想中的人，是他想要去成為的人。
可事實上，現在德哈隆的身體裏，住著的卻隻是一個卑劣肮髒的靈魂罷了。
垂放在身側的拳頭握的繃緊，甚至手心都開始溢出血跡，男人對小明此刻的表情感到無比愉快，他並不催促，就這樣看著小明掙紮痛苦的樣子，又一次壓抑不住的低低笑了出來，說話的語氣已經變得輕鬆滿滿又充滿著莫名的釋然：“不用回答了，我明白了，你肯定選二吧。”男人替小明說出了他的選擇。
“…不！”小明急忙抬起頭，臉上焦急的神色是要對此進行否定的模樣，“我選……我當然是選…！”
“問題二。”男人用著自從剛才見麵起就一直自說自話的獨斷態度，強行打斷了小明的話。
“你成為了勇者，麵對魔王，你有兩種選擇。”
“一：在事態能控製在最小之時，拚盡全力把魔王殺害。”
“二：即使你有著抹殺魔王的能力，也一再放縱魔王的行徑，當那滅世的末日景象有著呈現的預兆——甚至已經呈現，抱著一旦失敗可能整個世界都會陷入沉睡、但一旦成功那愉悅滿足之感將是選擇一的乘以數倍，無比的濃厚澎湃，足以將你推向幸福之頂端——這兩種，你又會選擇哪個？”
從一個村落的少數人，擴大到關乎整個世界的生死存亡。
從有著絕對的實力能勝任抹殺的任務，到前景不明或許成功亦會失敗的可能。
多麽好玩的“勇者”啊。
龍之子忍不住發出讚歎，明明是這般醜陋低賤肮髒不堪的靈魂，卻在不惜一切的追求那代表無限榮光的榮譽之位，是何等的醜陋肮髒，卻可笑的並不渾濁。
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已經死去的“德拉貢”，還有那強製性傳承塞入他腦中的記憶……混雜著厭惡不屑以及迷惑懷念的複雜情緒在男人金色的眸子中一閃而過，搖搖頭，把視線重新回到眼前的小明身上……多麽有趣，一個有著滅世可能的，救世的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