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 篤,篤——”那敲擊聲均勻響起。
如果忽略那幾乎可以撼動大門的力道,從這敲擊聲中可以看出, 來者是個很有禮節的人。
林清宇緩緩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卻沒有上前開門, 靜靜坐在沙發上等待。
門外的人卻很快就失去了耐性, 停下了敲門的動作。門把手轉動了一下,原本鎖住的門竟然就被打開了。
寒冰似的秦翰站在門外,身邊隻帶了兩個黑衣人。
見這一幕,林清宇有些詫異,他本以為秦翰會帶上一群人過來, 現在卻隻有兩個人。
但細想之下, 他就明白了過來。也許秦翰也怕被不遠處住在薑宅裏的薑父薑母發現他和薑明玨正住在這裏。
秦翰慢慢走了進來,那雙眼帶著野獸般的冷酷, 冷厲地掃過林清宇。
同時,也將滿桌的零食、滿沙發的抱枕收入眼中。
“他在哪裏?”秦翰冷冷問道。語氣很篤定,似乎早就確定了林清宇一定知道薑明玨在哪裏。
林清宇也麵無表情地回視他:“他在臥室裏。”
此時此刻,兩個男人一站一坐,一個冷酷倨傲、一個清冷堅毅, 對視時竟帶著相似的威壓。
但此時最重要的不是教訓這個膽大包天的竊賊,秦翰很快就移開了視線,飛快朝樓上走去。
越是靠近臥室,他的腳步卻越是沉重, 一直到站在床邊, 低頭注視著薑明玨時, 秦翰的心中竟泛起一陣陣的慌張。
他的下頜線收緊, 臉上現出近乎恐怖的執拗, 似乎就要把**熟睡的薑明玨吞吃入腹。
身後,林清宇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的衣服在這。”
林清宇手上放著折疊整齊的衣服,上麵一點褶皺也沒有,還散發著暖香。
秦翰卻沒有轉頭,輕手輕腳將**的薑明玨連同身上蓋著的毛毯抱起。
整個過程中,薑明玨連眼睫毛都沒顫上一點,仍然沉沉地睡著。
嶼&&汐,}團(&隊他抱著薑明玨,腳步反而輕盈了起來,朝外走去。
經過林清宇時,他微頓腳步,冷聲道:“你自己留著吧。”
林清宇脖側的青筋微微凸起,卻隱忍著不發。
整個過程中,除了剛走進正門的那一瞬,秦翰沒用過正眼看過他,似乎他的存在毫無威脅。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將手上的衣服妥善放好就往下走去,至少去見薑明玨最後一麵。
卻見原本抱著薑明玨離開的秦翰又大步折返了回來,將一個文件砸在了他的臉上,揮拳襲來——
林清宇卻已不再是從前那個任人攻擊的他,飛快格擋下秦翰的拳頭。
可隻學了兩三年格鬥的林清宇哪裏會是練拳二十幾年的秦翰的對手?另一拳又飛快襲來,砸在了他的另一側臉,將他打得臉都偏了過去。
文件袋輕飄飄地掉在了地上。
林清宇一抹嘴角,血跡在唇角拖開一條線,嗤笑道:“你就這個力道嗎?”說話間,血還源源不斷從他的嘴角溢出,他卻毫不在意。
“看看地上那個文件,這就是你為明玨帶來的。”秦翰冰冷的聲音中含有怒氣。
林清宇低頭看向地上的文件袋,下一刻竟直接坐在了地上,將文件袋撿起,慢慢地拆開,裏麵的紙被他倒在了地上。
一張親緣鑒定書飄在了地上,上麵寫著的內容與秦翰的預想大相庭徑。
“看來你還沒來得及打開文件袋看一下。”林清宇輕笑道,語氣中似有苦澀,“這是我換下的文件袋。”
看著這樣的林清宇,秦翰反而冷靜了下來。
對麵的人就像一麵鏡子,照出他所有的癡念。
誰又會對自己的鏡子憤怒?
他拿出手帕,仔仔細細把手擦淨,“記住你之前的承諾,別再讓我發現類似的事,也別再妄想著接近他。”
手帕扔在了地上,擦得鋥亮的皮鞋傲慢地從上麵踩過。
*
薑明玨一醒來,周圍就換了個環境。
是他在秦翰那個別墅的臥室。
如果是林清宇親自把他送回去,此時他應該正在薑宅,而不是在這裏。
所以應該是應該是秦翰找到了他,把他帶回來了。
薑明玨想起上次秦翰發現他和林清宇在一起時,狠狠地揍了林清宇一拳,心裏不由得有些擔憂。
他會不會又挨揍了?
薑明玨並非完全沒有感情的機器,怎麽可能對身邊的人毫無感情?
但考慮到秦翰在臥室裏裝著的監控,他並沒有直接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情感。
與此同時,書房裏的監控畫麵中,薑明玨從**坐起來後,像失了魂似的發著呆。
過了一會,他才從**起來,徑直走向臥室門,拉了拉門把。
門被鎖了。
他又走向暗門,這邊的暗門雖然是開著的,但是通向另一間臥室的暗門仍被鎖了。
這時,畫麵中的薑明玨似乎才意識到。
他被鎖在了這裏。
桌上放著保溫飯盒,薑明玨卻看也不看一眼,他回到自己的**,抱著熊公仔的腦袋,一動也不動。
秦翰坐在書房,雙眼緊緊盯著監控屏幕中的薑明玨,桌上的藥瓶傾倒,裏麵的藥片撒了一桌,他卻置之不理。
他並不知道這兩天薑明玨和林清宇之間發生了什麽,也不敢試圖去知道。
但也正是因此,他不知道薑明玨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世,隻將薑明玨現在的異狀歸結為他還對林清宇舊情未了。
秦翰以為自己可以放下對那倆人舊情的芥蒂,隻要能夠得到薑明玨就萬事大吉,可現在他卻發現——
他根本放不下。
他已經快瘋了。
突然,屏幕中的薑明玨站了起來。
隻這一個動作就奪去秦翰所有的注意力,緊緊盯著畫麵中的少年。
薑明玨走到書桌邊,拿起杯子就往地上扔去。
“啪”地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到了薑明玨和秦翰耳裏。
薑明玨蹲了下來,撿起其中一塊碎片——
秦翰臉色大變,飛快離開朝書房外跑去,隻留下徒勞轉動的椅子。
卻沒看見,屏幕中的薑明玨接下來又把碎片放了回去。
薑明玨有些口渴了,可屋裏一個人也沒有,更不會有人為他倒水,他隻好親自下床拿水杯裝點水,卻不小心手滑把杯子給摔了。
如果是平時,早就有人幫他把地上的玻璃碎片都收拾了,但現在不一樣了,屋裏隻有他一個人,秦翰不知何時才會出現,這麽多玻璃碎片放在地上實在危險。
於是他撿起大一點的碎片,眼睛看著不遠處的垃圾桶,想把它們收進垃圾桶。
但看著手上玻璃碎片尖銳的的邊緣,他又害怕割到手,還是將它放下了。
誰知,就在他放下碎片的那一刻,臥室門被猛地打開了。
秦翰蒼白著臉衝了進來,見他已經放下了手中的碎片,鬆了一口氣。
但也僅僅隻是鬆了一口氣,因為薑明玨還蹲在那一地碎片邊,隻要稍稍一伸手,就能拿起隨便一塊碎片。
秦翰沉聲道:“明玨,過來好嗎?我再也不鎖你了。”聲音抑製不住地顫抖。
幾乎在看到秦翰的那一瞬間,薑明玨就知道他誤解了什麽。
但他沒有澄清。
他垂著眼,輕聲問道,“真的嗎?”
秦翰向他保證:“真的。”
說話間,他悄無聲息地朝著薑明玨靠近。
薑明玨低著頭,似乎毫無所覺。
秦翰猛地伸手,將他抱離了地麵,也抱離了那一片碎片。
動作間腳踩在了玻璃上,稍有不慎,碎片就會紮進鞋裏,他卻絲毫不在意。
將薑明玨抱入懷中的那一瞬間,秦翰的眉頭卻鎖得越緊了。
輕了。
不知道這兩天裏,林清宇是怎麽照顧人的,竟然還把薑明玨照顧瘦了。
秦翰抱著懷裏的人,吩咐門口守著的黑衣保鏢進去把裏麵的碎片收拾起來,便朝著樓下走去,帶薑明玨去吃飯。
薑明玨雙手攀在他的肩上,雙眼無神。
路過的黑衣人見了,竟忍不住同情地搖搖頭。
秦翰為薑明玨洗了洗手,又為他盛了飯。
正要喂他時,薑明玨冷不丁開了口:“我還沒刷牙。”
秦翰動作一頓,似乎才記起這一回事。
他被薑明玨剛剛的動作嚇了一跳,自然而然就忘了這一件事。
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讓傭人去主臥拿洗漱用具過來。
在這等待的期間,薑明玨始終盯著虛空處不知哪一點,不知是在想什麽。
看著這樣的薑明玨,秦翰眼中黑沉。
在林清宇出現之前,一切都還是正常的……
傭人很快就帶著薑明玨的洗漱用具回來了,秦翰拿起牙刷,為薑明玨刷起牙來,而薑明玨就像是一個無知無覺的娃娃,任由他擺弄。
“當初是你要和我訂婚的。”秦翰冷冷道,“如果你那時就反悔了,也就沒那麽多事了。”
可秦翰的心裏又無比清楚那時薑明玨對他的喜愛。
這一切,都是從他送了一棟別墅,無意識展現自己瘋狂占有欲的那一刻起,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對麵的人似乎想說什麽,卻最終沒有開口。
秦翰接著說道:“現在你想要反悔,已經晚了。”
在說話的過程中,他喂著薑明玨含入漱口的水,讓薑明玨吐在幹淨的杯子裏。
“接下來你就別再想著別人,隻安心和我結婚。”秦翰拿起薑明玨淺藍色的毛巾,為他擦臉。
薑明玨被他擦得眼都眯了起來,臉上嬌嫩的皮膚被毛巾滑過,泛起了紅色。
接下來這一整天,薑明玨幾乎沒能下地。
他就像是大型的布偶娃娃一樣,被秦翰抱著移來移去。
秦翰絲毫不敢從他身上完全地移開視線,生怕早上的事再發生一次。
即便是到了夜裏,他也坐在薑明玨的床邊,靜靜地看著他,一直到他完全入眠。
淩晨時分,薑明玨迷迷糊糊地被轉移到了薑宅的**,又從**被撈了起來,困倦地任憑其他人為他洗漱、打扮,等他醒神時,他已經坐上了婚車。
薑明玨抿了抿唇。
現在的任務是——【取消和秦翰的婚約。】
婚車停下來了,秦翰為他打開了車門,挽著他的手,帶著他走進舉辦婚禮的地點。
直到這時,秦翰才發現他的新婚夫走路有些許不便。
他垂眸,不顧周圍人的目光,直接將薑明玨抱了起來。
薑明玨有些驚詫地被他抱在了懷中,握著捧花的手被迫摟在他的肩上,以維持自己的平衡。
婚禮現場坐滿了人,四處可見浪漫的玫瑰花、薔薇花。
被抱在懷中的薑明玨胸前插著一株嬌豔欲滴的玫瑰,令他的臉蛋被襯得愈發豔麗。
薑父麵帶微笑,喜滋滋地看著他們,絲毫不知道這一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多少事。
他們離終點越來越接近,與此同時,秦翰能感覺得到,薑明玨抓在他身上的手逐漸縮緊。
卻仍然軟弱無力,似乎無法抵抗即將迎來的命運。
終於,他們抵達了終點。
薑明玨被放在了地上,站在秦翰對麵。
看見薑父伸手過來要挽他的手,薑明玨竟然下意識躲閃了一下。
薑父卻絲毫沒有發現,隻以為他的手是不小心移開的,繼續上前,自然而又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
所有人都到齊了,司儀便清清嗓子,照著流程開口。
除了他,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對台上人行以注視禮。
薑明玨卻絲毫沒在聽,他的視線四處飄移,四處尋找林清宇的身影。
很快,薑明玨就想起來,林清宇說他“不會去現場”,所以他現在應該會在婚禮現場附近的某個地方看著他。
他將目光放得更遠,妄圖找到林清宇。
就在這時,一旁的秦翰突然出了聲:“我願意。”
薑明玨的注意力頓時被拉了回來。
原來已經到這個流程了嗎?
司儀慈祥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照例問出了相同的問話。
這隻是一個必走的無用流程,來到這裏的大多數新人,要麽早就定下了終身,要麽已經確定了結婚的意圖,又怎麽會在這裏反悔?
可他們又確實還有反悔的餘地,隻有到婚禮結束後去民政局領了證,他們這兩位新人才能被認定為是真正的夫夫。
司儀以一個問句結束了他念詩般的話語:“你願意嗎?”
那一刻,無數雙眼睛投到了薑明玨身上,或喜或悲,或期待或哀傷。
“我……”薑明玨緩緩張嘴,背脊上竟漸漸冒出了冷汗。
念完這個字後,他猶豫不決地沉默了許久,連身邊的薑父都察覺出不對來。
秦翰的眉梢漸漸隆起。
台下,薑母溫柔的雙眼也被憂慮填滿。
薑明玨終於確定了什麽,顫抖著將自己的手從薑父手中扯出,“我……我不願意。”
他清亮的聲音並不大,卻蓋過了現場所有的聲音,在在場所有人的耳中回響。
說完,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氣,雙眼含著淚水,一瘸一拐地朝外逃去。
他的速度並不快,輕易就能追上,可周圍的人卻都被這個意外的發展驚得呆在了原地,一時之間竟一個人也沒上前攔他。
秦翰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恐怖了起來,臉上的肌肉可怖地顫動了起來,跟在薑明玨身後想要追上去。
一邊的薑父雖然不知道薑明玨為什麽臨時變了卦,但看見秦翰那副模樣,他也來不及探究薑明玨的心理,隻生怕秦翰追上去會對薑明玨做出什麽,便側身攔在了秦翰身前。
也正是因此,薑明玨才得以順利離開。
他皺著眉頭,忍下膝蓋處的疼痛,卻終於走累了,靠在了牆上,漸漸滑了下來。
從他早上在車上醒神開始,他就意識到了自己身體的異狀。
平時他睡不飽時,雖然會楞上一小會,卻絕不會像今天一樣,意識模糊地任人擺弄。
一點力氣也不剩了,甚至連走路也需要有人扶著摟著抱著。
薑明玨知道,這一定是秦翰對他做了什麽,但現在他暫時沒有辦法解決身體的異狀,隻能坐在地上稍作休息。
路過的人被他的外貌蠱惑,忍不住放慢腳步多看他兩眼,卻沒有人意識到他是今天的新郎。
他側耳去聽,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聲,知道是秦翰追上來了。
如果找不到林清宇,就憑現在的他,基本沒辦法從秦翰身邊逃離。
這個任務很可能會失敗。
989在他的腦海裏哭得機油都要漏出來了,薑明玨卻很淡定。
現在的他已經無所謂任務是否完成了。
他已經完全明白了過來,即便他努力完成任務,也不會有人從中得到所謂的幸福。
當作者設置一個反派男配的時候,是希望主角能夠戰勝反派,最終獲得幸福。
而這也是反派的任務,被擊敗,成為主角走向幸福的踏腳石。
可就現在的發展,“主角”們想要的已不再是擊敗反派了,自然也不會從中獲得所謂的幸福。
而是得到他。
薑明玨休息了一會,打算回複好體力就繼續趕路。
眼前突然一黑,一道影子攏住了他。
他還以為是秦翰找到了他,抬頭時幾乎已經放棄了所有逃跑的計劃,入目的卻是林清宇驚詫的臉。
林清宇眼下青黑,手裏還拿著一杯咖啡,顯然是在這裏熬了許久。
“少爺,你怎麽……”
林清宇有些驚詫,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薑明玨朝著他張開雙手。
“林清宇,帶我走。”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