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永不相擾
“莫非大姬是在提醒本王妃不要忘了今天的局麵是誰造成的麽?”並沒有如她一般地刻意壓低聲音,清顏的語調冰寒入骨,硬生生地在靜謐無比的禦書房中添上了幾許似有若無的殺意。。
已經豐腴過了頭的身軀無意識地顫了一下,陸令萱縮了縮脖子,似乎這才意識到此刻的狀況對自己來說並無優勢可言。
許是因著這些年都在漠北邊城的緣故,如今的鄴城之中已經很少有人能夠記得當年蘭陵王妃在京中的赫赫威名了。不過陸令萱是誰?以她的手段和耳目,又怎麽可能不知道眼前的女子雖然看似柔弱,實則卻是能騎擅射的。更有甚者,她還知道蘇清顏當初曾經仗劍夜闖長樂殿而毫發無傷,雖說這其中不免包含了高湛的手下留情,但也足以看出這位主子並非是上不了台麵的花拳繡腿了。以她剛剛的那句話,如果蘇清顏真的對她起了殺心,哪怕高緯此時就在隔壁觀望,她也是決計出不了禦書房的大門的。
真是得意忘形了。狠狠地在心中敲打了自己一番,陸令萱重新抬頭麵對跟前之人時,卻仍舊有些說不上來的心虛,連帶著出口的話語都是顯得色厲內荏:“奴婢再怎麽說也是宮中有名有姓的女官,聽王妃的意思,難道竟是要駁了皇上給奴婢的體麵不成?”
嗤笑出聲,清顏靠坐回椅子上,連目光都不屑再與其接觸,更別提字裏行間還有什麽客氣不客氣的了:“不過區區一個乳母罷了,混跡到而今也算是你的本事,本王妃自不會多事到來充當仲裁者。不過,”她斜瞥了一眼對座之人,攏在袖中的雙手微動,眼角眉梢卻是無端地掀起淩厲的弧度:“人在做天在看,奉勸你一句,都活到這把年紀了,是不是也該替自己的身後事想想了?本王妃倒是很好奇,每每午夜夢回,看到那些含冤受死之人大姬你又是何等樣的心情呢?我想,他們應該,就沒有我這般的好說話了吧?”
“你……”盡管在極力維持著麵上的鎮定,可陸令萱的身子卻是不可抑製地抖成了篩糠。清顏這幾句話的暗示意味極濃,幾乎是在瞬間就讓她覺得連這禦書房都變得陰嗖嗖的,好像有什麽鬼怪隱藏在無形的黑暗之中,隨時準備著要將她一口吞沒。
“好了,若是沒什麽事的話,本王妃就要回去了。”很滿意自己創造出的效果,清顏毫不留戀地站起身來就朝門邊行去。反正今天她來的目的都已經達到,至於高緯,見或不見對她來說都沒什麽太大的意思。
“王妃且慢。”還沒等她這裏的念頭轉完,身後那人已是極為焦躁地喊出了聲。
幾步趕到她身邊,陸令萱咬了咬牙,一副很是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皇上還讓奴婢帶了幾句話,王妃好歹聽完再走。”這也不是她想說的,可小皇帝就在一旁看著,不把任務執行完怕是怎樣都說不過去吧。
“哦?”狀似不經意地用眼掃了掃禦書房牆上掛著的某幅字畫,清顏籠著雙手,淡然以對:“那便說來聽聽。”
“皇上說王爺的事他也是迫不得已,請你務必節哀,不要傷心過度了。”不得不說,陸令萱此人的忍耐力實在不是一般的好。盡管她此時恨不得將眼前的這個女人給生吞活剝了,但這還是不妨礙她唱作俱佳地把要表達的意思表達清楚。
“迫不得已?嗬嗬……”嘴角的笑容盡是涼薄,清顏一直努力保持著的平靜麵具終於是在這一刻被徹底撕裂開來:“一句迫不得已就可以成為濫殺無辜的借口了?一句迫不得已就可以掩蓋他那肮髒齷齪的帝王心思了?或許在他看來這個皇位高於一切,可在我和長恭眼中,那根本連屁都不是一個!為了這樣的東西殺了自己的堂哥,嗬嗬,我從前還真是小覷他了!”
“王妃慎言!”急急忙忙地打住她的話頭,陸令萱卻是完全沒有料到這素來淡漠冷然的女子發起怒來竟會是這樣的不顧場合。說實話,她倒是巴不得蘇清顏惹怒高緯之後自尋死路,可為了不牽累自己,在如今的狀況之下她也隻得不情不願地出來打圓場。不說別的,單憑她對高緯的了解,此刻她已經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身後彌漫而開的滔天怒氣了。
“容奴婢多言一句,皇上畢竟是一國之君,無論行事如何,總是出於憂國憂民之心的。”比較隱晦的話這才出口,陸令萱便已然注意到了女子臉上毫不掩飾的輕蔑,當即老臉一紅也就順勢轉了話鋒:“可憑他對外人如何,對王妃您,那可是一直都無從指摘的。您看,是不是考慮一下……留在宮裏?”
“給我住嘴!”雖然最後的四個字被她說得輕飄得渾然不著力,但落在清顏的耳中卻是不啻驚雷。清麗脫俗的眉眼差不多是在刹那間風雲驟變,一身素衣的女子在這一刻似是化身成了地獄修羅,整個人都透出衝天的煞氣:“你再說下去,我不會保證留你性命!”
“奴婢也是為了王妃你好呀!”即使兩股戰戰到已經快要站立不住,可陸令萱還是死死地堅挺著:“斯人已矣,身為女人,怎麽著也得為後半輩子考慮才是……啊!”
勸告的話最終以一句淒厲的慘叫徹底終結。但見一枝特製的精巧箭矢正中陸令萱臂膀,傷口似乎很深,隻在頃刻之間就血流如注。而冷眼立於一旁的清顏,神色不動地垂下左手,透過那寬大的袖口,隱約還可以看見內裏冰冷生硬的袖箭機括。
“蘇清顏!你居然敢!”殺豬似的嚎叫出聲,陸令萱的理智被劇烈的疼痛刺激地蕩然無存,當下抬起沒有受傷的一隻手就直直地戳向清顏:“你……你居然在禦書房裏公然逞凶!你可知道這是什麽罪名麽?!”
“另一條胳膊也不想要了?”麵色無波,清顏僅僅以眼神示意,就駭得陸令萱直接縮回了手去:“你們連無罪之人都可以隨意處死,給我這種凶徒安個罪名又有什麽大不了的?我既然敢動手,自是不怕後果如何的。”說著,她微微一頓,卻是轉眼看向了之前的那副字畫處,然後,緩緩地抬手揭下了臉上的輕紗。
“物是人非,皇上早非那個當年喊我嫂嫂的小男孩,我亦不再是值得任何人惦記的的蘇清顏了。”清淺一笑,女子白玉般的柔荑輕撫過麵上猙獰的傷疤,別有一番詭異的妖嬈:“隻願從今往後,山高水長,彼此之間永不相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