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思前想後

賴於清顏幾封手劄的特殊功效,斛律恒伽很快便帶兵趕來漠北助陣。與此同時,原本因軍職調動而回京練兵的斛律須達也是在第一時間便去了晉陽,以接替段韶的位置。

由於調動雙方均是動作迅速,再加上消息互通及時,除了京中的相關運作者,竟是再無多餘的人知曉其中出入。本來罪可滔天的一場大禍消散於無形,實在是不得不歸功於清顏這個賢內助。

不過此時的她顯然是無瑕居功自傲。在恒伽到達漠北邊城的當晚,交代好一應接替事務之後,她便是帶上剩餘的幾個暗衛匆匆趕去了定陽。內心深處說不清的不安已是越來越濃,她必須時刻待在他身邊,看著他,守著他,這樣或許才能安心一點。

而另一邊,並不知曉她如斯焦慮心境的長恭正和斛律光、段韶兩人討論著攻城事宜。自斛律光那日果斷帶人撤離之後,周國的攻勢便是不曾停止過,齊國方麵步步退讓,周國和突厥寸寸緊逼。若非斛律光在軍中威信十足,且素來戰功赫赫,恐怕眾多齊國將士都要忍不住違抗軍令出戰了。

“現在表麵上看起來我方似乎處於劣勢,但明月麾下實則並無什麽損傷,將士實力保存得很好,再算上我和長恭帶來的人馬,和兩國聯軍一戰的話,應該不成問題。”摩挲著下巴,段韶愈見風霜的臉上全無往日的半點嬉笑之意,嚴肅認真地叫人不敢多言。

“嗯,段叔叔所言不差。”細細地研究好擺放在麵前的行軍圖,抬起頭來,長恭那一雙黑得恍若可以吸納靈魂的眼眸異彩連連:“雖說這定陽城的地勢有些棘手,但我們既然敢棄,就有那能力收回來!”說著,他不由轉頭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斛律光:“斛律叔叔,你覺得呢?”

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斛律光站起身來,臉色竟是少有的凝重。目光在麵前的兩人身上逐一掃過,他這才沉吟著緩緩出聲:“本來我也是這麽打算的,可是,而今的情況似乎不容樂觀啊。”

“怎麽了?”段韶聞言,下意識地便皺起了眉頭:“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吞吞吐吐的,我最不耐煩的就是你們這些老賣關子的人了。”

苦笑出聲,斛律光擺了擺手以示投降:“好吧,我長話短說。如果那日我沒看錯的話,周國皇帝此次怕是禦駕親征了。”

“什麽?”下意識地站起身來,長恭顯然很驚訝:“宇文邕來了?”

“嗯,雖然隻在撤退那日遙遙望見,但我肯定是他沒錯。”斛律光點了點頭,眼底卻是不著痕跡地滑過一抹慨然。

想當年,這宇文邕還不過是周國皇室裏可有可無的一個小人物,他之所以會認識他,也隻是因為他早些年曾跟在韋孝寬身邊,於戰場上有過幾麵之緣。卻不想時光飛逝,再見之下已然物是人非,又怎麽能不令得他心生感慨。

“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皇帝罷了,你們這一個個地緊張成這樣幹什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斛律光和長恭,段韶秉承著一貫的心直口快,說起話來那是毫不留情,倒是無端地讓帳內的氣氛鬆快了不少。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給他,斛律光難得地耐著性子開始給他解釋:“周國皇室但凡有那麽點出息的,都是一早便死在了宇文護的手中。宇文邕其人,之前可是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連宇文護那麽暴虐多疑的人都沒有對他出手,反而還扶持他做了皇帝,顯見的他城府之深。而不久之前,他又以雷霆手段除掉了宇文護,相關黨羽,一個不留,周國政治也因此清明不少,這等手段,可並非尋常年輕人能有啊。”

“哦?”挑了挑眉,段韶似乎很感興趣的模樣:“這麽說來,倒是有點意思啊。”

“也難說。”搖了搖頭,長恭雖然對宇文邕這個名字全無好感,但也不會因私廢公,略一思量便開口道:“我們跟宇文邕都沒有正麵接觸過,光憑這些,也無法判定什麽,打擊了己方的氣勢卻是劃不來。依我看,不妨放出探子打探一番,知己知彼,方才能有勝算。”

歎了口氣,斛律光的麵色卻是越發地難看了起來:“這個我早就吩咐下去了,隻是周國在這方麵似乎很重視,各種防範工作不一而足。到目前為止,什麽消息都沒到手不說,我們的人手卻是折損了不少,真正是讓人頭疼啊。”

聳了聳肩,段韶倒是沒另外兩人那般顧慮重重:“既如此,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大不了,我們小心謹慎一些就是,該怎麽來還怎麽來,我還就不信憑我們幾個還鬥不過一個宇文邕了。”

“那好,就按原定計劃行動。後日攻城,長恭你帶人……”眼見別無他法,斛律光也隻得招了招手,三人聚攏在一起就商議起來。

一道道命令從這個營帳之中悄然傳出,融入夜色,竟連初夏的空氣都被渲染得莫名蕭索和肅殺。東方既白,無人知曉未來究竟會是何等情狀。

而同樣的時刻,定陽城中,宇文邕也是仍舊未眠。

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一身清冷的皓美男子俯瞰著不遠處那一片黑壓壓的營帳,連眼神都是冷厲了不少,恍若暗夜中陡然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得叫人寒毛倒豎。

高長恭,你終於來了,你可知,我等你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久到快要失去所有的耐性,久到再不想顧及任何,隻想和你對陣廝殺?

“不知道這一次沒有了她,你會不會很輕易地,就死在我手上呢?”修長的手掌微微握起,像是要將什麽攥緊在手中,宇文邕的俊美的側臉之上竟閃過點點叵測的笑意,無端地顯出幾分陰森與詭異。

“四哥,該回去歇息了。”遠遠的,一身戰甲未除的宇文憲大步走來,臉上的神情頗有些擔憂:“你都好幾日沒合過眼了,這兒有臣弟守著,不會出事的。”

話雖如此,可他也知道,自己這位兄長的心病究竟在哪兒。

轉頭看他,宇文邕的目光這才逐漸恢複了正常。拍了拍他的肩,他轉身就朝城樓底下行去:“好,我回去,這裏,就交給你了。”

反正,他要等的,還在後麵。

好戲,才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