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探敵營

縱然長恭百般不願讓清顏前往刺探,卻終究是敵不過她萬種情由擺上台來。最終的安排,還是由清顏打前鋒,長恭則坐鎮將軍府,必要的時候以作策應。

重操舊業,清顏自然是如魚得水。天才黑透,她便已悄無聲息地混入了突厥營地,並且不費吹灰之力地就找準了木杆可汗的王帳。現在她要做的,便是等著那兩位主要人物登台了。

似乎連老天都在有意地配合她,清顏才剛在帳後小心地醃好身形,不遠處就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雖然那聲響很是輕微,但落在清顏這種行家耳裏卻是不啻驚雷。眼瞳微縮,她下意識地控製著自己呼吸的節奏,若她沒有感覺錯,這單獨走來的一人應該是她的老熟人。

宇文邕自是知道自己的皇後已經於白日裏說服了木杆可汗,但素來謹慎的他,卻是絕不容許這次的聯盟再有任何的瑕疵,所以在第一時間便親自前來商量有關聯合之事。因著心中思慮重重,他幾乎是一路匆匆而來,完全就沒有發現周邊有何異常。

眼看他沒有停頓地進了營帳,清顏頓時感覺壓在自己心口的一塊巨石移了開去。快速地收斂好所有的情緒,她打起精神認真地偷聽起帳內的對話來。

木杆可汗似乎並沒有對宇文邕的到來表示出意外,隔著不算很厚的一層帳幕,清顏可以很清楚地聽見他爽朗帶笑的聲音不加掩飾地響起:“哈哈,難得周國皇上有如此興致來與本汗夜飲,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可汗言重了。”依舊是記憶中的那種清冷音質,除卻久居高位而自然流露出的疏離與威嚴,他好像仍然是那個她所認識的宇文邕。

“嗬嗬,你們中原人總是這麽文縐縐的,一句話多少彎彎繞繞,我們這些漠北的粗野漢子可學不來。”木杆可汗先是意有所指地接了一句,然後才繼續道:“坐吧,我也不和你多客套,有話直說才是我們突厥人的風格。”

“好,既然可汗如此直接,那朕就開門見山了。”宇文邕的聲音一成不變,恍若根本就沒有聽到之前木杆可汗略帶惡意的調侃:“此次聯盟事成,那日後周國和突厥就是盟友了,務必進退一體,攻守同盟,邙山之役的那一幕,朕不想再看見。”

對那次耿耿於懷的,並不是隻有木杆可汗一人。因著突厥的觀望和臨陣脫逃,周國的損失極為慘重,若不是需要借力,他才不會找這個野心勃勃的民族來做盟友。隻是可惜了清河這個妹妹了。

“哈哈,這個是一定的,一定的!”笑著打了個馬虎眼,光聽那聲音就足以令清顏想象出木杆可汗腆著一張老臉的模樣:“不過趨利避害乃是人的天性所在,先前那次,本汗也不過是為了部落利益考慮,想必皇帝陛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這是自然。”宇文邕不溫不火地應了一聲,隨即卻是步步緊逼,看樣子竟是完全不想給麵前之人一點回環的餘地:“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朕和周國子民都不會追究。隻是以後兩國的合作必不可少,還望可汗能夠給出明確的承諾,也好讓朕對朝野上下有個交待。”

對於這樣幾近威脅的話語頗為不滿,木杆可汗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才再度開口,隻是此時的言語之間再沒有了先前的輕鬆與隨意,逐漸變得鄭重和嚴肅:“本汗可以許下這個諾言,不過皇帝陛下也要知道,我突厥兒女並非是任何人的馬前卒,即便我們不擅長陰謀權術之類的手段,可也絕對不會允許鳥盡弓藏的事情發生。”

“這點可汗大可以放心,我宇文邕以周國皇帝的名義起誓,但凡兩國聯盟存在一天,我周國就絕不會打突厥的主意。”一副全然了解木杆可汗難處的模樣,宇文邕答應得真摯而爽快,霎時就讓原本心存芥蒂的突厥之王樂開了懷,兩人舉杯痛飲的喜氣幾乎都能透出營帳傳遞到清顏的心裏。

翻了個白眼,清顏簡直快要忍不住內心深處不斷湧出的對這個所謂木杆可汗的鄙視與憐憫了。依她看,這哪裏是木杆,根本就是個榆木疙瘩嘛,連人家話裏的陷阱都聽不出來,還傻乎乎地樂嗬著,真是被賣了還幫數錢的典型。

宇文邕那話說的其實也並沒有高深到哪兒去,兩國聯盟存在就不會動手,換言之,兩國聯盟垮台就可以互相攻訐了。這句話差不多就是把決定兩國聯盟時間長短的主動權給握在了自己手裏,到時候,他宇文邕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翻臉不認人,想要什麽時候覆滅突厥就可以什麽時候。所以說,這個誓言壓根就沒有什麽效力,純粹就是用來騙騙這幫信仰真神且頭腦簡單的突厥人罷了。

而她這邊正這麽不著邊際地想著,那廂的對話也還是在持續進行著。這次,卻是討論到如何對付共同的敵人身上了。

“雖說現在的齊國皇帝昏庸無能,可他手下的幾員大將還是不容小覷的。依本汗之見,聯手攻打齊國一事還得從長計議。”盡管木杆可汗在帝王權術方麵確實不咋地,但征戰多年,他該有的犀利眼光還是不會缺乏,一談到戰事總能一針見血。

“嗯,無論是斛律光還是段韶,都絕不是好對付的,更何況齊國現在還多了一個高長恭。”一直冷靜得叫人心驚的聲線陡然下沉,清顏分明從中感受到了宇文邕情緒的劇烈波動。

“說起來,這高長恭眼下可就在離這兒不遠的漠北邊城呢,有他坐鎮,我突厥方麵每每犯境卻是連半點便宜都討不到。”原本火熱的氣氛在頃刻之間沉靜下來,這次木杆可汗的聲音裏明顯地參雜進了幾分苦笑。

這點清顏倒是心知肚明的。突厥本來就是以遊牧為主的民族,因為生存壞境的嚴酷,更多時候,他們都依靠劫掠邊境附近的大小城市來獲得糧食和資源。自打她跟長恭來了這裏,每次不把他們打得落荒而逃都是僥幸,更別提有什麽收獲了,想來木杆可汗也是對他們兩個恨之入骨的。

“那高長恭厲害一點也就算了,偏生他那王妃也不是省油的燈,本汗的小兒子不巧遇見過那女子兩回,到現在都下不了床呢,真是不提也罷啊。”

似是想什麽來什麽,清顏尚在神思遊離之中便冷不防地聽到對話中提及了自己,一時愣怔之下居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一個像是剛解完手回來的小兵正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來。

等她一眼瞥到之時卻已經晚了,因為那一臉呆樣的小子如同見了鬼一般地緊盯住一身夜行衣的自己,與此同時,殺豬樣的慘叫瞬間響徹這方天地:“抓刺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