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5分鍾的時間做決定。”方潛背著手望天,神情一派悠閑,“救你爹?還是救你大哥?”
真是缺德!都這種時刻了還有心情說風涼話。他明明已經知道陸扁舟不是我兄長,這是故意惡心我嗎?
我憤憤地蹲在地上揪著草莖,心裏那杆秤一會兒偏向陸扁舟一會兒偏向老爹,實在難以抉擇。
“想好了嗎?”沒過多久,方潛又來催我。我正要發火,卻聽他接著說道,“如果你決定上京,我還要去準備馬車。”
哼!這種時候誰要你假好心啊!如果你是真的想幫我,為什麽不幫我去救陸扁舟?
平心而論,就方潛的身手,救下陸扁舟那是綽綽有餘!之後他們再來一起找我,幫我想計策救老爹也完全不費餘力。可惜,方潛簡直比木頭還木,西國太子臨去之前交代他要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他當真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無論我去救陸扁舟還是去救老爹,他都跟在我身後,但是拒絕單獨行動。
我揪完草莖揪頭發,感覺頭發都被我扯下好幾根,還沒想出一個合適的對策。
怎麽辦好呢?我忍不住有些想發脾氣,胸腔裏一股怒火。
我充滿幽怨地再次瞪了方潛一眼,如果他稍微知點兒變通,我也不用如此為難了!可是方潛側身對著我,我的“眼神殺”完全被他無視了,這讓我心中更加鬱悶。
“你說,如果你和我一起去救陸扁舟,你出手,我掩護的話,最慢需要多少時間?”我遲疑著問出這個問題。
沒辦法,要我明知陸扁舟有可能清白不保還不管他,我真的做不到!既然如此,也許我可以先盡快救出陸扁舟再上京。
然而,方潛的回答擊碎了我最後一絲僥幸:“如果先去救陸公子,時間上絕對來不及。太子的飛鴿傳書裏說,京都情況十分危急。”
“那能不能讓太子殿下先幫忙周旋一下?”一聽到西國太子的名號,我的雙眼噌地一下亮了起來,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滿含期望地望著方潛。
他再次搖頭,側過臉看我,表情很無奈:“你覺得太子應該以什麽立場什麽身份去管南越皇室的事?”
我倒抽一口涼氣,心說不是吧,老爹玩得這麽大?一向以精明著稱的他竟然也卷進了皇室糾紛中?可是不應該啊,老爹再糊塗,也不可能去和南越皇室發生什麽糾葛啊!珍愛生命,遠離皇家,這可是老爹一生的座右銘!
想到這裏,我突然發現自己之前一直忙著著急,竟然忘了弄清事情的前因後果。知道老爹犯了什麽事,我才好安排事情的先後順序嘛!
這樣一想,我慌亂的心瞬間安定了很多。我轉過身子在方潛麵前站定,與他四目相對之後問道:“太子可有說,我爹是因為什麽才被皇上關起來?”
方潛吸了一口氣,眼神似乎有些躲閃,猶豫一秒後說道:“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太子能夠打聽到的也不多。他傳過來的書信上,隻說你爹是因為後宮的什麽事惹惱了南越皇帝,所以才被押入大牢的。”
“後宮?”我的腦袋開始有些隱隱作痛。
不管老爹是因為女色還是其他什麽原因,扯上了宮裏的女人,隻怕事情都沒有那麽容易解決。要知道枕頭風這種東西,殺傷力可是極大的!
“能不能傳信回去讓太子幫我留意一下,我爹到底惹到了宮裏的哪位嬪妃?”我提出了我今晚最後一個請求。方潛略加思索後就答應下來。
我這次終於決定先救陸扁舟,然後再馬不停蹄地趕去京都!因為就算我先趕去京都,能夠做的事也無非是打聽老爹入獄的來龍去脈。現在這件事拜托給西國太子,我就可以省下時間去救陸扁舟。這樣一來,就算耽擱一天再出發去京都應該也不打緊。
至於之前方潛要我在一刻鍾內作出抉擇,我猜也不過是他的無聊心思罷了,為的就是想看看在我心裏是朋友重要還是親人重要。無論我當時怎麽選,他估計都有一籮筐壞話去西國太子麵前說!
真是難為他了,要在我這樣完美的姑娘身上找缺點。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對他們西國太子真的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無論太子怎麽**我,我都不可能跟著太子回去西國的,他大可以放心!
不過話說回來,就方潛那油鹽不進的性子,估計隻有當他親眼看見太子不帶我回國才會放心吧,這家夥真是頑固得要命!
“去救陸扁舟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先問問你。”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方潛的輪廓也變得漸漸模糊,我隻能使勁兒盯著他的雙眼,想通過他眼神的變化確定他是否在說謊。
“什麽問題?”方潛毫無感情起伏的聲音在我頭頂上方響起。
隨著他說話噴出的熱氣吹在頭頂上,我有些異樣的不舒服,正想後退一小步同他拉開距離,他卻以比我更快的速度往後退去。
我馬上緊張起來,以為他不想說要跑,身子往前一傾,伸手扯住他的腰帶再用力往後一扯,隻聽得“刺啦”一聲,方潛的腰帶竟然被我扯斷了。與此同時,淡淡的火光在我們之間亮起。我這才發現,原來方潛退開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為了點火折子!
怎一個“窘”字了得!
我臉紅地垂下頭,不知道是該道歉還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他卻先一步從我手裏拿過斷裂的腰帶,然後解開綁頭發的發繩,麻利地用發繩將腰帶斷裂處綁好後,再次係到自己腰間。整個動作自然流暢,他的表情也一如既往的淡然,倒是顯得我太過小家子氣。
我心裏又不爽起來,想著什麽時候一定要讓他臉紅一把!
“你問吧。”方潛說。
我輕咳兩聲,將之前的尷尬掩飾過去,然後看著他道:“王小姐的家在哪裏?”
方潛搖頭。
我氣得差點兒掀桌子:“你不知道?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不是你把陸扁舟送去給王小姐做相公的嗎?為什麽你會不知道王小姐的家在哪裏?你說,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去救陸扁舟,故意在這裏拖延時間!”
方潛再次搖頭,嘴裏說出的卻是:“活脫脫潑婦行徑,真不知太子看上你哪裏。”
“看上我人美才高,是百年間難得一見的尤物!”氣惱中我還不忘自誇。
方潛的嘴角彎了彎,做出一個嘲諷的笑。
我驚呆了!木頭竟然也會笑!不過,你以為笑了就可以蒙混過關了嗎?不可能!
“說不說?王小姐的家到底在哪裏?”我毫無預兆地抽出袖中的短劍,架在方潛的脖子上逼問道。
方潛麵不改色:“我真的不知道。”然後,他頓了頓,在我發飆把短劍往裏推進之前再次道,“陸公子出門去請大夫的時候我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在鎮上正巧遇見王小姐和她哥哥一起尋找俊美公子做相公,我就‘好心’提醒了一句,有一位符合王小姐要求的公子正在朝郊外走去,他們就追到了這個茶棚裏。”
“那休書是怎麽回事?”雖然陸扁舟是為了給我留下關鍵信息才寫了這樣一封休書,但是我心裏還是有些耿耿於懷,寫其他的廢話也可以嘛,為什麽偏偏是休書?
方潛的臉色終於不自在起來,不過不是心虛的不自在,而是想笑又不能笑,憋出來的不自在!
他說:“陸公子一聽到王小姐說要嫁給他,當時臉就嚇白了。情急之下推脫說自己已有妻室,他在這茶棚裏,就是等待娘子收拾好東西趕過來,兩人好一起去京都投奔親戚。但是王小姐說她不介意,可以委屈點兒做平妻。後來,王小姐的大哥不知道跟陸公子說了些什麽,陸公子就寫下了這封休書,然後跟王小姐回家了。”
“你確定他是心甘情願自己走的?而不是被五花大綁抬走的?”對於方潛的話,我表示很懷疑。
方潛道:“信不信隨你。”
小樣兒,還挺囂張的!哼,如果不是為了救陸扁舟,如果不是想著待會兒還需要他搭把手,我才懶得受他這份閑氣呢!姑娘我早甩手走人了!
“你為什麽沒有跟上去看看王小姐家在哪裏?”我問。
方潛表情很無辜:“我奉命保護的人是你,不是陸公子。王小姐的大哥拿著休書在這茶棚等你來,我當然也要留在這裏了。”
好吧!忘記這茬了,我竟然問了一個蠢問題。
陸扁舟留休書和莫名被王小姐看上的謎底揭開,我的麵前又出現了新的問題。王小姐的大哥到底跟他說了什麽,才會讓他心甘情願地跟著走?如果他真的是心甘情願地娶王小姐,又怎麽會留下讓我去救他的訊息呢?還是說,那份休書隱藏的內容不僅僅是求助,還有其他?
思及此處,我忙把休書抖開又仔仔細細,一個字一個字看了一遍,然而,並沒有什麽用。猜字謎不是我的強項。原本我還想叫方潛幫我瞅瞅,但是一看見他那張木頭臉,就懶得去開這個明顯會被拒絕的口。
“你的人呢?”我收起短劍,左右張望。
方潛淡淡道:“隻有我一個。這次留下來保護你的,隻有我。”
我竟然被這個家夥騙了那麽多天!我一直以為臥房外麵布滿了方潛的眼線!
想起我和陸扁舟商量出逃計劃時都是以眼神示意,生怕被人瞧出什麽端倪,我就牙癢癢,這幾天下來,我明顯感覺自己快變成斜視眼了,這會兒他卻給我說,其實從頭到尾隻有他一個人!真是氣死我啦!
“方潛,我一定要和你拚了!”我大嚷著揮舞著拳頭撲過去,誰知方潛一個輕巧的閃身,避開我的攻擊,然後,我一拳頭打在了一團綿軟的“棉花”上。
看清那團“棉花”,我一邊收回手,一邊心有餘悸地極速往後退去,生怕眼前的人一個站不穩,又不小心壓斷我幾根骨頭。
“姑娘你沒事吧?上次壓壞了你,我心裏一直很歉疚。”對方開口,胖胖的臉上擠出一個抱歉的笑。沒錯,她就是上次壓得我臥床幾天的罪魁禍首!
“沒關係沒關係。”我嘴上如是說著,心裏卻在默默道,你如果真的歉疚倒是給我送點銀兩來補償一下啊!知道我這幾日躺在**花了多少住宿費,花了多少湯藥費嗎?而且,一想到那些銀子還都是西國太子的,我就牙疼。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下次再見到他,我對他的態度就不能像之前那麽囂張了啊!
胖女人卻把我的客套當了真,她萬分感激地朝前跨出一步握住我的手:“姑娘,你真是一個好人!”
“安熙郡主,您怎麽在這兒?”方潛的眉心擰出一個小疙瘩,似乎很不想看見這個胖女人。
他這麽一問,我也想起來,胖女人不是追著西國太子離開了嗎?怎麽都過去這麽久了,她還在這個小鎮上?不過,她竟然是郡主?
方潛的問題似乎觸及到了安熙郡主的傷心事,她立馬放聲大哭起來。嗓門那叫一個大,茶棚都快被震垮了。她一邊哭,一邊抽抽噎噎講述自己的經曆。
原來,她聽說西國太子奉命出使南越之後,就翹家追上儀仗隊,打算跟他一起上路。但是她好不容易追上之後,又發現西國太子並不在儀仗隊裏。正當她為難時,恰巧發現了曾經有過一麵之緣,在南越也很有名氣的一個廚子。當然啦,安熙郡主所說的廚子便是郭天。
郭天在太子府上住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裏西國太子隔三岔五就要喚一次太醫瞧病,所以安熙郡主對他的印象很深刻。至於西國太子和太醫以及郭天有什麽關係,那是因為西國太子吃了郭天的菜便要喚太醫,可見郭天做的菜於西國太子而言有多難吃!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想起西國太子對我的“熱情似火”,心裏是又得意又苦惱。
“我原本沒把那廚子放在心上,但是某天晚上,我發現他竟然悄悄離開了儀仗隊,於是我便悄悄跟了上去,這才發現了和緣的行蹤!”安熙郡主似乎很想為自己的機智點個讚,滿臉得意。
可惜那天她追出去沒多遠,就又失去了西國太子的蹤跡。她自己人生地不熟地迷了路,在山裏轉悠了好幾天才出來,中間還差點被人拐走賣了。
一說起這個“差點兒”的驚險經曆,安熙郡主再次提高嗓門大哭起來,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與害怕都發泄出來。
老實說,聽了安熙郡主的話,我很有些瞧不上西國太子,你不喜歡人家歸不喜歡人家,但是故意把人家帶去大山裏再把人丟下也太缺德了吧!萬一人家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
我想要伸手拍拍安熙郡主的肩安慰安慰她,可是看看她又高又大的身軀,又看看我的小手掌,最後還是默默打消了這個念頭。
“對了,我剛剛聽你們在說什麽成親的事,你們在討論附近哪裏有人家辦親事嗎?”安熙郡主哭著哭著,突然抬頭問我。
“對啊。”我心不在焉地點頭回答,心中卻很有些苦惱,安熙郡主的身份擺在這裏,方潛不可能扔下她一個人在茶棚。可是如果帶上她的話,就她這體積,就她這速度,我們還能夠順利趕過去救陸扁舟嗎?我表示十二萬分的懷疑。
沒想到安熙郡主卻給我帶來了一個意外的驚喜:“我知道哪裏有人辦喜事,我剛剛從那邊過來的時候,遠遠瞧見張燈結彩,很熱鬧,聽說是那家小姐要嫁人。”
“真的?你還記得路嗎?可不可以帶我去?不瞞你說,我有位很重要的朋友被那家人搶過去做新郎了!”我立馬追問。
“好可憐。”安熙郡主抹抹臉,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轉身就朝西北方走去。
她走開幾步之後發現我們沒有跟上,回頭衝我揮揮胖乎乎的手:“你怎麽不走?”
“來,我就來。”我說著,使勁兒扯被方潛拽住的衣袖。
這人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剛準備跟上安熙郡主,他就拉住了我不讓我走。我問他怎麽回事,他又閉嘴不說,太奇怪了。
眼看安熙郡主已經走出一段距離,我憂心著陸扁舟,幹脆一咬牙用力把被方潛拉住的衣袖撕爛,然後穿著隻有半截衣袖的衣服飛奔到安熙郡主身側。
“就是這裏了!”安熙郡主在一個矮矮的土坡麵前停了下來。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站在土坡上望去,果然有一家高門大戶懸著紅燈籠,掛著紅綢子,喜氣洋洋的。
按照我一開始的打算,方潛單槍匹馬殺進去搶出陸扁舟,我在外麵接應。可是現在有了安熙郡主這個拖累,這個法子有些不好用了,得另外想主意啊。
我轉過身上下打量了方潛一番,對他道:“我們從後牆翻進去,然後我去製造混亂,你趁機把陸扁舟帶出來!安熙郡主去找馬車!然後我們在一裏外那棵大樹下集合。”
“我沒有問題。”方潛說。
安熙郡主卻弱弱地開口道:“我能和你們一起進去嗎?我不想一個人留在外麵。”
一起去?郡主,就您這體型,要帶著您翻牆,難度不是一般高啊!而且,您的體積也太惹眼了吧,別剛剛翻進去就被宅子裏的人發現了不對勁兒。那我還怎麽救出陸扁舟啊!
我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安熙郡主的提議。
可是她竟然耍無賴,死死抱住我的小腿不鬆開!我的三觀都被顛覆了。我一直以為貴族小姐是很有禮儀風度的淑女,但是現實讓我知道,原來她們也有如此豪邁的一麵!不對!西國太子也是個例外!
這一來我徹底沒轍了,看方潛雙手抱胸在一旁看好戲的架勢,就知道他不會幫我拉開安熙郡主。無奈之下我隻好妥協:“郡主,你鬆手,我答應帶著你就是。”
反正那個背著她翻牆的人也不是我。我在心裏這麽想著。
但是,我實在是太低估方潛的腹黑程度了。他竟然對我說:“你答應的,你想辦法解決。”
他找出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說什麽郡主是千金之軀,萬一出點兒什麽差池他負責不起。
喂喂喂,難道我就負責得起了嗎?
方潛翻了個白眼,意思是——你自己要答應的。
我簡直想噴他一臉血了,當時情況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我們三個人還在牆外磨嘰,牆裏的鼓樂聲卻已經漸漸變小了,媒人高唱著拜天地。
糟糕!再猶豫下去就該進洞房了!陸扁舟的清白馬上就要被那個什麽王小姐奪走了!
“方潛……”轉過頭,我正準備叫方潛帶上我和安熙郡主翻牆而入,然而當我看到安熙郡主和方潛的身材後,便放棄了這個打算。
我還是“自力更生”吧!雖然大夫囑咐過我,說短時間內不能動武,但看如今的場麵,至少不能再多一個傷患啊!說不定我身體底子好,別人要養一個月,但是我幾天就好了呢?
我樂觀地想著,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運了運內力,感覺並沒有什麽滯澀感後,便放心地施展輕功當先躍上牆頭,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某人的頭頂上。
誰能告訴我,為什麽圍牆下麵會有一個人?而我這一跳恰好落在那人的頭上,我們不僅一起摔倒在地,我的裙子還正好蓋在那人腦袋上!
渾蛋!竟然敢占我便宜!
我羞憤不已,飛快地從地上爬起,然後趁著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狠狠地踩了他一腳,才拎起裙擺朝最熱鬧的地方跑去。
我急啊,天知道那王小姐是不是個急色的人,萬一我去晚了,陸扁舟被她摸了小手,親了小嘴怎麽辦啊!不要不要!千萬不要!至於為什麽不要,才懶得關心呢!
我呼哧呼哧地跑。放心,我不是那麽莽撞的人,不會一頭撞進去的。在進入大廳之前,我還是知道敲暈一個丫鬟,然後搶了她的衣服換上,假裝是伺候酒水的下人。
不過大廳裏人之多,完全超乎我的想象。沒想到那王小姐和她哥哥都是一副強盜行徑,還能有這麽好的人緣,老天真是不公平!此時,大廳裏已經沒有了新人,估摸著陸扁舟是被送入洞房了。我腳步一轉,正要離去,卻被一個醉眼蒙矓的客人抓住手腕。
“這府上的小丫頭真俊,來,陪爺喝杯酒。”
“喝你個大頭鬼!”我把手中的托盤照他臉上狠狠一拍,等把人拍暈後,像魚兒一樣滑溜地跑了出去。
成功躲在院裏一處陰影裏,我正在猶豫著哪個方向最有可能是新房時,一隻手突然從旁伸出,並且緊緊捏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外拖。
我一時沒看清來人是誰,嚇得膽兒都快破了,等發現是方潛後,先是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納悶起來,他為什麽把我往後門的方向拉?莫不是他先我一步找到陸扁舟了?這樣一想,我也不跟他較勁兒了,反而用比他更快的速度朝後門奔去。
而此時大廳裏麵的人也反應了過來,吼著喊著要抓住那個膽大包天的丫鬟。東邊的廂房則是一片哭聲,叫喊著:“小姐、小姐您醒醒啊,小姐、小姐您怎麽了?”整個府裏亂哄哄的。
咦?難道是陸扁舟把王小姐打暈跑出來了?哼!活該!奔跑中我還不忘回頭衝發聲的地方做個鬼臉。
安熙郡主還站在我之前跳進來那麵牆的牆根處,她身邊隱約有個黑乎乎的人影。借著月光,等我看清黑影的長相後,心下頓時一喜。
“陸扁舟!”我低呼道。
陸扁舟瞟了我一眼,沒說話,右臉對著我,我清楚地看到他臉上印了個腳印。
“你……”我剛想問他臉上怎麽回事,突然想起我跳下牆後發生的那一幕。
天啊!當時被我狠踩了一腳的人不會就是陸扁舟吧?
“怎麽了?”方潛見我麵色奇怪,於是問道。
“沒、沒什麽。”我心虛地傻笑兩聲,眼神四處飄**,“我們趕緊出去吧,不然他們就追來了。”
方潛點點頭,抓住安熙郡主首先躍過牆頭,我帶著陸扁舟緊隨其後,途中假裝不經意地擦掉了他臉上的腳印。陸扁舟當然察覺了我的小動作,但他也沒說什麽。
呼!我可是親身體會過的啊,得罪誰也千萬別得罪陸扁舟啊,稍後我再跟他道個歉,他應該能原諒我的“不知之罪”吧?
“啊!”我和陸扁舟剛落地,突然聽到安熙郡主大叫一聲。與此同時,扶住她的方潛身子晃了晃,不過還好,兩人總算穩住了身形,沒有摔倒在地,但是……
“他們在那邊!快追!”隔著一堵牆,王府家丁的聲音響起。
“我……我不是故意的。”安熙郡主自知惹了事,誠心道歉。
我無力地揮揮手:“算了,我們還是趕緊跑路……不對,是逃命吧!”
然而,我剛安撫下安熙郡主,另一邊又險些出事了。
“小姐說了,生死不論,一定要把小白臉帶回去!”家丁鬥誌激昂的聲音繼續道。
聞得此言,本來已經抬起腳的陸扁舟,挽起袖子便要調頭,去找喊他“帶回小白臉”的家夥拚命。我急得一頭汗,死命拉住他。
“你要是回去我就不管你了!”我威脅道。
開玩笑!老爹還等著我去救呢!
陸扁舟似乎沒想到我會說這種話,他看著我愣了愣,右邊臉頰高高腫起,可見我那一腳踩得有多重。
“那個……先前的事,對不起。”我主動道歉道。
聞言,陸扁舟沒回答,而是沉默地轉身跟上方潛他們的步伐。我倒是想說話,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麽,加上現在確實不是閑聊的時候,於是也沉默地跟了上去。
不過,沉默可不代表輕鬆。我發誓,這簡直是我柳梢青一生中最為狼狽的一次逃亡了。不僅被人追,還要被一群狼狗追。真不知道安熙郡主是怎麽帶路的,竟然領著我們跑進了一家專門圈養狼狗的院子!
我的天!我當時腿就軟了!數十條膘肥體壯的狼狗圍住我們,眼睛裏還閃動著興奮的光,我似乎都可以聽見了它們在歡呼:有美味送上門來了!
陸扁舟見我害怕,一言不發地站到我身前,並且默默將我推到中間保護起來,我瞬間就被感動慘了!
講真的,我一向都是以保護者的姿態出現,頭一次被別人保護,一顆少女心免不了怦怦亂跳。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嫌棄陸扁舟身手差,又沒有大俠氣質了!在這麽危險的情況下他都能如此勇敢,從今往後,他就是我心目中最厲害的人!
雙手捧臉,我沉浸在粉色的氣泡當中,壓根沒注意到陸扁舟的動作。我隻知道那些狗突然像瘋了一樣朝另一個方向猛追而去。
“愣著做什麽?快跑!”陸扁舟急忙回頭拉起我的手道。
“哦!”我下意識地跟著他跑起來。
在七拐八拐之後,王府的那群尾巴總算被我們成功甩掉了。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地。安熙郡主比我更誇張,她直接倒在了地上,一副火燒到眼前也絕不起身的架勢。陸扁舟坐在我身邊,我以為跑了這麽久他也該消氣了,誰知我等了半天,他卻一點兒和我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嗨!年紀不大脾氣還不小呢!算啦,念在他剛剛的英勇舉動,我就暫時不和他計較啦!不過,他到底是用了什麽方法讓那群狼狗跑開的啊。
“你剛剛怎麽做到的啊?”我好奇地戳了戳陸扁舟的腰問道。
“你是問哪件事?是我從新房裏逃出,還是狼狗?”
“狼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我說完這兩個字之後,陸扁舟的臉色明顯變黑了些。不過他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
“沒什麽,我隻是扔了一塊加了特別香料的肉引誘它們而已。”
“你竟然隨身帶肉?”我吃驚大叫。
陸扁舟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獨自行走江湖,自然需要一些準備。”
“你怎麽是獨自呢?你不是和我一起嗎?”我不懂陸扁舟話裏的意思。
哪知道我不提這個還好,一提他就火了:“一起?你還知道我們是一起的嗎?我問你,你從客棧出來之後去了哪裏?為什麽不來跟我會和?知道我被人抓走之後你又為什麽不來救我?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兒就被王小姐……”
“就被王小姐怎麽?”我緊張地抓住陸扁舟的衣袖。
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扯回袖子道:“沒什麽。”
我心急如焚,再三追問,陸扁舟的嘴裏終於蹦出個七字:“差點兒跟她拜堂了。”
隻是拜堂啊!得知答案,我提著的心終於放回胸腔裏去,然後好聲好氣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跟他解釋了一遍。在我們說話的時間裏,方潛已經出去找馬車了。
雖然我已經把我走錯路的事情簡化了又簡化,但是陸扁舟還是一臉鄙視加嫌棄的表情,仿佛在說:整個小鎮總共就兩條出路,這樣你也能走錯!
意外嘛,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意外。
當我說起老爹的事情時,陸扁舟的反應很平淡,到最後他甚至問我:“你就沒有懷疑過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我一下子就不高興了:“可是那是我爹啊!你覺得我敢拿我爹的命去賭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嗎?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我也要去親自看一眼才放心!”話說完,我又噘嘴嘟囔了一句,“不是你爹你當然不著急。”
氣氛有片刻的僵硬。最後,還是陸扁舟換了個話題,打破快凝固的空氣:“我一直以為我的計劃很完美,沒想到方潛完全不上當。”
“他上輩子八成是隻狐狸。”我附和道。
“不過不管怎麽說,陳琰這次都幫了我大忙,回頭我得好好謝她,你的傷還多虧她才能這麽快痊愈。”陸扁舟的臉上帶著一絲笑,“你也真是幸運,遇上了金針神醫的傳人。”
“是啊,是該好好謝她,欠誰的人情都可以,就是不要欠了紅顏知己的。”我酸溜溜地道。
陸扁舟側過臉來看我,表情很認真地問:“為什麽?”
“還人情,就意味著還要再有接觸。要是用完人情就走,那還不得傷透了人家的心。”我本來是故意諷刺陸扁舟所以才用了“紅顏知己”這個詞,沒想到他竟然沒有反駁,我的語氣酸得更厲害了。
該死,他該不會真的和那個叫陳琰的醫女有什麽吧!
我努力在腦子裏回憶陳琰的長相,但是比過來比過去,還是覺得我更加漂亮一些。真是搞不懂陸扁舟的審美!
這一次我表現得實在太明顯了,陸扁舟又不是不解風情的木頭腦袋,他一下子就聽出了我語氣中的不悅。
“不是紅顏知己。”陸扁舟解釋道。我麵上一喜,剛要露出笑來,他又接道,“是紅顏。”
我的臉瞬間垮下去。
糟糕,連“知己”二字都省去了!“紅顏知己”還可以勉強往朋友的方向靠,但是“紅顏”的話,那豈不是可以算作心上人?
我的心如同遭遇臘月寒冰,冷得不成樣子。偏偏我又愛麵子,不肯叫陸扁舟看出來內心的失落與難過,於是幹脆借口看看方潛怎麽去了這麽久都沒有回來,無視陸扁舟還有話要說的暗示,起身快步走開。
“不是吧,你出去那麽久,就弄回來這樣一個東西?”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出現在我麵前的馬車,感覺腦子完全不夠用了。
為什麽今晚大家一個個的都出乎我的意料?我的思維完全跟不上啊!
方潛外出那麽久,我以為他是為了挑選一匹耐力好的馬才耽擱時間,沒想到他最後找來的馬車卻是灰撲撲髒兮兮的,拉馬車的馬也一副老得快走不動的模樣。
“你該不會是要我坐著這玩意兒去京都吧?”我難以置信地指著馬車問。
緩過氣來的安熙郡主也走過來皺眉問道:“這馬車這樣小,我能坐進去嗎?”
方潛一副不欲解釋的模樣,做了個示意我們上車的手勢。
我後退一步道:“我拒絕!如果真的坐這輛馬車,何年何月我們才能趕到京都?別等到黃花菜都涼了!”
“今年5月就能到。”陸扁舟瞟了一眼馬兒說道。
5月?現在就是5月啊!難道陸扁舟的意思是,我們坐這匹老得快走不動的馬拉的馬車,最晚半月就能到達京都?我表示很懷疑!
“沒想到陸公子是懂馬之人。”方潛意外地抬眼看了下陸扁舟。
陸扁舟“嗬嗬嗬”笑了笑,掀起車簾率先進了馬車裏。安熙郡主猶豫幾秒,也跟著上去了。就隻有我一個人在外麵磨磨蹭蹭,最後胳膊拗不過大腿,也走了上去。
上車後,我很委屈地縮在一角。沒辦法,誰叫方潛那廝如此小氣,找馬車都不知道找輛寬敞的,安熙郡主和陸扁舟坐在裏麵,差不多就占據了全部空間,我還是硬擠進去的!
一路顛簸,顛得我骨頭都快散架了。但是馬車竟然真的在五月底順利到達了京都!
真是馬不可貌相!看著那麽不起眼,速度和耐力竟然都是一流的!若不是有事要做,我都想把這匹馬買下了!
一入城,我就急忙要去花顏美人坊打探消息,裏麵的掌櫃夥計都是我爹的心腹。雖然我已經拜托西國太子幫忙打探消息了,但是一路上都沒收到他的消息,我著實著急,所以想幹脆去找老爹的手下打聽打聽,也許他們知道一些西國太子不知道的內幕呢?貓有貓道,狗有狗洞嘛。
哪裏想到我們幾人剛剛在京都露麵,就被西國太子的人急匆匆叫走了。說是有重大消息要告訴我,請我務必馬上過去一趟。
陸扁舟拉住我,堅持要我先回花顏美人坊。他對於我老爹被打入大牢的事到現在還持懷疑態度——柳長街的圓滑可不是吹出來的!
但是很快,這件事的真實性就不用考慮了,因為我聽到路上有行人議論,說皇宮裏剛剛貼出告示,江湖人士柳長街,蓄意謀害後妃,在皇宮中傳播邪教思想,罪不可恕,已經被判明日午時斬首!
“咚”一聲,我白眼一翻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