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日,未眠居都收到了來自小小姐裴錦棠的投喂。

剪霜也能才裴顯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感覺到了幾絲歡喜。

很奇妙,雖然裴顯還是以前的樣子,可剪霜就是覺得他比起以前,對生活微微有了點盼頭。

每天都在期待著些什麽。

送過來的東西也不一定是吃的,有時候是一根撒了白芝麻的草莓糖葫蘆串,有時候是一隻木刻。

偶爾還會附贈一兩張紙條。

——今日和二嬸嬸去泡溫泉,偶然發現酸酸草莓,二嬸嬸幫我做成了糖葫蘆,好吃,挑選最漂亮的送給阿爹。

——今日和二嬸嬸去窯子裏挑盤子,看到有個哥哥善木刻,栩栩如生,將棠棠最喜歡的兔兔送給阿爹,宛如棠棠親至。

......

諸如此類。

“哎喲,咱們小小姐出去住,也長大了呢!做什麽都不忘了您!”剪霜不免感慨,“以前小小姐可不會這樣,多少還是有點怕您的。”

裴顯輕笑著將木刻放在書案上,然後將紙條放進一隻木匣子裏。

他之前就想,若是徐嬌嬌想要討一個人的歡喜,該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現在他確定了。隻要她肯下功夫,確實很會討人歡喜。

裴錦棠送他的東西裏,樁樁件件都透著她的影子。雖然她沒有“邀功”,可也是功不可沒。

“今兒十六來報,徐娘子又帶著棠棠去聽戲了。她們這小日子過得可真舒服!”沈萬千由衷羨慕道,“咱也出去逛逛吧,整日宅在家中,挺無趣的。說不定,咱們還能遇到棠棠她們呢!”

裴顯睨了他一眼,輕嗤了一聲。

沒有公務的時候,裴顯輕易不出門。他對外界沒有任何的興趣,不想去探索,不想去接觸。

但是今日,他忽然來了興致,就像沈萬千說的,說不定他們就在外麵碰見徐嬌嬌和裴錦棠呢?

沈萬千歡天喜地地拉著裴顯去了京城中最大的梨園,今日賓客滿堂,熱鬧不已,而票早就售空。

沈萬千不死心地和掌櫃道:“有沒有一位姓徐的娘子,帶這個八九歲大的女娃娃?我們和她們一道的。”

掌櫃狐疑地看了他們二人幾眼,差小二上樓去問問人。

沈萬千為自己的聰明機智鼓掌,和裴顯小聲說:“她們果然在,那我們可以蹭個包廂了。”

沒一會兒,跟著小二下來的春生看到了他們二人,驚得她上前行禮。

“世子,沈大人。”

“帶我們去找你家娘子去,這兒人擠人的,我們都快沒地方歇腳了。”沈萬千催促道。

徐嬌嬌和也是萬萬沒想到,一向公務繁忙的裴顯竟然會來聽戲,原本在包廂裏四仰八叉的二人,立馬端坐了身子,將桌麵上的果殼全都清理了。

“世子。”

“阿爹!”

兩人異口同聲道。

裴顯應了一聲,視線從徐嬌嬌的臉上掃過。

無事世子爺,有事大伯哥。她嘴上這稱呼換得挺順溜。

春生給裴顯和沈萬千倒了茶,沈萬千一坐下就開始嗑瓜子,從窗口往下眺望。

“喲,那不是恒王世子嗎?他居然也來聽戲,還帶著個姑娘,是不是他妹妹啊?”沈萬千巴拉巴拉地說著話,完全不在意包廂裏是不是沒人理他。

他一邊說話,一邊嗑瓜子,典型地碎嘴子。

而他身邊的裴顯就沒說過話,手上撚動著一串綠得發黑的佛珠,眼簾低垂。徐嬌嬌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換了個地方打坐來了。

徐嬌嬌戳了戳裴錦棠的小腰,裴錦棠立馬擠到裴顯身邊。

“阿爹,棠棠送你的東西,你喜歡嗎?”

裴顯睜開眼看裴錦棠,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喜歡,阿爹都收起來了。”

“那真好!我還擔心阿爹不喜歡呢。”裴錦棠拉著裴顯說了許多她出來住的事情。“阿爹,城郊的溫泉真的好好泡,咱家也買個溫泉莊子吧!這樣想泡的時候都能去了!”

徐嬌嬌聽到裴錦棠的話,瞪圓了眼睛。

她看向裴錦棠,衝她擠眉弄眼。

——說了不要索取!要讓你爹感受到你的愛!

裴錦棠接受到了徐嬌嬌的眼神,但還是趴在裴顯的肩頭,軟聲軟語道:“阿爹不是體寒嘛,多泡泡溫泉可以改善的。明年冬天,阿爹就能帶我和二嬸嬸去莊子上小住些時日。若是不用的時候,也能對外開放賺些銀錢。”

裴顯抬手支在桌麵上,大拇指撐在下巴上,食指按在太陽穴上輕輕按動。

徐嬌嬌看到他動作間廣袖滑落,露出一截腕骨。徐嬌嬌發誓,那是她見過最好看的手腕,可美中不足的是,她隱約看到他手腕內側露出的白色增生疤痕。

不是一道,是許多道。

徐嬌嬌的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心髒狂跳起來。緊張之餘,她借由喝茶掩蓋自己的心虛。

再看過去的時候,裴顯並沒有發覺到她的異常,她微微舒了口氣。

“我都想好了,溫泉莊子可以讓二嬸嬸來打理,賺得錢可以用來開間小食肆!”

徐嬌嬌聽著裴錦棠異想天開的話,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拿起一顆蜜餞塞進她的小嘴裏。

“吃點東西,少說兩句吧。”

裴錦棠睜著圓溜溜地大眼睛,指著桌上的蜜棗道:“阿爹也吃。”

“你阿爹不吃。”徐嬌嬌捏著她的小鼻尖道,“你阿爹已經被你畫的餅噎飽了!”

包間裏的人哈哈大笑,裴錦棠還不懂什麽叫畫餅,懵懵地看著他們。

裴顯也忍不住勾唇淺笑,“對,棠棠畫的餅真是又大又甜。”

裴錦棠不懂,但不妨礙她接話:“那阿爹多吃點,棠棠下次還畫!”

“噗——”

眾人笑成一團。

樓下鑼鼓響起,戲要開場。大家的視線都落到樓下大堂的台子上。

徐嬌嬌看著樓下的戲,耳邊是咿咿呀呀的唱腔聲,可腦子裏怎麽也忘不掉裴顯那精瘦白皙的腕骨上的疤痕。

手腕的位置,還有那麽多道傷,絕不是旁人能做到的。

若是他自己做的......

徐嬌嬌瞳孔一縮,那他豈不是在自殘?

他想死?

他病得這麽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