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的臭乞丐,去去去,別在這擋著將軍府辦喜事!”
嫌棄的聲音和喜慶的嗩呐聲在耳邊喧囂不止,仿佛做了鬼壓床的噩夢,曲靜雲的胸膛劇烈跳動起來,和那喜慶的絲竹聲連成一片。
她猛地睜開雙眼!
將軍府紅綢遍布,一派喜氣洋洋的模樣,門前兩隻大石獅子也被擦得鋥光瓦亮,眼前則是一個穿著灰撲撲的小廝。
怎麽回事?她剛剛遭遇山洪,拚死護住孩子們後跌下山崖,好不容易找回將軍府,一個小廝竟敢對自己甩臉色了!
曲靜雲又驚又怒,可掀起眼簾一看,她卻有些錯愕。
這不是她的陪嫁小廝小六嗎?
“你怎麽變老了!”她脫口而出。
小六卻皺著眉:“你這臭乞丐胡說八道些什麽呢!”
樣子還是記憶裏的那個人,但怎麽脾氣大了這麽多?
曲靜雲身為吏部尚書的嫡女,打小被人寵著捧著,何時受過一個小廝的氣?
她頓時小臉一沉,喝道:“滿口臭乞丐,你連本夫人都不認識了嗎?”
夫人?
小六撇嘴正要說話,誰知曲靜雲開口打斷他的話茬。
“你說,你七歲那年是不是在街邊當乞丐,是我撿你回家,讓你在尚書府吃穿不愁,當時你得了皮膚不好的病,也是我叫大夫來給你瞧,後麵好了便立誓一生忠於我,怎麽,這就忘了你立過的誓?”
越往後聽,小六的嘴都張成雞蛋了,滿眼震驚地看著她,上下仔細打量,才發現她竟然十分眼熟!
“您、您是老夫人!”
“你曾做過乞丐,現在卻這般瞧不上乞丐……”
曲靜雲還板著臉在批評他,不料,一道哭聲驟然響起,小六撲通一聲就在她跟前跪下了。
“啊嗚!”
“老夫人您總算回來了,五年前您進廟裏祈福,卻跌落山崖一直沒回來,咱們都以為您死了!”
曲靜雲懵了,五年?她不是剛從山崖下爬回來嗎?怎麽會過去五年?
小六還在耳邊哭訴,曲靜雲慢慢理清了現在的事。
當年青梅竹馬的丈夫因為功高震主被安排去戍守邊疆。
婆母覺得她是個掃把星,和她那個遠房表妹耳濡目染把她的兒女管教得不像話,甚至瞧不起她。
可實際上隻是因為丈夫能力太強,威脅到了帝王,為此,她特意去上香祈福,沒想到路上驚了馬摔下懸崖。
再次睜眼,就是現在。
可明明一刻鍾前她才從懸崖底下爬上來,現在便已是五年後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曲靜雲有些難以接受,胸膛劇烈起伏,忽然想起,忙問道:“那將軍府現在是在辦什麽喜事?”
小六囁嚅著:“這、這……是大公子迎平妻入門。”
“平妻?!”
曲靜雲一時更是震驚得下巴都掉了,連忙大步往喜堂走去。
丈夫曾許諾此生唯她一人,絕不納妾,他們的兒子耳濡目染也當如此。
而且早在大兒子出生時,她就給他定下了手帕交的女兒、戶部郎中之女殷雪,二人青梅竹馬,更是得了天子賜婚,向來是恩愛美滿的,怎麽會突然出現一個平妻?!
匆忙趕到喜堂,喜堂內一片和和美美的氛圍中,高堂上坐的是她的遠房表妹戚雲兒,笑得非常燦爛,其餘賓客也笑靨如花。
唯有一個柔美的女人黯然失色,眼底蒙上一層痛心的霧,卻揪緊了帕子強顏歡笑。
周圍有賓客竊竊私語。
“哎,可憐殷氏,當年將軍府最艱難時都未曾悔婚嫁了過來,聽說還私下用自己的嫁妝銀子貼補著將軍府,現在卻要受這種折辱。”
“誰說不是呢,這沈淞也是個眼瞎的,早些年跟那個女子勾勾搭搭的,要說做個妾室也沒什麽大不了,非要抬為平妻……”
曲靜雲看著兒媳滿臉傷痛的神色,心中越發氣憤。
“新人夫妻對拜。”
喜堂裏頭喜婆高高興興的聲音響起。
曲靜雲臉色一沉,立即喝道:“等等!”
她現在胸腔已醞釀起濃重的怒火,臉色也格外陰沉。
大兒子沈凇眉頭一皺,直起身子就道:“你是誰?竟敢來我將軍府搗亂!”
曲靜雲看了看大兒子,心中一時更是震驚,不知驚多一些,還是氣怒多些。
丈夫是整個蕭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一張冷麵縱橫京城,一身氣質卻宛如嗜血修羅,讓每個京城女兒又愛又恨,隻要他往那兒一站,就一定是整個場地的焦點。
可眼前之人,是大兒子沒錯。
五年前見誰都笑的人兒,長到如今二十一歲,臉跟丈夫仍舊是相像的,隻是這通身氣度,舉手投足都跟個暴發戶似的,哪有半點將軍府世子的氣質!
“還有你,沒看到本公子大喜之日?什麽乞丐都敢亂放進來,不想活了嗎!”
心亂如麻的曲靜雲被這一聲嗬斥驚回了神。
小六白著臉跪在地上。
曲靜雲立即一腳上前,站在小六身前喝道:“怎麽,娶了不知道哪裏來的平妻,連你娘我都不認識了?”
娘?
整個喜堂都震驚了。
“將軍府老夫人不是在五年前去廣寧寺祈福的時候就死了嗎!”
“我看這好像還真是老夫人啊!”
眾說紛紜之下,沈凇也滿眼震驚地看過去。
眼前之人,雖衣著破爛,可卻穿的是好料子,那張臉,跟五年前也毫無差別!
他下意識跟高堂上的表姨對視了一眼。
戚雲兒亦是滿眼錯愕,險些一屁股從凳子上摔下來。
真的是她!
“怎麽,認自己的娘還要詢問別人的意見?”曲靜雲看著他下意識看戚雲兒,心裏氣不打一處來,立即冷笑起來。
當年她見戚雲兒死了丈夫在齊家舉步維艱,一雙兒女跟著她險些被餓死在齊家,念在戚家對自己家有救命之恩的份上,加之當年母親以死相逼,她才將其收留在府中。
自己平日裏要跟隨夫君外出征戰,戚雲兒進府後將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條,她便心安理得地跟著夫君,不曾多問過家裏事。
如今看來,似乎是收留了一家子白眼狼?
賓客們都還看著,沈凇隻能立刻回頭,震驚極了地瞪大眼睛:“娘、娘?!你怎麽突然就回來了!”
突然?
曲靜雲看著他的眼睛,從前大大的雙眼皮眼睛清澈見底,現在卻蒙上了一層灰色,看著很不坦率。
她知道在他們眼裏這很不可思議,可在她的現實裏,她上一刻還好好活著,是將軍府的當家主母,眨眼就天翻地覆了。
她心裏堵著氣,脾氣也更大些。
“怎麽,你這話問得,將軍府是我家,我還不能回來了?”
沈凇心裏卻被惡心得不行。
怎麽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他娶平妻時回來?周圍還這麽多賓客,若有一點不孝順的名頭傳進宮裏,他就等著明天被彈劾吧!
他隻能強顏歡笑連忙點頭:“當然、當然,娘您上座。”
誰知曲靜雲又是一聲冷笑,推開他走到一把掀開旁邊女人的蓋頭。
“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