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學下了學，沈錦嫿被一群人簇擁著走出了族學。
“秋意閣新出了幾款點心，昨兒個我哥哥給我捎了幾塊回來，我覺著味道不錯，什麽時候我們可以一起約著去試試。”
“昨天我在街上瞧見城南錢府的二小姐了，她戴的那支步搖樣式十分好看呢，我問過她了，她說是從珠翠樓買的，珠翠樓是大伯的鋪子吧？錦嫿姐姐，可不可以帶我們去珠翠樓選一點新鮮首飾啊？”
沈錦嫿瞥了那說話的小姑娘一眼，嘴角勾了起來：“何必那麽麻煩，你大可直接叫丫鬟去將珠翠樓的人請到府上，讓他們將新出的首飾都拿給你瞧瞧，喜歡什麽，讓二叔給你買就好了。”
那小姑娘咬了咬唇：“那不是大伯的鋪子嗎？”
沈錦嫿笑了笑，當她是聽不出來嗎？不過是想要讓她跟著一同去，好讓她出銀子罷了。
還真當她是冤大頭了嗎？
“是啊，隻是家中規矩嚴，即便是我去那珠翠樓買東西，也須得拿銀子去。最近因為退親的事情，爹娘惱了我，都好長時間沒給我銀子了，你瞧我最近都不怎麽出門了。二叔素來寵愛你，這點小錢應當也不會在意的。”
雖然同樣姓沈，可到底還是隔了人心。
沈錦嫿無心同她們周旋，隻抬起手來擋了擋陽光：“唉，這太陽倒是越來越烈了，還是早些回屋待著去吧。”
其他人都是人精，見沈錦嫿這副模樣，便也不再糾纏，各自散了去。
沈錦嫿走了幾步，卻瞧見一棵大樹之後，隱隱露出了一片衣角。
沈錦嫿眯了眯眼，隻裝作沒有瞧見，繼續往前走著。
剛走了兩步，就瞧見那樹後探出來了一個腦袋，怯生生地看著沈錦嫿。
沈雲安。
沈錦嫿停下腳步，朝著沈雲安看了過去。
沈雲安這才從那樹後走了出來，低著頭咬著唇，似乎有什麽事情要說，卻有些難以啟齒。
“你是在這裏等我嗎？”沈錦嫿挑了挑眉。
沈雲安輕輕點了點頭，神情帶著幾分拘謹。
“是有什麽事嗎？是有人欺負你了嗎？”
沈錦嫿笑了笑，這沈雲安這段時日，每天送來的野花從未斷過，卻一直沒有動靜，她也在等著，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嗎？
沈雲安沉默了良久，才開口道：“錦嫿姐姐，此前族學用過的書，你還留著嗎？”
“書？”沈錦嫿挑了挑眉：“留倒是還留著，隻是……”
“族學要用的書，不是會發到每個人手中嗎？你的書呢？”
沈雲安咬了咬唇，眼眶通紅：“先生將書發下來之後，中午小憩的時候，我就將書留在了學舍，結果下午到學舍的時候，就瞧見書已經被撕成碎片，全然不能用了。”
“我問是誰做的，也沒有人理會我。我想要找旁人借書，也沒有人借給我。”
沈錦嫿眸中閃過一道異色，又接著問著：“族學用的書，外麵也都買的著……”
沈雲安的頭埋得更低了幾分，聲音輕不可聞：“我……我沒有銀子。母親，不會給我銀子的。”
沈錦嫿沉默了片刻：“這樣啊……”
頓了頓，才又接著道：“此前族學用過的那些書，我倒是都還留著，隻是我的書太多，全部都放在書架上，很多我都沒怎麽翻過，也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書，你隨我一同過去，自己找吧。”
沈雲安猛地抬起頭來，眼中似乎有些難以置信，連連道：“多謝錦嫿姐姐，多謝錦嫿姐姐。”
沈錦嫿笑了笑：“走吧。”
沈雲安這才連忙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淚，快步走到沈錦嫿身後半步的位置，跟著沈錦嫿往前走著。
沈錦嫿轉過頭看了眼身後這個看起來受了極大委屈的少年，心中仍舊有些難以置信，這樣一個看起來怯生生的少年，怎麽就會變成那樣心狠手辣的人呢？
沈錦嫿也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隻沉默了片刻，才又柔聲問著：“你入族學也已經有半個月左右了吧？可還習慣？”
沈雲安一直垂著頭，看不清他臉上表情，隻是聲音卻隱約有些顫抖，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什麽。
“先生們都挺好的，都挺照顧我的。”
隻說了先生們，卻對有著血緣親情，在一個學舍中進學的同窗隻字不提。
沈錦嫿自然也明白這其中代表著什麽，卻也並不點破，隻自顧自地裝傻，笑眯眯地道：“那大抵是因為你學習用功，成績不錯的緣故。先生們都偏愛聽話的，像我這樣頑劣的，就素來不招先生們喜愛了。”
“不會的。”沈雲安連忙反駁著，搖了搖頭：“錦嫿姐姐很好。”
見沈錦嫿笑著看了過去，沈雲安以為沈錦嫿是覺著他隻是在討好她，連忙又補充著：“是真的很好。”
說著，聲音又低了下去：“我本來不應該進族學的，我出生卑微，是個庶子，我都知道。所以，族學中那些人欺負我，也十分尋常。進族學以來，隻有錦嫿姐姐幫過我，我都記著的，我以後定然會好好報答錦嫿姐姐的。”
沈錦嫿笑了起來，抬起手來彈了彈他的額頭：“小小年紀，就知道什麽報答不報答的了？你準備怎麽報答我啊？”
沈雲安咬了咬唇，抬起眼來定定地看向沈錦嫿：“我以後會長大的，等我長大了，就能夠保護錦嫿姐姐了。有人欺負了姐姐，我就幫姐姐欺負回來。”
沈錦嫿眸光微動，笑顏如花：“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當真了啊。以後有人欺負了我，你可得幫我……”
“嗯嗯嗯。”沈雲安連連頷首。
沈錦嫿笑了起來：“嗯，我替你記著。”
帶著沈雲安進了錦安苑，輕雪一見著沈雲安，眉頭就微微蹙了蹙，隻是當著沈錦嫿的麵，卻也不敢說什麽，隻垂著頭同兩人行了禮。
“去拿些茶水點心到書房吧。”沈錦嫿吩咐了，就帶著沈雲安進了書房。
沈錦嫿指了指那書架：“我的書都在這兒了，你自個兒找吧。”
說著，就將書房的窗戶打了開來，便瞧見，輕雪仍舊站在院子裏，也不知在想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