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般急切的要去府衙拿到戶籍,一副要和宋家劃清界限的樣子,你恨宋家?”
他問話的聲音平淡,但是目光追隨著林知蘊,要聽她的答案。
林知蘊低頭:“既是和離了,自然該讓大家知道才是,我八抬大轎入了宋家,離開自然不能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至於恨,那不知從何說起,從我入府,宋家便未虧待我,婆母老夫人都對我好,就算要恨,也該恨林家,萬萬和宋家牽扯不上。
“這幾日的事……,是因為我自己想岔了,做錯了,實在提不起恨宋家。”
宋望璟這麽問,總歸是看出了點什麽,他確實聰明謹慎,但到底隻是猜測,她不承認就好。
宋望璟收回目光:“不是就好。”
“自然。”
她心中慶幸自己做了這件事:把放妻書的事宣揚了出去,讓宋家在發生宋岐這樣的事情之後,也不敢大張旗鼓對她如何。
大家族最要的就是體麵,任何事都得有個說法,若是前頭剛剛給了放妻書,後腳宋家便把人綁了回去,實在是有些不好解釋。
宋岐的性子知道的人都清楚,鬧出來了,名聲受損的是宋家。
若不然,二夫人哪裏這般好說話。
“這些消息,哪兒來的?”宋望璟又問。
“之前四少爺房裏的一個丫鬟,名紅葉,投井自盡了,投井前,她來找過我,給了我一份冊子,讓我照顧她的弟弟一二。便是今日我寫的這些。”
“找你?”
“是,我也不知為何,我與她不熟,不過是有一次她被罰,我替她說了句話,她來找我的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誰。”
“這個冊子,怎麽沒有告訴祖母和母親。”
“知蘊覺得這是一個人對我極大的信任,不願辜負,而且人都沒了,隻要我不說出去,對四少爺也沒有什麽影響。”
“嗬,你倒是心善。”宋望璟語氣嘲弄。
“除了這些,可還有別的?府裏的其它事?”
他看著林知蘊,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一種她知道宋家很多秘密的感覺。
哪來那麽多不偏不倚卻剛剛被她知道,且可以拿到手上做籌碼的東西。
“回二少爺的話,沒有了。”
宋望璟看著她,看了好一會,似乎在分辨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二房以後不會有子嗣。”
林知蘊低頭不答話。
“他似乎還被嚇著了。”
“知蘊不知。”林知蘊溫溫柔柔的回答。
宋望璟來之前,定然把事情始末都了解得清楚。就知道她是受了無妄之災。
至於其它的事情,無人看見,便沒有真相。
她也算為那個名紅葉的丫鬟報了仇。
“可想過以後要如何應對?有了這冊子,二伯母雖然不能讓你抵命,但是也不會放過你,她向來睚眥必較。”
林知蘊微微咬唇,一副對未來擔憂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
“知蘊去了京城,也遇不到她。”
宋望璟看著她,笑了笑。
“去京城?我怎麽覺得你並不想一起去京城呢?”
林知蘊心中一凜:“沒有,知蘊沒有這麽想。”
宋望璟起身,走到案台前,磨墨提筆開始寫著什麽。
等他寫好,叫了林知蘊過來,把筆遞給她,指了指一側空白的地方:
“寫自己的名字,或者按手印,選一個。”
林知蘊詫異,湊過去一看,上麵一行赫然寫著三個大字:
賣身契。
她的手一鬆,筆掉在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她知道,他向來便不是什麽好人,怎麽會輕易的相信她,又怎麽會輕易的放過她。
宋望璟撇了她一眼,似乎並不意外她的反應,表情淡淡:
“你說的話,我不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除非簽了它,我便信你說的都是真話。”
他給她放妻書隻是為了穩住她,讓她同意一起去京城。
反正事情都在宋家內宅裏,發生什麽都好,外人不知道。
萬萬沒想到,她不僅一早便去了府衙劃了宋家戶籍上的名字拿回名籍,鬧大讓整個金陵城知道,還當日便要出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若早知道她是這般想法,那份放妻書,他不會輕易便給她。
他想帶她進京。
一是他還未得到。
二是,他身邊帶著個足夠貌美的人,可以在第一時間替他打出名號。
這一次,從全國各地推選去京城的學子,聽聞有上百人之多。
而林知蘊,就是為他楊名的絕好一張牌。
同時,也是他迷惑對手的煙霧彈。
一個進京學子,身邊帶著個如此貌美的女子,人聽了的第一反應便會先入為主的認為他是一個紈絝子弟。
進京學子,個個人中龍鳳,都想出人頭地,便一定有爭鬥,首當其中的就是那些看起來的天之驕子。
一個林知蘊,能讓他藏拙於眾人之後,謀定而後動,有大益處。
“怎麽,不想?”
林知蘊搖頭,滿臉抗拒。
“所以,你之前說的,都是假話。”
他不是問她,而是陳述著一件事實,語氣淡淡,表情似笑非笑,給人濃重的壓迫感。
看林知蘊不答話,他臉上露出笑容:
“你不想簽,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簽。嫂嫂是想自己簽還是我幫你簽?”
他說話慢條斯理一點不急,一句嫂嫂,氣氛卻曖昧起來。
他在威脅她。
“我不會簽。”
她仰著頭,和他對視。
宋望璟見著她這副模樣,哈哈大笑起來。
“終於不裝了。”
林知蘊不答話,就這麽和他對視。
宋望璟拂了拂衣袖,嘴角勾起輕笑:
“你果然恨我。”
這話讓林知蘊有些心驚肉跳。
她裝了那麽久的對宋望璟的情意,在一份賣身契麵前被拆穿得無所遁形。
她的手指藏在袖中,下意識的攥緊,腦中飛快的想著,事情到了這裏,要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