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衝突

她想,如果她曾經親自得到這位肇事者父親的誠懇歉意,也許她依舊做不到馬上原諒他們。但至少這十多年的日日夜夜裏,她不會把母親的無辜慘死演化成糾纏至今的噩夢,也不會將勢必要找出凶手變成揮之不去的執念。

但現在,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怪誰?怪林華強有用嗎?他早就把兩百萬花得一幹二淨,而她在真相瞬間爆發的衝擊下,已經做不到坦然接受現實洽。

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心緊緊擰成一團,快要讓她喘不過氣來。

“林海藍。”賀老爺子眼神複雜地看著她。

林海藍張口,可是卻哽咽住了,可仍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您說。鈐”

……

她從書房出來,外麵的某道身影似乎沒有料到書房的門會突然間被打開,怔怔地一愣,驀地轉身就跑。

林海藍叫住他,“青裴!”

賀青裴瘦了,原本俊秀的臉部線條比先前更分明了一些,看起來反而更像個男人,而且,也越來越像賀承淵了。

林海藍的目光在他的臉上來來回回地看了好幾遍,讓自己僵硬麻木的臉上掛上三分微笑,“聽說你和人打架都打進醫院了,都好了嗎?”

她沒有問他為什麽躲在書房外麵偷聽,又聽見了什麽。

住院的那段時間,她心緒不寧,拒絕了很多來探望她的人,其中也包括青裴,現在想來,她當時對他確實太冷漠了一點。

雖然成峰從他那裏打聽到她的許多情況,但畢竟事情和他是無關的。

這麽想著,她的笑容漸漸加大。

賀青裴的腳步定住了,也轉身麵對著她,但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在她麵前向來活潑開朗的少年此時用一種她形容不上來的表情看著她。

像是驚慌失措和害怕,就好像他犯了多大的錯,或是就將被人拋棄一般的小心翼翼。

林海藍看著他,沉默不語,秀眉卻微微蹙了起來,“你怎麽了這是?”她提腳走過去。

沒料到,她走一步賀青裴就往後退一步,退著退著,他忽然連和她對視都不敢,一旋身,就飛快地跑了,一直跑到他的房間裏,砰一聲關上門。

林海藍愣了下,眼神疑惑地盯著那道房門看了好久。

……

吃完晚飯,賀老太太把他們送出門,到了門口卻又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眼圈驀地就紅了。

林海藍記得之前賀承淵和她說過,老太太眼睛上裝了開關的,要哭就哭,要停就停,簡直信手拈來,但此時,她看得出,老太太是真的在難過。

“媽,您別這樣。”林海藍反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拍她的背。

“不一樣,和以前不一樣了。”老太太直搖頭。

林海藍詫異,“您說什麽不一樣了?”

“你和承淵,和以前不一樣了。”

林海藍表情一怔,似乎不太理解老太太的意思,她覺得她現在和賀承淵在一起時和從前並沒有任何不同啊。

一隻熟悉而溫暖的手忽然伸過來握緊她放在老太太背上的那隻手,緊緊地握了握。

她抬眼,看見賀承淵淡然一笑,“媽,沒什麽不一樣,你不要自己胡思亂想。”

賀老太太盯了一眼坦然的他們,也立刻把自己的消極情緒收了收,但還沒是沒忍住朝賀承淵多說了一句,“你可得把我兒媳婦圈牢了,換別的我可不認。”

賀承淵無奈地按了按眉角,“一輩子都不會換,你別說了,回去吧。”

一輩子,林海藍忽然覺得一陣入骨的顫栗,侵入四肢百骸。

……

坐到副駕駛坐上,她係好安全帶抬頭的時候,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上瞟了一眼,那正是書房的方向,她這一眼沒看見其他,隻看見了裏麵的深色窗簾。

“林海藍,除去高家不說,我認為你和我兒子也不適合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當時賀老爺子是用什麽眼神看她的?佩服?佩服她在得知肇事者是自己愛人時還能毫無所動地繼續和他在一起?

隻是這佩服裏究竟是不是貶義大過褒義,便不需多言了。

搭在車門上的手指不知不覺地用力收緊,直到指尖感到一陣麻痛,她條件反射地一下把手收了回來,側目就看到了賀承淵幽淡的眸光正望向自己。

“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入神?”眼前閃過剛才她的手指用力到發白的一幕,賀承淵臉上的表情還是漫不經心的,很像隨口問起。

林海藍俏皮地一笑,“不告訴你。”

賀承淵刮了下她的鼻尖,也沒繼續咄咄逼人地追問,發動車子,隻是原本就十分深沉的黑眸看上去愈發深不見底。

……

給小奶貓喂好奶,林海藍拿棉簽耐心地揉擦小貓的屁屁,刺激它順利排完便,然後把它抱回了貓窩裏。

又蹲在貓窩前看了會兒,她很輕柔地撫摸著吃得飽飽一臉滿足的小家夥,被它親昵地抬頭蹭了蹭掌心,眉眼頓時彎了彎。

真像小寶寶。

等她把桌上貓用的東西收拾起來放進櫃子裏,剛直起腰,一邊的手臂就被扯了一下,身體立刻不受控製地一晃,趔趄地跌進一個硬邦邦卻也溫熱的懷抱裏。

“鼻子……”冷不丁把鼻子撞到他胸膛的林海藍酸得眼睛一濕,才要抬手揉揉,賀承淵突然把她一提,就讓她坐在了櫃子上。

男人清冽的氣息霎時間撲鼻而來。

賀承淵一低頭吻住了她。

林海藍猛地抖了下,瞬間有些意亂情迷,也偏頭去吻他的臉……

然而,在看到他頸側的那一快創口貼時,她的動作忽然頓住了,全身的熱情在一瞬間消散得一幹二淨,絲毫不剩。

“這種時候你也走神?”賀承淵撫摸著她的背部線條,在她唇瓣上咬了咬。

林海藍本能地推開他。

或許是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麽做,賀承淵被推得後退了一步,眯起眼盯著她仍有些水汪汪深處卻已沒有熱情的眼睛。

“怎麽了?”他敏銳地察覺到一股子不和諧正在破壞氣氛。

“沒……”林海藍敷衍地吐出一個字,就要從櫃子上跳下來,撐著櫃子的手卻握成了拳頭,眼睛再也不往他那個方向看去。

賀承淵眉眼溫潤,放柔的聲音仍是低沉的,“到底怎麽了?”

林海藍抿著唇,跳下櫃子,低頭找從自己腳上掉下去的拖鞋,邊搖了搖頭。

賀承淵終於還是皺起了眉頭,伸手去抓她的手臂,沒想到,抓了個空,林海藍很迅速地往邊上一躲。

氣氛在她的一躲中徹底僵凝起來。

林海藍自己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似乎過於激烈了,勾了勾耳邊的頭發,她往浴室走,“我還是先去洗個澡吧。”

有電話進來,賀承淵直接按斷,抬腳也進了臥室,浴室裏已經響起了嘩嘩的水聲,想象著自己妻子慢慢脫掉身上的一件件衣衫,站在水流下任由溫熱的清水衝刷過她線條美好,肌膚細膩的身體,或是泡在浴缸裏,像誘人的人魚在水波中蕩漾,他方才被勾起又熄滅的火再度燃燒起來。

不用看也明白自己此刻的身體反應,賀承淵腦海裏揮之不去林海藍那張在他身下婉轉承歡時迷離沉醉惹人發狂的小臉。

倏地起身,他徑直走向浴室。

他們也不是沒有洗過鴛鴦浴,也不是沒在浴缸裏做過。

伸手去握門把,隻是還沒碰到,就聽浴室裏“呀”地一聲驚叫,下一秒,又聽到嘶一聲痛哼。

更不需要猶豫,他一把握住門把,開門,結果——浴室門是鎖住的。

賀承淵站在浴室前,垂眸注視著門上的鎖,視覺上的感受比不上親自動手時感覺到的違和。

這是第一次,在他們成為夫妻之後,她洗澡時徹底把浴室的門鎖死。

許是聽見了他一次兩次轉動門把的聲音,林海藍在裏麵喊,“我沒事,不小心滑了一下,撞到了腰。”

賀承淵眸光一斂,“把門打開。”

浴室裏的所有聲音瞬間消失,賀承淵的臉這會兒是真的黑沉沉的了,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

手機複又聒噪響起,賀承淵冷著臉隨手丟在旁邊的立櫃上,側眸間,他的眼角輕微地**了一下。

立櫃下麵是抽屜,上麵部分是內嵌式樣,放了些書和一些擺設,此時,內壁的米黃鏡麵上,他略微昂了昂下巴,眯眼看見自己頸側的創口貼。

聯想到她方才親吻自己的臉和脖子後就瞬間抗拒不已的表現,賀承淵的表情有些複雜。

……

林海藍把頭發吹得半幹出來,看見賀承淵靠在床上,翻著她放在床頭的書,而床頭放書的位置上,則放著她的備用醫藥箱。

她的腳步沒有遲疑地走到床的另一側,坐下的時候反而僵持了會兒,雖然最終坐下了,但很靠邊緣,離賀承淵的距離有點遠。

賀承淵什麽也沒說,林海藍便也抿唇不語,慢慢躺下去,伸手去關床頭燈。

莫名的冷淡在兩人之間悄然蔓延。

感覺到床的另一邊彈起,腳步聲走進浴室,不一會兒傳來清晰的水流聲,顯然他沒有把門關嚴在洗澡,林海藍翻了好幾個身,還是毫無睡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浴室裏的水聲停了,腳步聲再次在臥室裏響起。

在他上/床時,林海藍感覺到了一股沁涼,眼睛驀地睜開了,他用冷水洗澡的?

清涼的身體靠了過來,大手撫摸著她圓潤的肩頭,親了幾下,磁性的嗓音躥進她的耳膜,“老婆,醒醒。”

“……”

林海藍轉過身。

賀承淵又一下一下不厭倦地親她的眉眼,直親得她快受不了地要躲開,他才放開她坐起來,然後把床頭的醫藥箱拎到床上,放在兩人中間。

“林醫生,麻煩替我處理一下傷口。”

林海藍的眼角抽了抽,“我不喜歡玩角色扮演……”

話音未落,她突然從他戲謔的眼中意識到什麽,表情驀然愣住,視線從他微抿含笑的薄唇,轉移到他的脖子上。

賀承淵淡淡地睨著她終於鬆動的表情。

林海藍一骨碌坐起來,雷厲風行地撕掉了他脖子上的創口貼,看見那道細長的傷口時,她心裏的滋味兒特別複雜。

傷口很短也很淺,但她還是給他做了簡單的消毒,沒有再用創口貼,而是剪了一條細細的銀離子敷料貼在上麵,加速傷口愈合。

收好醫藥箱放到旁邊,轉頭正對上賀承淵帶笑的英俊臉龐,林海藍的臉有些發熱,“傷口怎麽弄的?”

“和人打架被啤酒瓶尖劃的。”賀承淵說完,就看見林海藍秀美的臉蛋上一副便秘的表情,沉聲笑出來,伸手把她攬到懷裏。

林海藍溫順地趴到他的懷裏,臉貼著他堅硬溫熱的胸膛,貪婪地呼吸著他肆虐作亂的氣息。

賀承淵的手指輕柔撩撥著她的發絲,“除了你,我不會有別的女人。”

林海藍閉著眼,感受他溫柔的愛撫和規律輕淺的呼吸,她很想說我相信你,但才經過一次無端猜疑的她嘴巴張張合合地就是說不出來。

經過一次很大的打擊,她發現自己變了,變得越發缺少安全感,甚至,神經質。

說到底,是害怕失去而產生的不安占據了上風吧?

“就算你現在變得無法信任我也無妨,我們還有一輩子來努力。”他溫淺的聲音聽起來慢條斯理,漫不經心的,但其中的篤定卻讓林海藍眼眶一熱。

聽,對於一輩子這個詞,他說出口的時候絲毫都不曾猶豫。

他不是個擅長說甜言蜜語的男人,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堅定才令人動容。

賀承淵又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鬆開她翻身下床。

“你不睡?”林海藍躺在床上看著他勁瘦結實的腰身。

“洗澡。”他的聲音帶著情/欲突起的沙啞,聽在耳中酥酥麻麻。

林海藍微微一愣,意識到他剛才擁抱著她的時候感覺上來了,坐起來拉了下他的手臂,雖然沒明說,但意味很明顯。

賀承淵也握住了她的手,傾身壓上她的身體,狠狠吻住她誘人的嘴唇,一番廝磨後……

她甚至聽見他粗重的呼吸已經到了不能忍受的邊緣,他卻在重重吻了她一記後很堅決地起身,捏了捏她的下巴,“還有十三天。”

小產後一個月禁止同/房,林海藍自己都不曾刻意記得,他卻記得,這份憐惜讓她心中一片柔軟。

他轉身去了浴室,水流聲今晚響起得過於頻繁。

……

翌日就是袁氏籌劃的慈善晚宴,出門的時候和賀承淵說好了她會提前一小時下班,等他來接。

上午接了一個新病人,被分給她負責,中午,她吃完飯去了一趟病房,和病人家屬做了些基礎溝通,病人家屬性情憨厚,她還沒開始為病人治療,她們就千謝萬謝得恨不得一次性把所有感謝都說完。

林海藍翹著唇角,心情還算愉悅地從病房出來,忽然聽見不遠處有幾個小姑娘在嘀嘀咕咕。

醫院裏的年輕護士很多,大多都是衛校畢業沒兩年的小姑娘,有些都不滿20歲,最喜歡湊在一起說明星說帥哥,再說說醫院裏的八卦。

林海藍沒興趣聽牆角,隻是笑了笑就走了。

“有個追我的男人那天帶我去夜色酒吧,你們猜我看見誰了?就是來過咱們科好幾次的那個新來的小兒科醫生。”

“很漂亮那個?這有什麽稀奇?!你都能去她難道不能去啊……”

“她去當然不稀奇啊,可還有一位也去了呀,而且兩個人非常、非常、非常地親密!”說話的小姑娘特意重重地強調了非常二字。

“還有哪一位?別賣關子了好不好,快說快說。”

“就是……”小姑娘壓低聲音,悄悄地念出一個名字,惹來一陣驚呼,“不會吧?”

“5.0視力親眼所見!……靠,病人召喚我,好討厭,我飯還沒吃完……”

小護/士匆匆放下飯盒,往病房跑了。

……

袁氏的慈善晚宴在安城最富盛名的酒店舉辦,幾乎全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場了。

林海藍在走進大廳的時候,心裏想的卻是,要是有人預謀在裏麵放了顆炸彈,把所有人一窩端了,安城經濟至少衰退五十年緩不過勁來。

“又在想些什麽有的沒的。”賀承淵側目睨了她一眼。

“一會兒你大概應酬不暇,可以不用管我。”林海藍大方地擺擺手,又掀眸仰視他,“我想喝雞尾酒。”

“不行,你的胃經不起刺激!”賀承淵冷酷地拒絕。

“我可以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

賀承淵朝滿臉笑容,朝他走來的男人點了點頭,沒有理她。

“一點點,一點點。”林海藍出於禮貌,也微笑點頭,嘴裏卻還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不厭其煩地嘮叨。

“聽說前幾天不孝子一時莽撞和賀總產生了衝突……”

“自己去找東西吃。”賀承淵低頭在林海藍耳邊低語,大手拍了拍她的腰,嚴厲地加了句,“不許喝酒!”

林海藍翻了個白眼,又看了眼正和賀承淵說話的男人,自然知道他們有事要談,但衝突兩字還是讓她敏感了一下。

在餐桌前隨意地吃了一小塊曲奇,她的視線不由地往賀承淵那邊瞟了眼,看那個地中海腦袋的男人滿臉歉意,不停地道歉討好,想必是他兒子什麽時候把賀承淵惹毛了……

難道賀承淵說和人打架是真的?她又吃了塊曲奇,腦中轉了好幾個來回,他這麽淡定的人會跑去和人打架,迄今為止,她隻見過一次,——那天他為了她揍了高錦恒一拳頭。

《更新越來越晚,我討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