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婆婆老實閉上嘴坐在一旁,雖然是一臉怒色,不過隻要沒傷到人,事情就有可商量的餘地。林雅蓉見胡暮秋是一臉牟定,心裏便有了計較。
“來時,聽管家大體說了一下,不過這道聽途說,原是不可信。胡老板在提梁城地界上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我婆婆這點小事有勞胡老板親自過問,還真讓我汗顏。”
“自家生意哪有大小之分?縱是鄉下婦人每年兩季的耕作外也會見空種些麻桑賺點小錢。”
林雅蓉輕輕一笑:“胡老板可真會說話。”
“孫夫人也是巧舌如簧呀。”
不過廖廖幾句話,可是這話裏是刀光劍影你來我往,誰也沒吃虧,可是誰也沒占到便宜。林雅蓉本想大事化小,讓胡暮秋賣個人情,可人家直接說她是鄉下農婦上不了台麵,如此看來,婆婆這事內裏定是有什麽乾坤。
“既然胡老板心裏早已經有了定奪,不妨請胡老板明說。”林雅蓉不想硬碰硬,胡暮秋一個女人能在提梁城裏開著這麽一大個賭場,身後不可能沒有人扶持,若是把事情搞大了,其實最吃虧的還是孫家。她雖不明白孫靖邦為什麽要隱瞞身份,可就她進門這兩日看來,孫靖邦目前看來隻是想著清清靜靜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見林雅蓉也不是個愛計較人,胡暮秋打量了她幾眼後,直接道:“大凡進我這富貴樓,一向不分三流九等男女老小,按行規,在賭場裏作弊要留下一隻手。”頓了下,胡暮秋話峰一轉,又道,“孫老夫人也算得上是我富貴樓裏的熟客,之前一直沒出問題。可能因為今天賭的有些大了,老夫人她……”
胡暮秋話還沒說完,孫老夫人按耐不住,突然張口罵道:“放.屁,明明是你們給我下套子騙我的錢,還好意思讓我賠?胡老板,莫不是你當真以為我隻是一個尋常婆子沒什麽後台,所以任你拿捏?我告訴你,我家大兒就是……”
突然間,林雅蓉猛的咳了幾聲,不等婆婆把話說完,她啞著嗓子低聲道:“婆婆,我八成同你一樣了,也不知怎麽的,我的嗓子現在痛的有些厲害。”
孫老夫人本來就在氣頭上,現在又被林雅蓉搶了話,正想狠狠教訓下林雅蓉,可是一抬眼,見林雅蓉那眼神冷冰冰的像極了孫靖邦,不由的神色一僵,把堵在嗓子眼裏粗話又給全咽了回去。
胡暮秋也不是個笨蛋,自然明白孫家兩個女人之間的貓膩。可是今天這事到底有些難看,原以為孫老夫人是個大方得體的人,往日裏在富貴樓輸贏幾百兩也不放在眼裏,可是萬萬沒想到偏偏在今天在尊客麵前孫老夫輸了錢還不付銀子,偏生鬧了笑話,這分明是讓胡暮秋臉上無光。所以,無論怎麽樣,孫老夫人今天鐵定是要給她一個說法。
想到這,胡暮秋也不願再扯皮下去,看了眼林雅蓉,胡暮秋開口說:“所謂行有行規,孫老夫人既然在賭桌上輸了銀子,就算一時之間沒銀子支付,仗著情麵,我也同意孫老夫人暫緩一下,過些日子再把銀子補上。可是孫老夫人暗中使千壞了規矩,又掀了桌子把我的客人嚇跑,這分明是不把富貴樓放在眼裏。縱是做下偏門的生意,也沒理由讓人平白欺負了還不出聲。我也不想為難孫老夫人,今天我就把話明說了,要不還錢要不就留下一隻手。孫夫人要怎麽選擇,就看你怎麽決定了。”
見胡暮秋劃下道提出了條件,林雅蓉也是本著誠意想解決問題的,她問:“不知道我婆婆輸了多少銀子?”
“十萬兩。”
雖然一早就猜到不會是小數目,可是一聽胡暮秋說的這個數字,林雅蓉也不禁有些驚訝。
“哪有這麽多?”胡暮秋話才落地,剛剛才平靜下來的孫老夫人又一下跳了起來,指著胡暮秋大罵道,“你這個惡毒婦人,怎麽這般勢利?台麵上明明不過三四千兩,怎麽一下就變成十萬兩?”
胡暮秋瞅著孫老夫人冷笑:“孫老夫人沒看清你用的是什麽籌注嗎?富貴樓裏分白藍黃綠紫黑五色籌注,每一個顏色代表不同數額的銀子,老夫人你今天用的可是一千兩一籌的黑色籌注。”
聽了這話,孫老夫人下意識的從袖子裏摸出一枚圓形黑色銅片,上下左右細看了會,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見此,林雅蓉也不由的在心裏一歎,婆婆是不是有些糊塗了?
扭頭看著林雅蓉,胡暮秋語氣有些不爽的道:“孫夫人考慮的怎麽樣?孫家雖然搬到提梁城裏不到一年,可是也算得上朱門大戶,不會連這區區十萬兩銀子都拿不出來吧?”
十萬兩銀子有多少?已經接近一個道台的整年稅收,這還是指比較富裕的道台州府。孫靖邦不是拿不出這十萬兩,可是就這樣把十萬兩砸進富貴樓裏,林雅蓉可不願意。胡莫愁剛剛不是說了嗎?自家的銀子哪有多少之分。
微微一頓,林雅蓉輕笑出聲:“胡老板是個直白的人,若不是這樣的場合,定當與胡老板好好交談一番,不過……我還有第三個選擇。”
聽林雅蓉一張口就是套交情,胡暮秋嘴角邊本已經掛起嘲諷之笑,可再聽這後麵的話,胡暮秋不由眼眉一抬,看著林雅蓉,靜等下文。
伸出手看了眼,林雅蓉抬頭看著胡暮秋道:“既然進了富貴樓,定是要賭一場的。就以十萬兩銀子為注,我與胡老板賭色子比大小,一把定輸贏。若是我贏了,我帶我婆婆回府,另把樓裏桌椅的損失雙倍送上;若是我輸了,這十萬兩我們孫家便認下。”
不想,胡暮秋卻搖了搖頭:“還是我吃虧呀,本來這十萬兩就該貴府認下。怎麽經孫夫人這麽一說,還變成是我的不是了?孫夫人,你這賭注太小。”
“那再加上我一雙手呢?”
“什麽?”胡暮秋一驚,怔怔看著林雅蓉,眼底是驚訝和不解。可是林雅蓉呢,是一臉雲淡風輕的神色,分明不像是在說胡話。
“富貴樓能有今天這局麵,胡老板定是花費了極大的心血,的確是沒理由讓胡老板吃虧。婆婆是我長輩亦是我母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受傷卻什麽也不做。胡老板也不過是想要個說法,既然如此,在之前的條件下,若是我輸了,不僅送上十萬兩,同時再加上我的一雙手。這樣,胡老板可覺滿意?”林雅蓉也不是糊塗人,胡暮秋如此緊緊相逼,無非就是想要討個說法,雖然不知道婆婆是不是真的出老千,可是明顯這個時候不宜討論這個問題。
足足看了林雅蓉一刻鍾,胡暮秋突然一揮手,豪氣的張口道:“好,孫夫人有如此氣魄,我又豈是那等無恥之人?來人,把我屋裏那副水晶色子拿來。”
不到一會的功夫,染煙帶著下人將牡丹廳裏正中的一個紅木雕花圓桌收拾出來,桌上隻擺著一副上好的水晶色子。
“孫夫人像怎麽比?比大還是小?”
“比小吧。”
聽得林雅蓉要比小,胡暮秋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一笑,比了一個手勢:“夫人請。”
林雅蓉也不客氣,將手袖向上卷起一圈,左手一伸拿起篩盅將六粒色子放了進去,也沒什麽花巧,隻是上上下下用力搖了搖。
事實上,一見林雅蓉伸出左手,胡暮秋臉上神色不經意的微微一變,等林雅蓉開始搖盅,胡暮秋越看臉色越發凝重,看著林雅蓉的眼光也深沉了幾分。
沒多大會功夫,隻聽“啪”的一聲,林雅蓉倒扣篩盅於桌麵上,然後她抬頭看著胡暮秋輕輕一笑,才緩緩打開了麵前的篩盅。胡暮秋低頭看去,不由的臉色微微發白。桌麵上還是六個色子,不過六個色子卻整齊疊放在一處,最上麵的色子上赫然是紅紅一點。
“一點。”林雅蓉微微小退一步,看著對麵的胡暮秋輕聲道,“胡老板,該你了。”
不知過了多久,胡暮秋才收起眼光,抬頭看著林雅蓉,一絲笑意浮現於胡暮秋的嘴角:“孫夫人是真人不露相,是我眼拙了。”深呼吸了一口氣,胡暮秋很幹脆的道,“是我輸了。”
到了這個時候,一直緊緊懸著一顆心的林雅蓉才放鬆下來,看著胡暮秋,她眼裏多了幾分敬佩,雖說胡暮秋是個女子,可是做事卻比一些男子大氣很多。
“是胡老板謙讓了。”看了眼邊上坐著的婆婆,林雅蓉笑道,“時候不早了,就不耽誤胡老板做生意了。”
胡暮秋也是個不愛糾纏的人,見林雅蓉開口便知其意,點點頭,應了句:“染煙,送客。孫夫人慢走。”
半扶半拉著婆婆出了富貴樓,不等婆婆問什麽,林雅蓉搶先一步道:“娘,有事咱們先回家再說。”
孫老夫人也不是個真糊塗不知進退的人,雖然有太多的話想問,不過這個時候這個地點的確不方便說什麽,隻得瞪了林雅蓉一眼,孫老夫人拍開她的手,死活不讓她扶。
“老太太,您……您沒事就好,嚇死我了。”
忽的,從旁邊衝出一人,猛到撲到了孫老夫腳邊,放聲哭了起來。
林雅蓉定眼看去,眉頭不由皺起,詩畫怎麽在這?不是說詩畫也被扣在富貴樓裏了嗎?剛剛隻忙得看婆婆有沒有受傷,就忘了詩畫這小丫頭。可是現在看來,事情有些意外呀。
不等林雅蓉問也不等孫老夫人張口,詩畫已經哭道:“老夫人,您沒事就好,奴婢縱是死了也沒什麽,就生怕您出事,剛一找到表哥我就急急忙忙趕回來了,還好老夫人您平平安安,周身無礙。”詩畫說完,指指一旁的一個男子。
林雅蓉扭頭看去,詩畫嘴裏的“表哥”獐頭鼠目畏畏縮縮,一看就不像是什麽正派之人。若不是他手裏拎著一根木棒,林雅蓉都要懷疑詩畫在說謊。隻是,她還是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看了看婆婆,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詩畫,林雅蓉沉聲道:“先回府吧。”
詩畫抬頭看了林雅蓉一眼,又慌慌張張垂下頭去,趕忙上前扶著孫老夫人上了馬車。
“夫……孫夫人,安好。”
表哥湊了上來,眼光躲躲閃閃的,很是不安的向林雅蓉問好。
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林雅蓉輕點一下頭,見狀,跟在她身後的綠蝶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銀遞給了表哥。見到銀子,表哥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笑道:“謝謝孫夫人、謝謝孫夫人。”
一言未發,林雅蓉轉身上了馬車。
回到孫府,孫老夫人帶著一臉的陰晴不定走進正屋,見孫靖邦坐在一旁,下意識的,孫老夫人重重的哼一聲,非常不高興的坐到正中的位子上。
林雅蓉不緊不慢的跟著孫老夫人身後,進屋便見孫靖邦向她投來的眼光,微微一笑,示意沒事。
緊接著,林雅蓉回身,揚手重重在詩畫臉上打了一耳光,厲聲喝道:“你個賤婢,好大的膽子,跪下。”
一屋子的人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