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殺雞給猴看

克爾蘇外表恭敬,內心卻不以為然地說道:“郡長大人,您剛才問起稅收這一塊為什麽這麽低,這其實並不是我們不想多收,而是實在是咕嚕嶺這個地方沒辦法多收了啊。”

這句話蘭斯倒是相信,這幫家夥如果有多苛一點稅的機會,又怎麽會好心的不下手,但是克爾蘇卻故意裝出一幅胸懷天下的模樣,虛情假意地說:“大人初到咕嚕嶺,或許對咱們這裏的地勢不太清楚,還請容許我稟告。”

蘭斯看著對方那上瞰卻充斥著反抗的眼神,玩味地摸了摸下巴:“你說吧。”

“郡長大人,咱們咕嚕嶺三麵環山,一麵瀕林,山雖然不高,但是山勢綿長,這個地形在雨季的時期容易在山坡上蓄洪,引發災害。大規模的山體滑坡和泥石流不僅會對附近的居民村落造成傷害,更嚴重的時候還會淹沒農田。”

蘭斯雖然承認這貨講的有點道理,但是拜托,深淵裏哪來那麽多暴雨,要真是那樣火焰之河的岩漿還不早就被熄滅了?

但那克爾蘇也知道光憑這點要說服蘭斯是不可能的,暴雨的季節或許會有,但是也不可能讓稅收年年都是這麽低。

“大人,還有一個原因和暴雨季的時候正相反,真正困擾咕嚕嶺的是常年經久不息的幹旱。”

蘭斯心說你一開始早這麽說不就完了,扯什麽暴雨,但轉念一想,才暗道這反骨仔的陰險。他先是說個天花亂墜的理由,給自己營造一個心理落差,然後再說正經的估計自己不怎麽多想就會選擇相信了,而且說了暴雨的事,這事說不上特別緊要,但也在自己的心裏埋下一根刺,日後說不定還能夠再利用。

蘭斯尋思了一下,望向了在座的其他鄉紳。

和克爾蘇這頭白眼狼相比,其他人乖巧的就像是綿羊一樣。但是蘭斯沒有把目標放在這群人當中完全被嚇破膽古爾身上,而是扭頭詢問了莫森的意見。

“他說的是真的麽?”

平平淡淡的一句問話,卻讓莫森皺起了眉頭。

莫森如今內心糾葛,如果換做是平常,哪怕他的對手是這個剛剛上任的領主之子,他也不至於被逼到這個份上,但問題出在,蘭斯沒有給他們任何人準備的時間。

雷霆出擊,當他們得到消息的時候,傳喚的命令已經跟著來了,他們沒得選擇,同時潛意識裏還是保留著觀望的態度,畢竟,沒有到最終絕望的時候誰也不會拿著自己的性命去賭。但是當他們踏足到這裏之後,莫森才發現,一切已經太遲了,從自己一行人進門的那一刻起,就全都淪為了郡長的人質。反抗?拿什麽反抗?人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拿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了你還不老實?不老實直接哢嚓了。

別說對方做不出來,千萬別忘了這是誰的宅子,門外一路上來的血跡都還沒褪顏色呢。

所以莫森很幹脆的放棄了一開始跟蘭斯作對的計劃,因為他知道,即使他堅持,其他那些鄉紳為了活命也會出賣自己,倒不如穩妥一點地先混過這關再說。

不過這世界上總有那麽一兩個愣頭青是不怕死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克爾蘇現在做的就是他們大夥一開始商量好的,對郡長陽奉陰違,隻不過克爾蘇表現的手法更加激進,他是想要讓蘭斯難堪,但問題是,現在其他的鄉紳全都倒戈了,隻有克爾蘇一個人仍在堅持。

站在鄉紳角度來說,克爾蘇的做法其實才是對的,如果在這裏向新來的郡長俯首稱臣,那麽自己一行的小命等於說以後就完全被攥在對方的手裏了。郡長現在初來乍到,雖然背景深厚但是還沒有站穩根基,自己一行人要想反抗,也就隻有現在這麽一個機會了。

擺在莫森前方路有兩條。

一條成為蘭斯的忠犬,從此對他趨炎獻媚,生殺大權任他掌控。

一條是在這裏奮起反抗,打擊蘭斯囂張的氣焰,好讓對方知難而退,交出實權和鄉紳苟合。

這兩條對於新郡長來說,都是不痛不癢,但是對於鄉紳們來說,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結果。一個是絕望的被動,而另一個則是由自己掌握的主動,但無論哪一種,輸贏的賭注都很沉重。

就在莫森內心不斷進行天人交戰的時候,那個舒服躺在木床上的家夥斜睨了他一眼,唯恐天下不亂地說道:“莫森,我隻是問你克爾蘇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又沒問你是不是和他一夥的,你究竟要考慮多久,還打不打算回答我?說句話。”

這一句話,聽在別人的耳朵裏或許沒什麽,但是落在莫森的耳朵裏,那簡直是堪比遭到了那攻城用的木樁狠狠一捶。

他腦袋嘩的一聲炸開了,身上大汗淋漓,忍不住地扭頭去看床榻上的那人,卻頓時有了一種內心被窺破的感覺。

莫森發現自己想錯了,而且錯的離譜,對方壓根不是什麽在試探自己,而是在威懾自己,給自己下最後的通牒。

他為什麽不去詢問那些早就變得像綿羊一樣溫順的其他人,而偏偏要來詢問自己這個顯而易見的答案?

自己為什麽想不明白,他那不過是在警告自己,要麽就徹底死心塌地的對自己俯首稱臣,要麽就和克爾蘇那個家夥抱著一塊去死。

一瞬間,那個橫臥在床上的青年在莫森的眼裏,猶如盤踞的巨龍,慵懶隻是因為全局盡在他的掌握之中,輕蔑是因為在他眼前的對手完全夠不上挑戰他的資格。

那麽,擺在莫森眼前的,就不再是一個壓大壓小的賭博,而是一個自我救贖的抉擇。

他發現答案其實也就是如此的簡單。

“克爾蘇他在撒謊!”莫森指著一臉驚詫的克爾蘇斬釘截鐵地說道,他的行動出乎了在場的所有人意料,隻有一個人例外:“大人,他在試圖掩蓋自己吞食稅金的事情。”

不隻是克爾蘇,就連其他的鄉紳也都是一臉的震驚地回過頭來看他,隻有蘭斯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微笑。

果然不愧是帶有【智略D】技能的角色,還不算笨。

事實上,克爾蘇說的洪澇和旱災在咕嚕嶺都是確有其事的,說出來也不怕被人查。但是很明顯,所有人都錯誤的理解了蘭斯的意思。

蘭斯嘴上問的雖然是咕嚕嶺的事,但實際上,他要的僅僅隻是一個殺人的理由。

而莫森在最後一刻終於領會到了這層意思,所以他做了蘭斯需要他做出的選擇——在他和克爾蘇之間選擇,或者說自己的小命和鄉紳之間脆弱的聯盟進行選擇。

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嘛

聞言的蘭斯微微一笑,既沒有勝利者那樣的得意,也沒有表現出被欺騙之後該有的憤怒,他隻是平淡地說道:“在我的地盤,敢騙我的人你不是第一個,或許也不是最後一個,不過,我能夠告訴你,這些人的結果卻隻有一個……”

克爾蘇這才意識到情況有變,大聲地叫嚷著:“我並沒有騙……”

但他的卻沒有說完,永遠也無法說法——剩下的半截話卻因為劃過頭顱的刀刃被死亡所吞滅了。

克爾蘇身後的黑甲侍衛手起刀落,幹脆的沒有半分猶豫,不過這一位估計是有練過,那帶著血線的人頭拉出一條血線,直接掉在了那個坐在克爾蘇身前不遠的古爾懷裏,分毫不差,被不明所以的古爾接了個正著,下一秒,無頭的屍體飆出兩米高的血泉,濺了他一臉,古爾再看看手裏那目眥迸裂死不瞑目的克爾蘇,眼皮一翻,啪的一聲暈死了過去。

在場的土老財們也算是謀財害命,見過不少死人的,但是如此刺激的一幕卻是絕不常見,尤其是感覺到那殺人的侍衛們其中有一個還是站在自己的背後,頓時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呼吸都不敢了。

蘭斯卻沒有什麽反應,隻是對著黑鋼用在場所有人都能夠聽到的語氣說:“待會派點人去克爾蘇的家裏,我要不留後患。”

“是!”

這一句命令,讓在場所有人心底的最後一絲防線,也被狠狠的擊了個粉碎。

“那個,大人,我覺得抄家的話有所不妥……”

在這種人人自危,生怕惹火上身的時刻,還能張口說得出話來的,諸位鄉紳當中也就隻有莫森一個了。

蘭斯倒是一反常態,來了興致:“哦,為什麽,你是打算替他求情嗎?”

當然,就算是求情,克爾蘇現在也已經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蘭斯的目光就像刀子,誰都不敢正麵觸碰他的目光,就連莫森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但他還是沉住氣說道:“大人,這克爾蘇敢誆騙大人,自然死不足惜,不是他是弑兄篡權上位,家裏有不少人是被逼無奈,與克爾蘇其實並無幹係,甚至懷有怨隙,如今大人殺了他為他們報了血仇,正是籠絡人心的大好時候……”

莫森這時候開口其實也是沒辦法,因為任由蘭斯這樣殺下去,那麽指鹿為馬的自己也逃不了幹係。雖然他也是被逼無奈,可是被殺的克爾蘇一家可不知道啊,在詛咒蘭斯的時候說不定也把自己給捎上了。

他本以為要費盡心思才能說服對方,但是沒想到的是,蘭斯竟然輕易地就同意了:“莫森你說的沒錯啊,我才來這裏兩天,就屠了兩家的話顯得我太嗜殺了。”

眾人心說,你就是個殺人狂,但也就隻有心裏想想而已,誰都不敢把話給說出來。

蘭斯摸了摸下巴:“這樣吧,既然,莫森你熟悉克爾蘇的情況,又對我忠心一片,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我再借給你一些侍衛,你自己也帶一些手下去抄家,你說殺誰,他們就殺誰,抄來的財產咱們一人一半,你看怎麽樣?”

莫森的臉色倏然間一片慘白。

他還是小看了這個年輕人,這一招好狠毒!

按照蘭斯的這個辦法,那麽抄沒木林家的罪魁禍首,雖然還是蘭斯沒錯,但莫森卻從形勢所迫變成了坐地分贓的參與者,他這一輩子都無法擺脫殺戮其他家族的影響。一來,他不得不替蘭斯賣命,除掉木林家一切敢於反抗的勢力,因為比起蘭斯來,留下禍患將來第一個受到對方報複的人很可能就是自己,二來,這咕嚕嶺原本一心對抗郡長的鄉紳聯盟,瞬間土崩瓦解,以後人人自危,害怕被自己人從身後捅一刀子,隻會不停的提防內耗,再無合作的可能。

好狠,好狠……

莫森看著那個床榻上懶散的青年,眼睛裏再也生不出一絲反抗。

“怎麽樣?”蘭斯也同樣看著他。

“既然郡長大人信任屬下,那麽我就接受了。”莫森知道,如果實在無法躲過,與其逃避惹得自己兩頭得罪,不如幹脆押寶在這位新來的郡守身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過大人所提議的分賬之事,我覺得應該給木林家再留一份,好讓他們不至於流離失所,至於剩下的,請都歸附大人所有。”

蘭斯笑了起來:“就按你說的吧,給木林家的留一份,不過剩下的還是那句話,咱們五五分賬,既然跟了我蘭斯,自然保你們衣食無憂,吃香喝辣的。如果你實在良心難安,不如均給在座的幾位鄉紳老爺們——如果有人覺得清高不願意跟我蘭斯洛特為伍的,你可以偷偷的告訴我。”

蘭斯狼一樣的眼睛掃視了四周一眼,所有人的後頸上都感覺到一絲涼意。

有了蘭斯的這一句話,莫森也心下大定,看來,在場的所有鄉紳,都不得不被綁上了蘭斯的戰車,他這一句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要是有誰敢不收這個錢,那就是與他蘭斯作對,作對的下場麽大家也看見了,這一地的鮮血,外加抄家滅族還不夠麽。

但如果收了錢之後,以後誰還能夠站直腰板的指責對方是蘭斯的走狗,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這樣一趟下來,莫森感覺到這是新來郡長的完勝,不過,自己好像也沒怎麽吃虧,說不定還能小賺一筆呢。

至於被犧牲掉的木林一家和他們的家主克爾蘇,所有鄉紳都明智地選擇了閉口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