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宿命的線

咕嚕嶺。

郡長的書房。

沙沙沙沙,房間很安靜,唯一的響動隻有羽‘毛’筆的聲音。

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看書的菲歐娜手指停在了翻頁處,她抬起了頭,朝著那張辦公桌的方向投去了一瞥。

蘭斯坐在那兒,聚‘精’會神地做著工作,都說男人在專注一件事情的時候會特別的讓人怦然心動,看來這是真的,菲歐娜凝視著那張側臉,隻覺得這一刻的心髒不屬於自己了。

但是他的專注,卻讓菲歐娜的心在怦然心動的同時帶著一絲刺痛。

“渡鴉西歸,渡鴉南飛,沉默的死神窺覬你的靈魂。”

“七十又七十,死期將至。”

腦中,不自覺地又拂過了那句話的場景。距離蘭斯他們第一次造訪人間界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天,但這句話卻依舊時不時的會從菲歐娜的腦海中冒出來,她很清楚地記得當時蘭斯瞳孔急劇收縮的表情,但是後來他卻滿不在乎地說,這不過是毫無根據的胡扯罷了。

但他還是把那個在說完這一係列預言就暈過去的‘女’人帶了回來,換作平時,菲歐娜是不會滿意的,可如今——

“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這是蘭斯對菲歐娜的叮囑。

事實上,當時在場的人當中,除了蘭斯本人,隻有她和艾基爾能夠聽懂那些人類的語言,而那個人類,因為不懂深淵的語言,是無法把消息傳遞給任何人的。

那麽隻剩下自己……

菲歐娜輕手指一攆,將那本書名是《占卜術》的書合上了,放到壘的高高的書案堆上,又隨手‘抽’出了一本《預知魔法》翻開了扉頁。

雖然那個‘女’人確實可能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故‘弄’玄虛,但是要說不擔心,那絕對是騙人的。深淵裏對於預知未來這種事情多少也是有一些研究。那些居住在荊棘叢林裏的巫妖就認為,時間這個概念是相對靜止的,我們所存在的時空就是一個按照既定軌跡無限循環的圓環。

他們認為這個圓環的構造十分穩定,也就是說世界的過去和未來無論怎樣變遷發展都是已經決定好的事實。所有世界的個體和存在,都是在推動故事前進的背景而已。

這種感覺就好比在翻閱一本書,你在看的時候,並不知道這本書的結果是什麽,但是隨著你翻閱的章數越來越多,之前那些未知的內容統統都變成了已知的曆史,而盡管後麵還有未經翻閱的部分,但你想必很清楚,這本書在未來的某個章節裏一定會有一個結局,因為這本書上的文字是早已撰寫好並被記錄下來的。

對於一般人來說。閱讀的順序通常都是一章一章地從前向後閱讀,保持著對故事發展的延續‘性’和期待感,對他們而言,後續的故事發展總是存在著不確定‘性’,無限多的可能。但是在這個世界上。卻還有極少一部分的人,他們可以通過跳章的方式來瀏覽到未來,這就是預知的真相。

——他們隻是將未來某一個節點會發生的故事,提前劇透了。

當然,巫妖們的這個理論也不是所有人都認同的,但是對於生命近乎於無限的亡靈們來說,他們倒也不介意。這種時間理論的玩意本來就是他們在漫長的歲月裏用來打發時間的,而且,他們有足夠的耐心和壽命去等待時間本身得出這個結論。

如果那個叫做依文的人類少‘女’真的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那麽等待著蘭斯的命運,菲歐娜不敢想象。

她不停的翻閱著這些與之相關的書籍,試圖擺脫這與其說是預言。不如說是詛咒的東西,但無奈,菲歐娜翻閱了書籍不少,卻沒有一本是教導別人如何更改命運的。

隻不過相比菲歐娜的焦慮,蘭斯的心情卻出奇的平靜。平靜的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和菲歐娜一樣,他並不認為依文在那種情況下所說的話是假的。據事後艾基爾的解釋,天啟的現象在人間界也極其罕見,天啟天啟,顧名思義,就是上天啟示的意思,這必須在世界發生重大的變革之時才會出現的預兆,蘭斯當時盯著依文屬‘性’麵板上的那個預言技能,愣了至少三分鍾。

隻不過和隻盯著最後一句不放的菲歐娜不同,蘭斯從這首預言詩中聽出了很多值得參詳的東西。

“繁華在永夜中埋葬,失去光明的世界動‘蕩’不安。”

“硫磺的火焰焚燒大地,怒嘯的奔狼吞噬穹蒼。”

“星移鬥轉,江海逆流,通往異域的‘門’扉即將打開。”

“災厄複來,災厄複還,悲悼的從者注定埋骨異鄉。”

“頭戴金冕的王者,失落了權杖,曾經馳騁的雄獅,日薄夕陽。”

“渡鴉西歸,渡鴉南飛,沉默的死神窺覬你的靈魂。”

“七十又七十,死期將至。”

這首預言詩的開頭兩句,是預示了永暗之季和即將到來魔‘潮’時期的動‘亂’,而星河鬥轉,江海逆流,通往異域的‘門’扉即將打開,則暗指時空紊‘亂’之後,時空之‘門’的重新打開。可以預見的是,等待著戰爭將近一個世紀的魔王,絕不會放棄這次到手的機會,與人間界的戰爭,似乎並不需要太多的揣測。

“災厄複來,災厄複還,悲悼的從者注定埋骨異鄉。”“頭戴金冕的王者,失落了權杖,曾經馳騁的雄獅,日薄夕陽。”這兩句,直白的預言了戰爭的結果,頭戴金冕的王者,在深淵裏,有也僅隻有一位,而日薄夕陽的獅子,指代的是王國的那麵金‘色’藍底的黃金獅旗。

而最後這一句,無疑就跟蘭斯掛鉤了,它直白的預言了蘭斯的死期將至,但是句子之中隱藏的喻意,卻是整首詩裏最難懂的。如果獅子是指王國軍隊,那麽渡鴉又是指什麽,沉默的死神是單單按照字麵上的理解,還是指代著打算殺死自己的某人或是某個勢力呢?

還有一句七十又七十,似乎關乎著他死亡的訊息,但字麵上給出的意思實在太過籠統,光憑這些,蘭斯無法把握到真相——他倒是寄希望於能夠從那個叫做依文的少‘女’那裏得到更多的提示,但她到現在依舊處在昏‘迷’不醒當中,蘭斯索‘性’把人一並給帶了回來,讓蕾拉負責照顧她。

過了最初的吃驚,蘭斯倒也沒有把過多的‘精’力放在這條預言上麵,並不是他不上心,而是按照預言的內容來看,有關他死亡的訊息排在最後,他還有不少的時間可以觀測這條預言的準確‘性’,而現在,卻有不能拖延的事情在等著他解決。

想到這裏,蘭斯忽然意識到自己為何會在得知自己有可能發生的死訊麵前這麽淡定了,仔細想想其實很簡單,那就是蘭斯這一路走來,哪一次不是全力以赴在用‘性’命相搏的,死亡不過是失敗所支付的代價罷了,別的不多說,如果蘭斯撐不過接下來的魔‘潮’這一關,說不定預言裏的內容還要提前了。

所以一碼事歸一碼事,蘭斯決不能讓突然冒出來,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一條預言就打‘亂’了他的計劃,現在正全力地策劃著如何利用北嶺的那條隱藏的時空之‘門’,開辟出一條通往人間界的商道。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難題一共有兩個,一方麵,是蘭斯自己的原因,這條時空之‘門’的密道隱藏在北嶺的群山之中,涵蓋的不隻有不能外泄的時空之‘門’,還有蘭斯的水晶礦和那些作為未來戰力的生物巢‘穴’,這些都是蘭斯的底牌,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泄‘露’出去的東西。但是要開辟商道,很顯然就會有商隊出入這裏,蘭斯要封住少數人的嘴,那自然是沒什麽問題,但是一旦變成了眾口悠悠,蘭斯就會變得極為被動——時空之‘門’,水晶礦以及巢‘穴’,無論哪一樣泄‘露’出去,都是蘭斯絕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而另一方麵,則是人間界的問題,蘭斯在人類王國‘交’易的商品是需要運回來的,那麽一次兩次還好,但久而久之,大家都會意識到,有一個收購了許多物資的家夥,他的車隊憑空在這片曠野之間憑空消失了,這是怎麽回事?說不定還有好事的家夥,會按圖索驥地搜索過來,這要是再被跟蹤,那麽時空之‘門’,惡魔的秘密也就要完全曝‘露’了。

提到這,蘭斯還想到了一點,這去人間界的商人,得挑一些跟人類相似度高的魔人,並且必須學會人類的語言。其實像菲歐娜這樣的惡魔已經非常勉強了,主要是她的遮陽帽擋住了犄角,哥特式的長裙遮住了她的尾巴和蹄子,這才沒有曝‘露’罷了。

這麽一想,蘭斯發現這又是一項浩大的工程。

不過蘭斯把事情吩咐下去,好歹是有了一個不錯的開頭。

“篤篤篤。”這會書房‘門’口傳來了短暫的敲‘門’聲,這樣和氣的聲音,蘭斯不用去看,也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進來吧。”

隨著蘭斯這一聲叫喚,果然穿著一身‘女’仆裝的少‘女’蕾拉,出現在了被打開的‘門’後麵。

“蘭斯大人,”蕾拉叫了蘭斯一聲,又轉向了房間另一側的菲歐娜打了一聲招呼:“塔倫亞小姐。”

“那個少‘女’怎麽樣了?”蘭斯自然記得拜托蕾拉照顧依文的事情,這會看到蕾拉並不是端水送點心來的,便心領神會地開口提這事了。

蕾拉恭順地點了點頭:“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