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這時,趁著眾人的注意力均被鐵家吸引過去的當口,陸祈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縱身施展輕功躍到我的身後,我隻覺後脖子一緊,人已經騰空出地,在半空中向前滑行了數丈有餘,陸祈雲抓住我向跪爬在雪地裏抖縮成一團的英宗襲去,眼見大功就要告成,我甚至感受到頭頂上方陸祈雲得意的笑容,哪料手掌隻差半寸,就被隨即而來的江臨風擋了回去。各方重新擁有各方的人質,我在陸祈雲手中,英宗在江臨風手中,形勢又陷入了僵局。
“放了聖上!否則,我殺了他!”陸祈雲緊緊鎖住我的咽喉,全身緊繃著。
“放了他!否則狗皇帝立時人頭落地!”江臨風毫不示弱,一柄寒刀在英宗的下頷下散發著森森寒氣。
兩人誰也不肯先放,氣勢洶洶的對峙了許久也毫無結果。畏懼至極的英宗低三下四地乞求江臨風放他一命便可享用三代榮華,被江臨風嚴厲拒絕了:“你當我是誰?”擰過他的脖子鄙視地問道,“你可看清楚了狗皇帝!”英宗狐疑地辨認了半天也不得要領,天氣寒冷,他隻穿了一件入寢的薄夾襖,雖貴為天子,卻狼狽不堪,哆哆嗦嗦地問道:“爾,爾等既能入得宮來,便不是狐盜狽猖之流,難道是…反賊?”
江臨風冷冷一笑:“你看得出我是哪路反賊?!”
英宗嗬出兩口白氣,眨著兩隻鬆核眼道:“我聽宰相提起過,似乎是,是江浙一帶的叛軍?”
江臨風睜大眼睛:“嗬嗬,你倒不糊塗!看來那些丹藥的分量還不夠嘛!”
英宗猛然驚醒:“你,你怎麽知曉那些丹藥?難道你…你…你是…”
“不錯!”江臨風扯掉了頭巾,劍眉倒豎:“狗皇帝你看清楚了,我是哪個?”
“你,你是…幫朕煉仙藥的玄真道人!”
“哼哼,陛下放心,吃了我的仙藥,陛下定會延年益壽!”
江臨風一把扳過英宗的腦袋,刀刃逼在喉下,高聲向陸祈雲喝道:“陸祈雲!你看好了!他是真皇帝!你手裏那人若是有閃失,不過是幾個人的事,徒增傷感罷了,可皇帝若是有閃失,那便是天下的大事,孰輕孰重,你不會不知!”
陸祈雲嘿嘿一笑,抬手在我臉頰撫了兩下,鎮定道:“不錯!這個小人兒當然不可與皇帝同日而語,可是,江少爺,您心裏比我更清楚,如果他有個什麽閃失,你的天下會不會大亂?哈哈哈,哈哈哈!”
陸祈雲發出一陣囂張的狂笑,掐緊我的喉嚨,似乎十分堅定我能在江臨風的天下中興起風浪,但,他也許忘記了,我隻是一粒石子,而那天下卻是一個深潭。
正自僵持,疾風忽至,笑聲嘎然而止,陸祈雲陰沉著臉,嘴上不知為何銜了一枚彈丸,吐到地上憤恨說:“你用暗器傷人,算什麽英雄好漢!”
“我本不是英雄好漢!”說話間江臨風早將英宗推到身後由其他人掌管,同時躍到半空,舉刀向我們俯衝而來,看他的臉,已經完全與這寒夜一同降到冰點之下了。
陸祈雲也不再挑釁,提刀凝神迎戰,隻是不同的是,他並沒有將我推向身後的兵隊,而是作為防守的盾牌和進攻的利器,在江臨風不肯傷我的局勢下與他展開了一場不公平的雙人戰。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兩人從未交手過,起碼在我的記憶裏是這樣,總覺得他們該對對方尚存一絲溫情的,並因此而手下容情,但事實並非如此,江臨風進攻的招數狠辣淩厲,招招均攻向對方的致命之處,若不是有我抵擋,想必陸祈雲也招架不住。而陸祈雲則更為狡詐,自知在功力上很難一對一地勝過江臨風,便總是在他出絕招時將我擋在身前,在江臨風驚覺後使蠻力撤手時就從暗處裏不光彩地刺出一刀,有幾次江臨風險些就中招了。如此一來一往,兩人拆了百十招有餘,陸祈雲越打越圓熟,江臨風卻已經微微氣喘,體力消耗得很快,更糟糕的是,他開始心浮氣躁,竟然使出了幾個魚死網破的招數來,險些被陸祈雲偷襲得逞。
我越來越心焦,照這樣下去,江臨風必敗無疑,而他是為了我才亂了陣腳的,沒有我,他完全可以以皇帝做人質突圍出去,沒有我,他不會身陷囹圄,沒有我,隻要沒有我。
這時江臨風被陸祈雲逼出了較遠的距離,趁二人打鬥放慢的間隙,我大叫著,奮力在陸祈雲的鉗製下調轉身體,向他怒目,他沒料到我會有所動作,呆了一呆,手裏的刀正豎在胸前,我趁機抓過刀刃向自己的胸前疾刺而來,他驚恐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往回抽刀,刀刃劃傷了手掌的皮膚,一陣鑽心的疼痛後,我被陸祈雲摔回了隊伍。
“找死嗎?!”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抓在手裏,轉身向江臨風高聲喝道:“江臨風,你要他我就給你!你要皇上我也無可阻攔!但是你要天下就絕對辦不到!我不怕告訴你,聖上早已擬好了密詔,隻要你挾天子出京,他便自動退位,大宋將有新主君臨天下,你永遠不可能當上皇帝!”
英宗當場就白了臉:“鐵,鐵統領,朕何時擬過密詔?”
陸祁雲側目向一旁的鐵謙公高聲道:“鐵老將軍,升上擬詔時您和溫相均在場,您做個證明!”
鐵謙公臉現狐疑之色,啞然不語,陸祁雲刻意加重了語氣:“老將軍,事到如此,聖上命在旦夕,您也不必顧慮太多了吧?”
鐵謙公仿佛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連連點頭道:“是,老夫記起了,聖上的確擬過密詔,離京之日,便是退位之時。”
江臨風仰天大笑:“哈哈哈,你們這一父一子的在我麵前唱雙簧嗎?好!別以為我不懂這層道理!我馬上就命這狗皇帝當場立下新詔廢除舊詔,將皇位在此傳與我,豈不簡單?”
陸祈雲聞言大怒,“江臨風,你不覺得自己很愚蠢?就算你現在得了皇位,又能做幾天?那些臣子們會聽命於你?天下民眾呢?也隻會罵你是謀權篡位的逆賊!”
江臨風冷著臉道:“這則不用你操心,你隻放了這人,你放了他,我保證暫不動狗皇帝的命!”
陸祈雲咬了咬牙,湊在我耳邊低聲說:“你記住,我放你不是怕他,更不是為那個皇帝…走!”他在我背心上猛推一掌,我踉蹌著向前衝了幾步,詫異不敢挪步,太不可思議了,陸祁雲,他這麽容易就放掉了我,沒了我,他還要憑什麽與江臨風較量?
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我拔起了腿腳,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團聚似乎就在眼前,隻要我再快一些,再用力一些邁步,我就能馬上回到他的身邊,他正盼著我回來不是麽,他怎麽看起來有些傷心?是為我嗎?
“江城如畫裏,山曉望晴空…誰念北樓上,臨風懷謝公。風兒啊,當初阿爺為你改這個名字,你隻道為何意?”
不知何時,雙方陣前已多了一個老人,灰衫灰褂,銀白頭發,頭上戴一狐皮瓜帽,身材高大瘦削,猛然發覺時,我已被擭在他的手下,他的右手則掐著另一人的後頸,正是英宗。
“爺爺!”江臨風突然失聲叫出來,向老者奔來,不料卻被老者拒住:“慢!你不回答我的問話,我可不認你這個孫子!”
此人果然就是江臨風的爺爺,人人都以為辭了世的□□聖手江石攀,原來,他並沒死,更沒有像藍雪湖說的那樣因為練功走火入魔成為廢人,能在這種場麵下無聲無息地潛入陣中將我和皇帝抓起來,功力非同小可。
所有人都呆住了,這出戲似乎越來越熱鬧。
江臨風穩定心神,沉吟片刻,緩緩答道:“孫兒當然沒有忘,孫兒時刻記得您的教誨,‘江城如畫裏,山曉望晴空…誰念北樓上,臨風懷謝公。’這首藏頭詩是裏不僅暗藏孫兒名諱,告誡孫兒,謹記前恥,當以江山社稷為己任。”
江石攀點頭應道:“正是,但是,你做到了嗎?”
江臨風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我,然後低下了眼睛:“孫兒已經抓了狗皇帝,馬上,馬上就要逼他讓位…”
“馬上?!”江石攀陡然大怒,斥責道:“你早該成就大業,為我江家奪到江山了,為何推遲到現在還未行動?是不是因為他?”他將我向前一送,同時捏緊我的頸椎骨,好重的手,甚至能聽到骨頭在哢哢作響。
“手下留情!”江臨風臉色一變,待要上前,卻被江石攀冷不防出腳踢了出去,怒道:“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這孽障就讓爺爺來幫你解決!”說著手下加大了力量。
為了不讓江臨風擔憂,我屏住氣息與疼痛對抗,身體自然生出反彈之力,盡管十分微弱,但足夠我不哀號、不求饒。
“你這小子,竟敢不吭聲!”我的抵抗讓江石攀更為惱火,反而用上了內力逼我就範。
“爺爺!手下留情!”江臨風不顧一切地提刀再上,江石攀一手拿我一手拿英宗再對付他都不在話下,何況江臨風並不敢真心與他廝鬥,因此祖孫倆周旋了幾個回合,我仍在江石攀手裏,江臨風隻有幹著急的份。
“爺爺,您要風兒做什麽都行,隻是不要傷害他,如果您傷害他,就休怪風兒無禮!”
江石攀冷冷一笑:“嘿嘿!你這臭小子還想弑爺不成?”
江臨風皺起眉頭突然將刀尖抵到英宗小腹道:“風兒不敢做那大逆不道之事,但是殺了狗皇帝,您的皇帝夢也就斷送了!”
“什麽!你這小畜牲竟敢威脅你老子的老子?造反了你!”江石攀沒料到他反牽一招,氣得胡子抖了起來。
“您看我敢不敢!”江臨風毫不示弱。
“臭小子看我不扒下你的皮!”
“您放了他就有手扒了!”
“小王八蛋!”
“我是小王八蛋,您是什麽?”
眾人沒料到鬥爭由江、陸二人轉為江家內訌,均瞠目結舌地著看這祖孫二人鬥法,並沒人打算趁機救駕,鐵煥之和陸祈雲大概是在等待最佳時機,因為深知場上的二人都是高手,皇帝又作人質,如果此時貿然出手,一定會兩敗俱傷。一時間緊張的氣氛突然增添了些許荒誕的趣味,不少人臉上帶了笑意。
我知道江臨風是有意激怒他爺爺好讓他放下我們騰出手來與他較量,偶然與他雙目交接,他貯目與我對視了片刻,嘴上仍不忘接江石攀的話柄,那目光裏充滿著關切之情,不遺一滴,我心中大動,不敢再看,轉而去留意一旁的陸祈雲。
陸祈雲抄著手,似乎觀賞得興致盎然。
“臨風,你這又是何苦呢?何苦違抗我們的爺爺?”
不知何時從暗處裏轉出一架輪車,輪車上坐著一個一身素縞的男人,男人臉色蒼白,幾乎半透明的皮膚,眉目清薄虛弱,神情憂鬱而寡淡,腦後鬆鬆挽著一個髻,一身病容,正是江嘯天,而推輪車的,則是在聖水宮便再沒見過麵的江小仙。
作者有話要說:鞠躬了,好久沒更,皆因天寒生病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