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閣樓的門被狠狠踹開了,十幾個身穿鎧甲,手拿兵刃的士兵魚貫而入,頃刻間將我們包裹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為首的是一個陌生的將官,紅臉膛,鼻頭出奇地大,仿佛把嘴巴也遮擋住,眼睛卻很小,說話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往上翻。

“將刺客綁了!”

他翻著眼白,一聲令下,幾個士兵端著長矛一湧而上,徑直衝了過來將我狠狠按在櫃門板上。

幾個人的力道很大,我被死死地鉗製住,因為緊張什麽自救的武功都使不出來,隻得將希望寄托在行動自由的江臨風身上:“風少爺…救我…我不是刺客…救我…”

“六月!”

江臨風目光一凜,大叫一聲衝了上來,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幾個兵士從我身上剝離開,像老鷹保護小鷹那樣展開了雙臂,將我完全攬在背後低聲道:

“沒受傷吧?”

我搖搖頭,在他寬闊的背後藏得更深,心底的波瀾漸漸平息下來。

他果然不負我所望。

隻聽他高聲向將官質問道:

“你們憑什麽抓人!想要人先過我這關!”

他氣勢如虹,眾人都被他唬住,也不敢上前,一齊看向大鼻子將官。

大鼻子將官果斷地揮了揮手,舉起手中刀直指向江臨風:

“你是什麽東西?敢阻攔我等執法?”

江臨風一怔,大概是意識到了,剛才情急之下,一時忘形,忘記了隱藏本來的身份。

立刻放平了音調,忍耐說:“我是謙公的專職醫生,此人是謙公府中的客人,就算你們要抓人,也應先稟報他老人家,爭得他的同意才是。”

“哼!就是謙公下令抓人的,也不妨直接了當告訴你,壽筵商國舅爺被刺客行刺,累及玉容郡主身負重傷,主公下令將刺客立時逮捕歸案,不得有誤。我們一路追蹤刺客到這裏,沒想到他就躲在這兒,你是什麽人,難道是刺客的同夥?若是同夥,一並服罪等候主公發落,若爾等仍負隅頑抗,修怪刀槍不長眼!”

“你說什麽?國舅遇刺了?”

我心下大驚,下午還在沈君吟那看見安國舅好好的,怎麽沒多久就被行刺了,而且還連累了玉容郡主受傷?

江臨風急忙轉頭看著我,目光中滿是疑問,我連連搖頭懇切地說道:

“相信我,不是我,我一直與你在一起,怎麽會有時間去刺殺國舅?”

他猶豫了片刻,這才回身肯定道:“我敢保證不是他,刺客另有其人!”

“哼,保證?就憑你一個小小的醫生?別太自不量力了,告訴你,窩藏和包庇刺客,罪當同誅,來人,把這兩人一起綁了拉去見主公,請主公裁奪!”

“得令!”

士兵們再不猶豫,向我們揮矛而上。

“找死!”

江臨風毫不畏懼,赤手空拳,才三四招就撂倒了三個。

“上啊——”

其餘幾個並沒因此而露畏色,果然是訓練有素的軍人,麵對著將拳腳舞得虎虎生風的江臨風,愈挫愈勇,愈勇愈戰。閣樓裏本來空間狹窄,江臨風身負絕頂武功,或閃或躲,或跳或躍,不退必進,一招未解數招綿綿不絕地補上來,生生不息。

轟隆隆地倒了幾排書架,也不超過二十幾招,這些兵士也都敗下陣去,爬在地上痛苦哀號。

“哼,還有什麽人,一起上!”江臨風拍了拍手掌,拾起地上的外衣披了上去,“如果沒有了,我要帶人回家了。”

他扯起我的手就往門口走。

“站住!”

門口又湧入了一批士兵,將我倆團團圍住,足足有幾十個人,這下不是小打小鬧的遊戲樂,連江臨風也凝神屏氣,認真對待起來,向將官問道:

“你們一定要抓他?”

“必須抓!”

“那好,拿出證據來證明,如果真能證明他就是刺客,我決不攔阻!”

“哼哼,本大人也沒必要把證據奉給你看,你算什麽呢?”

那將官說完放遠視線,對兩個一直在屋內搜索的士兵喊道:“找到什麽可疑線索了嗎?”

“稟大人,還沒有!”

不知何時進行搜索的士兵仍在四處翻找。

“給我仔細地搜,別落下一草一木!”

“是!”

“哼,要證據?壽筵現場的所有人都是證人,大家都親眼目睹了,你方才奏曲的中途向國舅大人發射暗器,結果沒有射中目標,卻誤傷了玉容郡主,至於凶器…”

“大人,找到凶器了!”

一個士兵手中捏著一根竹管跑過來,雙手奉給將官:“大人請看!”

將官接過竹管察看了一下,質問道:“就是它!這就是證據,與刺客交手時他手中就是握著這個,你還想抵賴嗎?”

我仔細看那竹管,正是我藏於腰間的江小仙留給我的聯絡信號,與沈君吟糾纏時明明掉落在他那裏,卻不知何時跑到藏書閣。

“這個,這個,不是我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被栽贓陷害了,可是我搞不清誰要陷害我?一直與我在一起的隻有江臨風,難道是江臨風把這東西拿到這裏來故意栽贓於我?但是如果是一直帶在身上的,不可能出現在壽筵的行凶上。真正的行凶者是誰呢?難道是他與江臨風一起合謀加害於我?

不,不可能,我們剛剛山盟海誓過,剛剛親密得好像一個人,他怎麽能害我?

“不是你的,難道是他的?”將官將目光移向江臨風。

我連忙回轉心神,著力替他辯護:“當然不是!這與他無關!”

“那是誰的?”將官不信,目光在我們身上上下瀏覽,眼底流露出鄙夷:

“看你們衣衫不整,難不成是…哈哈哈,難怪護得這麽緊,原來是在這苟合,哈哈,哈哈—哈—啊!”

還沒等他的笑聲結束,便在空氣中被撕成了碎片。

那將官仍保持站立的姿態和笑的表情,卻神態詭異,似笑卻帶著十分驚恐,挺了片刻,突然淒厲的慘叫起來,撲到在地上翻滾不止,朝自己身上亂抓亂扯。

外觀看起來並沒什麽變化,可是在他的用力撕扯下臉上血跡斑斑。

不用說,一定中了江臨風的毒。

士兵急忙把將官抬出去,其餘人隻是團團把我們圍緊,卻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另一個看似官階更高的將官走到我麵前,少了些囂張,態度溫和了許多:

“你不用太驚慌,我們隻是奉命帶人,至於你有什麽冤屈,隻要如實稟報主公,相信主公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可是如果這樣僵持下去對你自己沒有任何好處,你也不想保護你的人將來被定罪或追捕吧?”

我心中一震,低下頭說:

“我不知道刺客是誰,但肯定不是我,不過我願意跟你們走,隻要你們別為難他。”

我看了看江臨風,他仍一臉不服輸的倔強。

這已經很違反他一向的原則了,以前的他不會為我而放棄大局,如今,他卻為了我傷及朝廷命官,這對於他的複仇大業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因為他完全把自己牽扯了進來。

我該感激,還是該為他不值?

將官仍不敢上前拘我。暗暗示下士兵們縮小包圍圈。

包圍圈在縮小,

江臨風眉頭緊鎖,嘴巴閉得緊緊的。豎起雙掌,拉開了戰鬥的架勢。

雙方都僵持著,閣樓裏的空氣越來越悶熱,隨著月亮的東升,在這古舊的閣樓裏,氣氛更顯詭異陰森。

“江神醫——”

奇跡,就在這裏出現了。

人群撥開一條縫隙,陸祁雲飄然而至,笑眯眯地對著將官點了點頭,那將官立即變了態度,恐慌著向他鞠了一禮:“鐵都統!”

陸祁雲揮了揮手,舉首之間目光凜冽,眯起眼睛朝江臨風笑道:

“江神醫,既然抓到刺客了,就交上來吧,難道你想獨自邀功?哈哈,不過,做本官的副手也多時了,你如今立這大功,抓到了京都連環殺人案的真凶,就算你真要向主上請功,我又怎能阻你前程?畢竟你是家父的救命恩人,所謂知恩圖報,你就是要聖上封你賞,我鐵家也沒有絆住不放的道理。”

他搖著手中的牡丹富貴折扇,逍遙悠閑的神態畢露無遺。

我仿佛被一盆冰水從頭淋到腳,大惑不解地望著江臨風,隻能用眼神詢問真偽,在震驚之下無所可言。

“這…是真的?你為了抓我,才,才,與我…”

江臨風欲言又止,看看陸祁雲,又看看我,轉念之間,猝不及防將我一把拽到身前,反扣住我手腕,赫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鐵大人,江某自認無德無能,又怎敢與大人爭功?此人大人要拿便拿去,江某決不敢恃寵而驕,分不清主仆上下。鐵大人,這狗奴才我已把他拿下,還聽候您的發落!”

他緊住我的胳膊,毫不猶豫地將我推到了陸祁雲麵前。

陸祁雲微微笑:“如此甚好,交給張大人吧,請信公示下,是不是該移交宮中查辦。”

“是,帶走!”

士兵湧上來將我五花大綁。

於是,在震驚和悔恨中 ,我就這樣被囚犯一樣關到了信公府的地牢。

“告訴我,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被帶走前,我衝著他這樣吼叫著。

沒有回音,不會再有人為我做出解答,隻有寒冷的注視,冷酷又回歸到他的身上。

這一切都是陷阱麽?對我好,隻是為了讓我跳入這個陷阱?

沒有人,什麽人都沒有了。

救我,誰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