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重修)
在我十八年的歲月裏,似乎總是反反複複做著同樣一個夢,被人喚醒的夢,在夢中那一聲一聲的呼喚清晰而真切,可是我永遠都無力回應,沒辦法睜眼,沒辦法發聲,沒辦法辨認,隻能聽,什麽都做不了。
“六月,六月,六月……”
無論多少次麵對死亡,在將死之前總能聽到這樣的呼喚,急切而深遠的召喚,仿佛來自聖域,隻要這聽清了它,我就能確定死亡尚離自己有段距離,生命尚沒有終結。
此時我仍清楚地聽到了它,就知道,我還活著。
我果然活著。
視野裏清晰地浮現出李元寺的臉孔,他坐在我身旁,焦迫地望著我,見我醒來便長長地舒了一大口氣,還裝模作樣地甩手拭汗,勾起尾指刮在我鼻尖上責怪:
“傻孩子,這回李大哥要教你了,天下什麽都能玩,就是有三樣不能玩,一是火,玩了那就是自焚,二是感情,玩感情你就等著被人追殺到底吧,三呢,就是自殺,玩自殺不就是玩死麽?這三樣都關乎你的小命,所以千萬別以身試法。”
我沒理他的歪論,抬起左手臂看了看,割腕處纏著厚厚的繃帶,看來我不僅沒有成功,而且還被撿回來丟人現眼,等著被這些人輪番嘲諷。
“這裏…還是鐵府?”
李元寺點點頭:“否則你以為哪?你想升仙界大哥我還沒功夫陪你呢!”
我環顧著房間四周,發現這裏並不是我在鐵府的住處。
“這是誰的房間?”我問。
“你猜。”他神秘地衝我擠了下眼睛。
“你的?”
“不是。”。
有些眼熟…我感到心髒被猛擊了一下,腦子嗡地一聲脹開了:
“是…他的?江…臨風?”
“答對!哈哈!”他死命拍了我兩下湊近了說:“多虧了小江江把你撿回來,否則你就真把自己玩死了哪。”
“你的意思…你是說…是江臨風…他把我救回來的?”
“沒錯。六啊,割腕一時半刻是死不了人的,頂多出點血,可怕就可怕在,你的血不同常人,你的血是毒血,損失到一定程度時,因為體內毒素的濃度降低,身體就會製造更多的毒血來維持平衡原有的平衡,這樣就需要提供更多的毒素,這些毒素哪來呢?就是通過龍涎分泌而來。你失的血越多,分泌的毒素就越多,多到一定程度,反而會把你自己毒死。幸虧小江江在這之前把你找到,否則你就真成了害人害己的毒蘑菇了,你將自己毒死後屍體會迅速腐爛,龍涎的劇毒會隨著空氣和土壤向四周蔓延,隻要接觸到的人和家畜、草木,都會中毒。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成了殺人僵屍!”
我聽得毛骨悚然,不知道自己的死亡會導致這樣災難性的後果,幸虧我沒死,這真是劫後餘生的僥幸。
可是江臨風又怎麽知道我有自殺的念頭呢?
難道他…一直跟著我!?
“你是不是想問江臨風為什麽能救你?”李元寺仿佛能洞悉一切。
我用力點點頭:“為什麽?…我記得我離開的時候,他並不在場。”
“元寺——”
李元寺張了張嘴剛要解釋,就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江臨風端著一個托盤和瓷碗從門外進來,衝他皺眉瞪眼:“你又在胡說八道了?”
“我胡說?哼,你恐怕巴不得我胡說呢吧!”李元寺不滿地撇了撇嘴,轉頭對我說:
“既然他來了還是讓他親自解釋給你聽吧,我要是再說下去,天亮也說不完,他又要與我打架決鬥。我先走了,明兒再來看你,你好好養病…”
他偷偷瞥了一眼背對著我們搗藥的江臨風,又補充了一句:“機會難得,既然救你的人是他,伺候你的人也是他,不如放下介懷,盡情地耍耍他——小江江這小東西,欺軟怕硬,你越順著他他越不知好歹,你逆著他把他吆來喝去,他反而對你耳提麵命,刮目相看。記住嘍!”
“快滾!”江臨風開始不耐煩了,端著湯藥上前照他屁股踹來,李元寺撓撓腦袋,衝我咧嘴一笑飛快地閃開奪門而去。
隻剩下我和江臨風了。
我不敢看他,把頭低得很低,隻看到他青色的袍襟隨著肢體微微抖動著。
相信他也在觀察我,或許他跟我想得一樣,我們都在考慮以什麽樣的措辭開頭。
“你——”
“你——”
幾乎同時開口,我慌忙抬起頭,正對上他略顯詫異的目光:“你說。”
“我...我...我...”真要開口時,卻又無話可說。
他頓了頓,將湯藥送到我手裏,又抬手探了探我的額頭:“還在發熱,把這藥喝了睡一覺,半夜便能退。”
我有些感動,不,是很感動,在麵對六月時,隻是對六月,他從未以這樣關切的口吻與我說話,我怎能不受寵若驚?
“江,不,三少爺,是你救我的?你怎麽知道,怎麽知道我離開鐵府?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到那個地方要幹什麽呢?難道,難道…你一直跟著我?”
“羅嗦…”他不耐煩地咕噥一句,將目光從我臉上移開,然後落在我的依然保持著赤(和諧)裸的上半身上。
然後他的目光變得柔和,抬起手指點在我的那些傷痕上,一邊輕輕磨蹭著,一邊飽含深情地說:
“這些痕跡,雲兒在你身上留下的這些痕跡,還真不少...”
“不過,狗奴才,你好大的膽!”
還沒等我享用那片刻的溫柔,就被他陡然而變的語氣吼得呆住,喉嚨裏像卡了一塊魚骨,隻能靠滿麵的驚恐表示疑問——我又做錯了什麽?
他瞪了我好久,眯緊了雙目解釋道:
“我怎麽能允許一個不相幹的人帶著這些傷痕滿街跑,讓外人恥笑?這些痕跡,是他,我的雲兒,用唇用舌用牙齒…用身體的各個部分製造出來的,是最私密的東西,我怎麽能放任它們被你這種傻瓜帶到天涯海角,甚至帶到陰曹地府被那些小鬼們嘲笑?——絕不允許!”
“你們!”
他越說越激動,不顧一切地扳過我的肩膀,低下頭,像一頭饑餓已久的狼低在我胸前的一處瘀痕傷狠咬了一口,我痛得大叫,向他求饒,他卻不顧一切地換了另一處,再一處…然後盯著我訕笑:
“疼?...不,也許你早希望如此吧!”
接下來的舉動讓我震驚,——我左胸上那敏感的前端——他比先前更重地咬下去。
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連你的皮膚都是別人的…大哥將你製造出來就是為了我,你這個身體當然也是我的。你吃了我們江家的龍涎,你流著用江家寶物生出來的毒血,你的功力是它給的,你的武功套路是我大哥教的,你渾身上下,有哪一樣不是我江家的?”
他終於放開了那裏,捏起我的手腕:“我可以喝你的血,我也可以讓別人喝你的血,因為你全身上下從裏到外無一不是因我而成——你是我的私有物,你承認麽?連你的心也是我的,我可以讓痛,也可以讓它狂,無數次你都用行動證明了這個結論無比正確:六月,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奴才,你完完全全屬於我。自殺這種荒唐事,你有征求我這個主人的同意麽?你沒來得到我的允許便是忤逆!造反!我讓你死你才能去死,你要明白這個道理!”
我恐懼了,為他充血的眼白,他的一言一行隻能讓我更加混亂:他恨我至極。但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恨,為何還要有接下來的這些混亂的行為——
掀開我的被子,搓起我的腰將褲子扒下腳踝,徑直把頭埋到了股間。
立刻,我所有的戰栗都集中在那點上,身心都完全置於他的掌控之下,他用柔軟又尖利的口腔向我宣布他至高無上的獨占欲和專屬權。
下(和諧)體在潮濕柔綿的樂土裏飛速成長壯大,因為富餘的空間變得狹小,更加劇了摩擦的快感,血液加速流動,刺激了末端神經,瘋狂地滋長起來,隻要稍微觸碰,便跟著瘋狂搖曳,如此摩擦更天搖地撼的狂妄和呼嘯。
他在——抱我?
身體的強烈反應進一步向我證實了這個結論。
江臨風,我所謂的主人,此刻就像一個在暴風雨夜中洶湧磅礴開到我麵前的戰神,渾身上下攜帶著欲望利刃,每一件都是一把可以撕裂一切的利劍。他接近我,擁抱我,帶著滿身的水氣,在我耳邊沉重的呼吸,用那些利劍貫穿我的身體,把我徹底絞成肉醬。
整個過程,他都讓我的大腦和身體裏無處不充斥著唯一的東西:江臨風。
甚至,在高(和諧)潮到來之時,他鐵桶般箍緊我的身體竟如被驚醒的冬之蟬 ,那仿佛沉睡了千年的渴望隨之蘇醒、搖擺、顫栗、□□。
“六月...”
我沒有聽錯,在那時他叫了我的名字,正如他當初誇獎這個平凡的名字似乎有那麽些特別一樣,在他的身體與我的身體契合之時,他的靈魂也隨之與我契合——
我看到了身體的相契,我也看到了心靈的相係,我想,我是有希望的。
“你...對我...是...是...?”在他結滿了水霧的眼眸裏,我仍然不敢直抒胸臆。
不過,從他瞬間的反應中,我知道,他懂。
是愛麽?
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沉默,沉默。
但這已經是對我莫大的鼓舞,因為沉默的含義有兩個,要麽被默許。即便不是被承認,那也是第二種:他尚在猶豫,不是愛,也不是不愛,還處在認定的階段。
也許他需要時間,也許他是礙於身份,也許是時機未到,也許...
我給他太多“也許”,他何時給我一個“肯定”?
然後,是慌亂的起身、穿衣、什麽也沒交代地逃跑...他的一切都是慌忙的,這更印證了我的猜測——與我發生的這一次與以前的哪次都不同,以前,也許他隻是抱著遊戲的促狹之心,但這次不一樣,他的反應太過激烈,遠遠超出他的醫療織襪,他無法控製了,而是越是無法控製的東西,就越是來自於本心深處。
於是,在他的倉皇無措中,我反而從容了。
世上最難的不是“愛上”這回事,而是“愛上後”,我理解他,對於他,愛我,本已不輕鬆,而愛上之後要麵對的,更不僅僅是一個“我”。對於他這樣一個驕傲的人來說,那也許是無窮無盡的後患與災難。
所以,我要的不多,僅僅這樣已足夠,真的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