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這位大人在姑蘇的府邸隻是一個臨時搭建的行館,看來他並不是本地的官。
回府後早有縣官帶了一眾恭候在行館大門外,抬了幾車的禮品,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這位大人該是個不小的官。
進門後他命仆人把那對姐妹帶到後院去,卻把我隨意扔在一個角落,然後就閑裏偷忙地應付來人。
“鬱,鬱大人。。。”穿著一新的縣官欲言又止,從眼底偷瞟上那麽一眼,也是膽戰心驚的。
“嗯?”
“這些是下官孝敬大人的。”縣官隨手打開一個紅木箱蓋,幾十匹各色花式的綾羅綢緞疊了整整一下,“這是我們姑蘇的特產,全手工刺繡上去,按照鬱大人和鐵大人的身量裁奪好的成衣。”
“看到了,擱在一旁吧。” 鬱大人輕慢地拂了拂袖,正眼也不看一下。
縣官畏畏縮縮地蓋上箱蓋移步上前低聲說:
“那個。。。下午鐵大人還沒落腳就匆忙離去,不知是不是下官招待不周?”
鬱大人瞟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答道:
“他回京辦事,命我暫時留下,過幾日他會再來與我會合。”說完起身伸直了雙臂,等仆人取便服來換。
縣官一身正裝畢恭畢敬地跟在他身後,臉上掛著汗,緊張得一邊搓手一邊屏氣,生怕哪句回得不好就得罪了他。
“鬱大人。。。”
“說。”
“最近江浙一帶有匪徒為害一方,想必您和鐵大人都聽說了吧。”縣官悄悄拭了拭額汗。
仆人換好了衣服,鬱大人便伸直了四肢仰在藤椅裏閉目養神,好半天才幽幽地答道:
“聽說了。。。我們就是為這來的。”
縣官屏了一口氣:“大人可知道那是些什麽人嗎?”
“巴成是造反的吧,河南河北,湖南湖北一帶也發生多起民間叛亂了,就為這,我跟鐵大人馬不停蹄地忙著平亂快一年了。。。”他忽然重重拍了案幾睜圓了雙目,逼緊嗓子發狠說道:
“哼,那幫刁民,有地不好好種,有田不好好耕,成天想著造反,本大人連歇口氣兒的辰光也沒有,真是可惡!”
縣官被嚇了一怔,訕訕地附和道:“是啊是啊,一幫刁民啊,皇上剛親政不久,他們就趁亂犯上,個個該死!”
鬱大人從鼻裏哼了一聲,起身踱到水井旁,嗖地一下躥上去俯身蹲在井沿兒上朝裏看了看,指著下麵笑開了:
“今兒晚的月亮好大個兒!”
縣官被他一閃,聽他忽地轉了話題說起月亮來又是一懵,一臉不由衷地陪笑附和道:“大人,今天十六,所以月亮又大又圓。”
“十六了?”鬱大人似乎有些驚訝,舉頭朝天上望了望,然後失望地搖了搖頭,“唉,又過了好日子了,他又不在這兒。。。張縣官兒?
“是,大人?”
“繼續說繼續說。”他從井沿兒上跳下來向後擺了擺手,轉身又坐回到院子當中的藤椅上。
“說什麽?”縣官一時語塞。
“說那幫刁民啊。他們是什麽來路?”鬱大人從工筆描繪的漆金團花磁碟裏夾起一塊兒雪花糕塞到嘴裏問。
“是大人。那幫匪徒也是最近一個月才出現在這裏的,身份不明,但是各個身懷武功絕技,專門搶劫過往的商船。大人您也知道姑蘇是江浙一帶重要的河道樞紐,平日裏來往的商船很多,有官有私。那些匪徒化了妝隱匿在城內,專門挑官船下手,連貢船都不放過。。。”
鬱大人若有所思地盯著遠處出了會兒神,轉頭朝縣官調皮地咧嘴笑了:
“呀——這是什麽糕?”他指著盤中擺放整齊的四方糯米糕好奇問。
“。。。啊,大人,這,這是桂花糕,您嚐嚐看,有桂花清香的。” 縣官跟不上他思路跳躍的速度,腦子還停留在匯報公事上,突然被問及到飲食上,硬生生把原來的話咽了回去,險些咬到舌頭。
哪知那位大人麵帶微笑,忙不迭又拈起一塊兒桂花糕丟進嘴裏,鼓著腮幫大嚼,臉上越來越溢出了小幸福,連連讚道:“唔。。。好吃,好吃,果然江南的小吃名不虛傳,喂,別忘了想著幫我留幾塊兒給鐵大人嚐。”
“當然,當然,您要多少就有多少。”縣官忙不迭哈腰,又從金漆磁碟裏撿出一塊兒花朵形狀的糕點遞上:
“大人這麽喜愛就多吃些,您再嚐嚐我們這裏特製的桃花棗蜜糕,這可是聖上欽點要禦膳房的廚師學了做的。”
鬱大人果然接過來再咬,喜上眉梢拍手笑道:“嗯,好吃!好吃!”
我無奈苦笑,這位大人,隻要有美食在,就算外表再怎麽冷酷如冰,吃下去那冰就化沒了影,春暖花開了。
縣官兒慶幸終於找到他的嗜好,緊張感頓消,連答話也流利了許多。
“大人喜歡最好,大人要是愛,下官可以找幾個專門擅長做小點的廚子讓大人隨軍帶著,這樣大人走到哪,就都有姑蘇的美食可嚐。”
“如此甚好!”鬱大人毫不客氣,“繼續說,那些匪徒。”
“從這幾次劫船的事件來看,決不僅僅是以往叛亂的那些刁民所為,據下官調查,想必有些江湖勢力也插了進來,跟叛軍聯合,共同與朝廷對抗。
“呃?”
鬱大人三思片刻,嘴裏還不忘著大嚼特嚼,吃完了桂花糕又吃蜜棗糕,差不多溫飽後終於拈了拈手指,捧起仆人早泡好的茶咕咚咕咚牛飲了下去。
忽然哇地一口將茶水全噴在了縣官簇新的官袍上,對一旁指揮運東西的仆人大聲嚷嚷道:
“武安!武安!”
武安聽他召喚連忙跑了過來請安:“大人,何事?”
“這茶誰泡的?”
武安睨了一眼笑道:“是小四泡的。”
“幾遭茶?”
“二遭。”
“混帳!我不是說過要泡上三遭才能端來嗎?這麽膩澀怎麽能喝?把那小子給我打一頓攆出去!”
“這。。。大人,您貴人多忘,小四也是急著去發信,您忘了通州那位大人還急等著您回複呢?”
鬱大人眼珠滴溜一轉,似乎想起來是自己忘事,於是安下來點了點頭:
“得了,下次的茶還是你來泡,等他回來再攆了。”又轉到縣官那裏眯起眼睛:
“你剛才說江湖勢力?”
縣官狼狽不堪地仍在抖袍子,可惜他這一身新衣服,就這麽被糟蹋了。
“是啊。大人有所不知,姑蘇城外有一座山莊,名喚玉素山莊,是江湖上惡名昭著的毒莊,專門製毒的,一個半月前他們開了場賞鑒大會,招了些江湖武夫去觀摩,聽說還推舉出了武林盟主,要聯合起來對付朝廷。下官懷疑這一帶驟起的叛亂就是他們所為。”
玉素山莊!我不禁心中一凜。那些亂事難道是江臨風帶頭做下的?
隻聽鬱大人又說:“難不成福續膏的事也與他們有關?”
“恐怕是。”縣官神情頗為憂慮。
“得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等鐵大人回來我自會與他商議剿匪一事,此間暫且按兵不動,也不必打草驚蛇,多派人監察就行了。”
“是大人,如此——下官先告退了。”
“退了退了。”鬱大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縣官走後他又獨自喝了兩壇酒,唉聲歎氣枉自嗟呀了一番,又是念詩又是打拳,還把案幾上剩下的點心一掃而空,酒足飯飽後,他開始對我興趣濃厚。
“叫什麽名字?嗝——”他搖搖晃晃來到我麵前對著我噴了一大口酒氣,還打了一個很響亮的水嗝兒。
“沒名字。有也不告訴你。”我險些被那刺鼻的味道嗆暈,嫌惡地屏住呼吸不去看他。
他捏起我的下巴盯了一會兒說:
“我是官。你不聽官話,就是犯上。”
“我沒名字。”
“天底下哪有人沒名字?你這人很可疑。”
“就是因為可疑把我抓起來?”
“你冒犯了我。”
“你冒犯了那對姐妹該怎麽說?她們犯了什麽罪?當兵的就可以胡作非為嗎?”我義憤填膺地直問他。
“啪——”他毫不客氣地甩了我一個耳光。
“你這臭小子有空想別人還不如擔心一下自己。。。”他哼了一聲,猛灌了大一口酒,忽又歎道:“你這脾氣跟他倒有幾分像。。。”
我鄙視地別過頭,不想跟一個酒鬼講道理。
顯然我不屑的表情激怒了他,他忽然撇開酒壺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把我扛到肩頭就往行館內房奔。
咚咚咚上了二樓他一把我拋到床上,盯住我狠狠說道:
“沒名字對嗎?那以後就叫你奴才。”
說著他撲了上來把我壓在身下,掐住脖子,把我雙手扳過頭頂。
“奴才,今晚,你是我的了!”
他一把撕開我的衣領,野獸般的黑光在瞳孔裏越放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