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六子。。。”
“大姐。”
我回過頭來緊了緊領口,夜風微涼,雖說是夏夜,可仍會讓人感到一絲寒意。
水金玉垂下頭坐到我的身旁,我看向荷塘裏那輪月亮的倒影,濕潤的白色,經過池水的反光十分明亮,點綴著朵朵荷花,美得那麽不真實。
背著那輪明月,她的臉陷在黑暗中,看不清臉上是否還有未幹的淚,但我知道,這次的事,給她的打擊是沉重的。
“鐵公子怎麽樣?。。。有救嗎?”我問。
她半天沒有說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也許有,也許沒有。”
模棱兩可的話。
“什麽叫也許有也許沒有?到底能不能救呢?”我有些焦急。
“有解藥就能救,沒有,就無藥可救。”
“那到底有沒有解藥呢?”話一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問的是廢話,如果有解藥,水金玉還用愁眉苦臉地坐在這裏?
她不說話。看來情況不容樂觀。
“大姐。。。鐵公子,是不是要死了?”
她怔了怔,輕輕搖了搖頭:
“沒,不會那麽快,我給他吃了些別的藥丸,能暫時拖延,但是拖不了多久,如果沒有解藥,他還是會。。。”
眼淚又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她拚命用手捂住嘴巴,努力克製自己不放聲哭出來。
“大姐,你是不是。。。也喜歡鐵公子?”
不是為了自己在意的人,眼睜睜地看著他陷入危難之中卻束手無策,還有什麽能比這種感覺更讓人痛徹心肺的?
她現在心情和那時的我一樣吧,在發現江府著火後,卻隻能束手待斃,那種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的心情,如果不是因為“在意”,又怎會如此惶惑?
“小六子,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人?或者。。。被什麽人喜歡過?”她問。
我腦子裏再次出現了江臨風,除了父母和哥哥,他是唯一一個讓我憎惡的同時又會令自己難過的人,我不知道這種矛盾的情緒怎麽會同時發生在一個人身上,隻是,這是事實,我憎惡他,卻又很難憎惡。
“什麽喜歡啊怪肉麻的。。。我還沒遇到這種事。。。”我狡辯道。
對江臨風,我堅信,那不是喜歡,不是!
“被人喜歡就更不可能了。像我這種又醜又窮的小子,誰會願意喜歡我?”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她摸著我的頭對我溫柔地笑笑,“如果有一天不可能變成了可能,你也不要驚訝,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本來就是這麽奇怪。”
“大姐。。。你想救鐵公子?”我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確實彼此在意著對方。
“嗯,要救。鐵心之是朝廷右衛大將軍鐵懷遠的小兒子,如果被朝廷知道他在我們這裏遇到不測,絕對不會放過的。我倒是無所謂,可是一旦調查起來,就會牽連一大批無辜的百姓,如果鐵將軍一怒之下要為兒子報仇雪恨,那麽你想想看,會有多少人因為有關連而被濫殺?”
被她這麽一說,我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那就是說,絕對不能讓他死?”
“對,絕對不能!”她語氣堅定,“不管我跟他之間是怎麽樣的,這些暫且拋下,我們一定要全力救活他,不單單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這一方百姓。”
“那怎麽辦呢?又沒有解藥。。。”我不無擔憂地提醒她。
“其實這種毒也並非劇毒,隻是因為成分複雜,解毒過程比較麻煩,所以才如此棘手,不過我給他服下了你主子帶過來的,本來是給他兒子服用的藥丸,還可以延長一段時日。那些藥丸隻夠堅持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如果再沒有真正的解藥,就必死無疑了。”
“我主子。。。您說的是江老爺?”
“對。你可能還不知道,他是玉素山莊的人,雖然很多年前與山莊脫離了名義上的關係,但那裏仍是他的家。玉素山莊的曆代宗主都擅長醫術草藥奇門暗毒之術,江臨風貴為山莊的三少爺,在製毒解毒方麵就更是不在話下,如果能找他解毒就好了,可惜他如今也下落不明。。。”她歎了口氣:“所以唯一便捷的方法,就是到玉素山莊去找解藥。”
“到那裏去找?”一想起她曾說過的,到山莊的人都無一生還的那些鬼事,我就不寒而栗。
“嗯,目前隻有這個辦法了,到那裏找。”
“那裏那麽大,要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要!”
“他們肯輕易拿出來嗎?”
“沒關係,要不到就搶!”
“啊?”我瞪大了眼睛,“大姐,您還真厲害啊!”
她笑了笑,憂心忡忡地說:“其實我也沒把握。小時候爹爹經常帶我到山莊作客,偶爾會住上一段時間,所以我對那裏還是比較熟悉的,知道他們藏解藥的地方,希望能找到。”
“可是,天下的□□有幾千幾萬種,既然玉素山莊是製毒的大家,那解藥也應該成千上萬了,那麽多解藥中,怎麽才能找到解鐵公子這一種毒的呢?難不成要把所有解藥都搶回來?”
“當然不必。以前江臨風教我識過一些□□,就鐵公子中毒的症狀來看,應該是麻皂散,扶桑烏,金剛石粉一類的□□混合而成的,隻要找到這類□□對應的那些解藥,都拿來就好了。小六子,天一亮我就起程去山莊,客棧、鐵公子和小少爺就都交給你了。如果一個月後我還回不了,你就把鐵公子送到京城,把他放到將軍府大門口就立刻跑,免得自己受到牽連。”
我一驚:“大姐,去玉素山莊不是很危險嗎?如果連你也回不來,那不是要犧牲兩個人?”
“沒辦法,除了這個我想不到別的辦法,就算危險也要走一趟。”
“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找不到解藥呢?”
“那我就去偷龍涎!”她暗暗作氣,從池塘邊站了起來,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隻要把那個東西偷到手,天下再厲害的毒也能解。”
“可是你不是說過,龍涎是有劇毒的嗎?如果用它解毒,豈不是中毒更深?”
“這你就不懂了,以毒攻毒聽說過嗎?龍涎是第二代莊主用上萬種□□曆煉而成的,是萬毒之王。雖然它本身劇毒無比,但同時也具有見毒就化的本領,也就是說,如果碰上其它毒素,它會一概全部吸納過來,化為自己的能量,可是如果處在沒有其它毒素的環境中,因為無毒可吸,就會自己往外發散毒素,所以中毒的人可以用它解毒,但沒中毒的人如果碰到它,那就無藥可解了。它是最毒的□□,也是最好的解藥。”
我從沒聽說過如此奇異之物,即是劇毒的□□,也是解毒的良藥,這就好比一個武功高強的武士,既可以用自己的武功殺人,也可以救人,選擇全在於他自己,而龍涎是被用來救人還是害人,全在於擁有它的人。
對這種毒物,我不禁產生了敬畏之心。
“大姐,你這樣去太冒險了,龍涎那種毒物有那麽多人想爭搶她,你有幾層把握能得到呢?”
“一層也沒有!”她肯定地說,“但是,我還是要去試試!”
“大姐,我倒有個主意,比起硬搶倒多了些勝算。”我忽然靈機一動。
“什麽主意?”她期待地望著我。
“我問你,玉素山莊現在的莊主是誰?”
“江嘯天。”
“你可知道江小仙是誰的兒子?”
“當然是江臨風的了,這還用問?”
“不對。據我的推測,少爺並不是老爺的親生兒子,他們隻是名義上的父子而已,少爺的親生父親應該是老爺的大哥,江家大少爺!”
“什麽?!”她驚叫出來。
於是我就把在江府密室裏聽到的江臨風和“土鬼”二人的談話敘述了一遍,並加上我的推理,如果江臨風二十二歲的年齡確實不假的話,那麽十年前江小仙剛剛出世時,他才隻有十二歲,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不會那麽早熟,懂得行房造人之舉吧。
“那可不一定,江家那些少爺們都好早熟的,”水金玉嘟囔著,“你看那位三少爺,明明長了一張二十二歲的年輕臉孔,卻逼別人叫他老爺,還整天裝冷酷,一副老不朽的模樣,讓人恨得牙根癢癢啊~~~”
我忍俊不禁。被她這麽一說,江臨風那樣冷漠的一個人,竟然也變得可愛起來。
他一向給人的感覺確實比他外表要老成許多,可能過往有太多經曆的緣故吧,總是把許多東西掩藏在心底深處,所以才會給人難以接近的印象。
“但是據小少爺說,每年江家大少爺都會派人到江老爺家要他的兒子,我在江府呆了那麽多久,卻從沒見過其它年紀相仿的孩子,而且一旦來人,老爺必定要把小少爺藏起來,還不讓他問有關江家的事,從這一點看,小少爺十有八九就是大少爺想要的自己的兒子。”我對自己推理的正確性深信不疑。
“唔。。。”她點點頭,看來同意了我的猜測,“這麽看來,仙兒還真跟大少爺像一些。。。啊,可是,為什麽呢?江臨風為什麽要把大哥的兒子帶在身邊呢?而且一直不肯還給他?。。。難道是——”
“陸祈雲!”
我們異口同聲地答道。
她張大了嘴巴指著我:“你也知道他啦?”
“嗯。”我點點頭,“老爺神誌不清的時候總會提到這個名字。。。”
胸中忽然一痛。
“老爺叫他。。。‘祈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