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仙兒,推為父到你三叔那兒。”直到江嘯天的輪車被推到江臨風跟前,江小仙火辣辣的目光都沒從我身上移開。

江臨風有些詫異:“大哥?仙兒?你們怎麽來了?”

見到他江嘯天顯然十分激動,一隻手緩緩伸向前,似乎要與他握手,但並不見對方有承接之意,便尷尬縮了回來,抿著嘴低頭不語,雙手捏緊了腿上的衣擺,半天囁嚅道:“…為兄…為兄…有好久不見你了…實在想念得緊,便求爺爺帶我來尋你,沒想到,沒想到,你卻在這裏…”他紅起了眼圈,哽咽著說,“小弟,你受苦了!”

江臨風聽聞此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見他如此神態,自然明白在他心底仍未消除對自己的業情,便不予理睬,將刀尖又向送了一寸,皺眉道:“爺爺,你到底放不放人?”

江石攀須眉白發,麵目端正,想來年輕時也是個風流倜儻的俊美公子,眼前卻是個火爆脾氣,見被自己的孫子威脅,哪裏肯低頭,將一把白胡子向後一甩,沉聲道:“不放!就是不放!有種你連老夫一起殺!”說罷突然提氣向後飄出半丈遠,將英宗拋向江嘯天:“天兒看好皇帝!”江嘯天雙臂一振,從輪車裏淩空躍起,接住飛過來的英宗穩穩落回了車裏,英宗還待掙紮,剛一有所動作就被點了穴道,昏了過去。江石攀又嫌我礙事,便著江小仙拿住:“仙兒!這個你接好了!”後脖領被揪起,我直直地向前飛了出去,江小仙仰頭盯著我,瞅準下落點,一抄手就攬了過來,隨後在慣力下轉了個圈才停住,緊緊攥住我的手,湊在耳旁低聲說道:“可抓住你了!”我一震,側目看他,卻看到他挑起一邊的嘴角,似笑非笑。

來不及與他多糾纏,我趕忙看向二江,不知江石攀要如何對付自己的孫子。

江石攀端起馬步向江臨風喝道:“小子!有膽就上,讓老夫看看你進步了多少?一百招之內贏我就把人還你,若贏不了我,這黃毛小兒就歸老夫處置了!”

江臨風還待最後勸解:“爺爺!咱們非要在這時鬥個輸贏嗎?眼下奪位才是首要,這麽多人圍觀著,均不滅我們而不後快,您就一定要趕在這個時候?”

江石攀從腰裏抽出一炳軟劍拉開了架勢:“不錯!老夫就是要讓這幫不開眼的看看我江家兩代最厲害的人物的風采,奉我江家為天下之尊,也讓他們心服口服!”

江臨風登時哭笑不得,嗔道:“這種關頭展示風采,爺爺您也真會挑時候!”

“廢話少說!把你最近學的都亮出來,打不過我就休提要人之事!乖乖地給我去做皇帝!”

說完便率先劈出一劍,江臨風不再多說,隻得硬著頭皮應戰。這一老一少,就這樣在眾目睽睽,大敵當前之下天上地下的戰了起來。

江臨風大概用的是江家自創的劍法,劍招勝在輕巧伶俐,險中見奇,劍風靈動飄逸,而江石攀也同樣使江家劍術,卻勝在劍力綿延悠長。兩人都是身材高大修頎,對戰時衣袂飄飄,煞是好看,倒像極了一場優美的舞蹈。但因為熟知對方招數,一時間很難分清勝負,江石攀內功醇厚,穩而不亂,江臨風卻是屢出奇招,變幻無窮。

拆了有幾十招依然難分高下,眾人都看得眼花繚亂,暗暗稱奇,我也為他們漂亮的身姿吸引,同時為江臨風捏了一把冷汗。

“你希望誰贏?”江小仙忽然開口,“爺爺還是三叔?”

我想了想,覺得沒有必要回答,我當然希望江臨風獲勝。

他自問自答道:“我知道,你希望三叔贏,你以為這樣就能和他在一起,”他頓了頓,目光始終沒有轉向我,“但是我告訴你,即便三叔贏,你的願望也不會實現,爺爺不會答應的。”

這時他終於看向了我,將手攥得更緊,仿佛要握碎我的骨頭,“父親不會答應,我也不會答應。”

“你們憑什麽?”我感到惱火,同時又湧起陣陣莫名的焦慮,或許他們真的可以憑什麽。

“就憑事實,你會害了他。”他淡淡地答道,仿佛這隻是個隨口而出的理由,“你一定會害了他。”他重複道。

我隱約感覺他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危機,想要問個明白,他卻再不理睬我,又轉過頭去認真觀看起戰事。

“嗬嗬,老的欺負小的,這樣很不公平,臨風,還是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陸祈雲高喝道,突然縱身加入了二人的戰局,向江石攀的肩頭提刀斜劈了下去,江石攀驀地一驚,匆忙側身閃過,倒退兩步問:“你是何人?”

陸祈雲微微一笑,不急不緩地抱了抱拳:“六年前承蒙江老莊主的照顧,若不是您對晚輩無微不至的體貼,我陸祈雲也不會有今日。”

江石攀大為吃驚:“你就是六年前失蹤的陸祈雲?”

陸祈雲笑道:“正是,看來江老莊主年級雖長,但老當益壯,還記得多年前的往事。您一定十分驚訝我命硬,服了您的蝕骨毒也沒死成,當然,這也多虧了您的孫兒臨風,如今替我驅了殘毒,精力更勝百倍,呃對了,就是他親自放了那個小子的血給我驅毒,想必您不知道吧,那孩子陰差陽錯吃了龍涎,正好與我的毒相解,您自己下的毒竟然被自己的毒給化解了,這是不是造化弄人呢,嗬嗬嗬!”

陸祈雲有些得意忘形。

“混賬!你敢罵我老!”此言一出,陸祈雲的神經猛抽了一下,笑容立刻僵住,江石攀喝住了他,轉而臉色一變,向江臨風厲聲問道:“風兒!他說的可是真話?你用龍涎給他解毒?”

江臨風神情木然地點了點頭:“是,爺爺,我用了,我用了…不過不是直接用龍涎,大哥舉行祭祀時無意間龍涎便被六月吸收進體內,我隻是取他的血為陸祈雲解毒…”

江石攀怒道:“你這小畜生為何要這樣做?你明知道陸家是我們的仇家,當初帶人攻山的也是這小混賬,你還給他解毒?難道你,你仍對他…風兒呀,六年前你鬼迷心竅,六年後你仍執迷不悟嗎?”

陸祈雲歹毒地笑了笑,又不適時地插了進去:“老莊主不必生氣,氣大傷身,還是讓晚輩來告訴您,您錯怪您的孫子了,六年前他的確是為了我違抗了您的意願,可那還不是怪您?若不是你想要我這百毒不侵的身子,他怎能鬼迷心竅呢?”

“你這混球是誰?夠哪家的輩數接你江爺爺的話?我問我孫子與你何幹?難不成你也想當我孫子?”陸祈雲被被江石攀一頓揶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悶悶著不再發言。

“我隻是還債而已!”江臨風淡淡地說,握刀的手慢慢舉向了胸口,“你欠陸霄霆的人命債,我欠陸祈雲的人情債,總要有人還吧?爺爺,你不還,隻好我來還。隻是我錯了,我錯就錯在不該用別人去替我自己還,我以為那麽狠心地做了能讓自己心安理得,可是到頭來我還是不能如意。您從前教導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犯下這麽大的錯,可有改正的機會?”

江石攀凝神聽了半晌,仿佛沒有聽懂:“你是要我給你機會?你犯什麽錯了?”

江臨風不作答,隻是點頭,用刀指著陸祈雲說:“陸祈雲,我不欠你什麽了,至於我爺爺欠你的,你盡可以去拿回來,我不會插手。”

陸祈雲皮笑肉不笑地冷冷說道:“嗐,還以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借你的幫手宰了這老東西呢,這麽一來是指望不上了。也罷!既然你雙方都不幫,就要說話算話,免得我待會兒傷了你爺爺,你又調頭來打還我。”

江臨風將刀收鞘退到一邊,不帶半分感情地說:“請便!誰撒的種子誰來收割,你尋他報仇是應該,與我無關。”

陸祈雲淡淡一笑:“那正好,我就欣賞你這點,無情起來六親不認。”

說完與江石攀拉開了架勢:“老頭兒,你作惡太多,別怪你孫子也不幫你。”

江石攀不理他扭頭向江臨風罵道:“小兔崽子撇得倒清,將我纏住你好救那小兔崽子?門兒都沒有!”又向江嘯天道:“天兒和仙兒,給我看緊了那兩個,出了問題唯你們是問!”

交待完畢忽然收起嬉皮的形容,陡然端凝肅穆,捏起劍訣暗自運氣,一邊冷笑道:“陸霄霆的兒子,就讓老夫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空口說大話!”

言罷率先發難,陸祈雲不敢小覷,當下拚盡全力提神應戰,兩人再度交起手來。

趁兩人交手的當口江臨風走到我麵前看了看江嘯天,又看了看江小仙,然後向後者伸出手去:“仙兒,把他給三叔。”

江小仙把我拽到身後,用力搖了搖頭:“三叔,他不是你的。”

江臨風眉毛一挑:“那他是誰的?你的?”

江小仙搖搖頭,指著昏迷的英宗說:“你要不得他,因為你要當皇帝,趁現在局勢還能被我們控製,趕緊逼這狗皇帝退位,擬昭,我們的大部隊天明就能趕到,到時我們殺進宮去奪了皇位,隨即就奉你登基。”

江臨風低頭不語,江嘯天柔聲勸道:“風弟,仙兒沒錯,江山重要,還是一個人重要?”

江臨風抬頭望著我,久久不語,在他平靜的外表下似乎有什麽在激烈地交戰,忽而,那憂鬱的眼角稍一牽動,暗戰便頃刻結束了。什麽結果?

“仙兒,你錯了,我不是要他,我是要把他還回去,給他自由。”

我胸中立刻泛起酸楚。這自由來得多麽晚,我想要時,他不給,我不想要時,他卻雙手送上。

江小仙剛要說什麽,那邊卻傳來了江石攀的慘叫,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陸祈雲披頭散發,身上中了多處劍傷,手裏拿著一袋白色的布袋,江石攀的臉上沾滿了白色的粉末,捂著雙眼慘叫著,向空中亂抓亂揮。

“石灰粉!”江臨風失聲大叫,待要上前營救,陸祈雲將長刀一揮,向軍隊發出了命令,揪住江石攀衣領喊道:“將這些逆賊給我統統拿下,要活捉!”

江臨風、江小仙、江嘯天立刻呆住了,眼睜睜瞅著陸祈雲的手下和鐵家軍隊足有兩千人,黑壓壓地衝向了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