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四叔

阿福推開那扇已經掉漆的斑駁木門。他真的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

這個屋子,是團部最偏僻的地方。天氣已經開始轉暖,但木門剛剛打開,一陣寒意襲來,程落不經意打了個哆嗦。阿福拉了拉程落肩上的披風:“我們進去吧。”

程落抬起頭,笑著看阿福:“我想自己進去。”

阿福無奈,卻點點頭:“我等你。”

程落閉上眼睛深呼吸一下,走進昏暗的房間。

門上斑駁的痕跡,擋住了阿福的視線,阿福抿唇。有些困倦,便倚在牆上,閉目養神。

前幾天,程悅博痛下決定,要化了程悅川的屍體。阿福跑遍整個團城,找來了幾塊巨大的冰塊,希望能將屍首多保存幾天。阿福那隱隱的私心,他想,落落一定希望能見程悅川最後一麵吧。

程悅川的屍體便和冰塊一起,放在這間屋子裏。冰塊更換了幾次,每次都是原來跟著程悅川的那幾個偽軍,搬運冰塊,打掃冰塊化了以後的水汙。

那些個偽軍現在投誠在獨立三團之下,因為團部最近在研究程悅川留下的那份布防圖,所以那二十幾個偽軍,還沒有分配到各營各班。方便雷子楓和程悅博詢問一些細節問題。雖然他們都因為程悅川的事情,對獨立團心存芥蒂。

但是每個人都還記得,幾天前,他們在官縣保安團的指揮部,對程悅川發過的誓言,盡管不情不願,卻還是努力配合。所以,雷子楓和程悅博的工作,進行得並不困難。他們並不願意火化程悅川的屍體,卻因為程悅川特別的身份,屍體不能馬上下葬。

屋子裏麵本就昏暗,關上門就更暗了。依靠從窗子照進來,那點點黎明的光線,程落走到屋子中間,那裏支著兩張桌子,程悅川的屍體放在上麵,蓋了一塊白布。顫抖的手掀開白布,程悅川剛毅的臉龐上麵,還依稀透著死去時候那份解脫。程落緊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睜大著的眼睛裏,盈滿了一層淚光。

嘴角不可抑製的顫抖,然後抬起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倒坐在地上。程落咬著自己的手背,另一隻手抱住自己蜷起來的雙腿,埋頭痛哭,卻靜默無聲。

終於,嘴裏已滿是血腥味兒,在決堤的淚水裏,漸漸抑製不住哭聲。

門被推開了,坐在地上痛哭的人並沒有感受到屋子裏麵的光線有什麽變化。站在門口的人大步走進來,順手將門闔上。

阿福單膝跪著,將程落攬進懷裏。看到程落手背上可怖的牙印血痕,阿福握著那隻手,疼惜地按在心口:“真是……不該帶你來。”

“阿福,四叔他……他是身不由己,他不想……不想當漢奸的,他是被逼的……”因為哭泣,導致程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伏在阿福懷裏,程落抓著阿福胸口的子彈帶,仿佛是救命稻草一般,“四叔是被逼的……他是為了救蘭姨,為了救……救蘭姨……他不是壞人,他不是壞人……”

阿福緊了緊手臂,擁住懷裏的人,臉頰貼著程落冰冷的額頭。這樣的哭聲,阿福聽在耳朵裏,讓他撕心裂肺地痛。前麵兩次,自己都隻是因為一點點觸覺,發現程落流淚。而這一次,她像是個溺水的小孩,痛苦無助。

阿福眼光微斜,看到桌上躺在的人。阿福當然看得懂那具屍體上,滯留已久的解脫的表情。阿福沒有清楚的去思考,自己是怎麽看待程悅川。畢竟,程悅川是漢奸,是鐵一般不可改變的事實,而且,多少同胞是死在他的手裏。程悅川的手裏,有多少鮮血,多少人命,多少罪孽,也許程悅川自己都數不清吧。

但是,從何芷蘭和程落的話裏,不難聽出程悅川的被逼無奈。作為一個男人,阿福是佩服程悅川的,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阿福完全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麽樣的決定。而且,程悅川是程落的親人,也是鐵一般無法更改的事實。

阿福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和懷裏的人站在同一陣線,而現在能給予的,隻有陪伴和安慰。

程落幾欲哭得暈厥,阿福歎息:程悅川是給了落落是多濃厚的親情,能讓這個嫉惡如仇、不畏傷痛不畏生死的丫頭,痛哭至此?

阿福低頭看看掌中的小手,拇指溫柔地拂過手背上深刻的、還在滲著血珠子的牙印,滿目心疼。

阿福悔得很,自己應該要堅定一點,她才醒過來,傷口都還沒完全愈合。昨夜同意她跟著自己巡邏,已經不對了。自己竟然還答應了,帶她過來看程悅川的遺體。或許之前就應該支持政委,火化屍體。那麽,落落現在會不會沒那麽痛苦?獨立三團狙擊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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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四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