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後胡言

“我還要喝酒。”程落嘟著嘴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卻還是乖乖被阿福扶回了房間。坐在床邊,就一霜打的茄子。酒精的作用放鬆了全身,一點氣力都提不起來,程落隻能耷拉地坐著,弓腰駝背,一點沒有平時生龍活虎的樣子。

阿福倒了杯茶遞給程落,程落看了看,然後把頭偏到一遍,不予理睬。阿福吐了口濁氣,好脾氣地說:“喝點茶水,趕快休息。”

程落看看阿福,又誇張地伸著腦袋看阿福手裏的杯子,見裏麵兩片茶葉漂啊漂,然後又一臉賊笑地看著阿福:“我不喝茶,我要白開水!”看著程落那一臉賊笑,阿福差點兒氣得背過氣去,但又認命地轉身去給她換一杯白開水。

程落臉上的笑開始放大,卻又忍著不敢笑出聲來。想著院子裏的那些壇酒,程落站起來貓著腰往門口跑,隻是實在是手癱腳軟眼睛花,老半天沒找到門在哪個方向。然後使勁晃晃腦袋,抬起手來用力推立在她麵前的窗戶。窗戶並沒有關嚴,很輕鬆就被推開了,程落一個踉蹌往前撲,很果斷地撞在了牆上。然而她還很不死心地往前走,時不時往擋著自己的東西上用力地拍幾下。

阿福倒好水,轉身就看到程落往牆上撞,然後抬手用力地拍牆。想到程落剛剛一直叫著她還要喝酒,又想到院子裏麵那一堆酒壇子,阿福一股火氣衝上腦。大步跨過去,順手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另一隻手一把扯著程落的領子把她拉過自己身邊。隻是等看到程落的樣子,阿福又頓時心軟了。

程落像是被老鷹抓住的小雞,領子被阿福提著,一臉茫然的樣子看著阿福。估計是被阿福嚇到,程落緊縮這腦袋,眼睛裏麵還藏著幾分恐懼,看著阿福的樣子,可憐得一塌糊塗。阿福放開手,無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努力深呼吸想讓自己冷靜一點,不至於讓程落給氣得吐血。阿福歎息,這輩子遇到最難纏的對手,估計就是她了。

“嘿嘿!”應該是酒精麻痹了大腦,程落的反應慢了好幾拍,看著阿福一臉無奈的樣子,在轉頭看看自己剛剛使勁撞的那堵牆,傻樂傻樂地笑起來。然後木愣愣地把頭湊到阿福麵前,又咧開嘴對著阿福笑起來。

這一笑便鬧出了誤會,阿福咬牙切齒地瞪著程落,按他看來,自己又被程落給耍了。阿福退開幾步,扯過靠在牆邊的M1903就往外走。之前看見那麽多酒壇子,阿福心裏就不太舒服。他並不知道程落不是個喝酒的料,但就算她很能喝,那麽多酒喝下去也受不了啊。那隻無腦的猴子,有他這麽當哥哥的嘛?

看著門開了又關了,程落又眨巴眨巴眼睛,然後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失落地盤膝坐下。折騰夠了,程落便煩躁地撓撓頭。說實話,她確實是醉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隻是一些思維神經卻異常的活躍起來。在上海經曆的一切事情,就像是電影回放似的,不停的閃現在她眼前。

房門又被打開了,阿福終是放心不下,走出去幾步又折回來。這樣的情況真是顛覆了阿福對自己的認識,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居然那麽婆婆媽媽的。

見程落坐在地上,阿福又將槍靠放在之前的位置,走過去扶起程落,緩聲道:“別坐地上,會著涼。”

這下程落倒是乖乖聽話地站起來,咬著嘴唇看著阿福,眼裏似有盈盈的淚光。在油燈火燭的反光下,阿福看得不是很真切,卻心疼地皺眉問道:“怎麽了?”

程落努力搖搖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吐出幾個字:“我……想喝酒……”

阿福的臉部曲線立刻便嚴肅了起來,還沒想好要怎麽罵,程落便低下頭去。阿福被攔住的視線看不到滴落的眼淚。

程落咬得嘴皮都開始冒出血珠子,都沒有止住奪眶而出的淚。她真不是愛哭,卻已經真的沒有力氣去承受了。

“阿福,你不要恨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程落舔了舔嘴唇上的血珠子,滿嘴的腥。這種氣味同時影響了她的味覺和視覺,趙老師滿身血窟窿的樣子在她的眼前晃悠著。程落開始顫抖,想往阿福身邊靠過去。然而耳邊卻不停回響著蘇慕天說的那句話: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問心無愧又有何用?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問心無愧又有何用?

……

於是程落終於受不住了,雙手緊抓住阿福的衣襟,哭出了聲。

阿福將程落攬到懷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長長的發絲,希望安撫她的情緒。然而幾次想要開口,想要告訴程落自己並沒有怪她,隻是每每話到了嘴邊兒,卻沒辦法說出來。阿福稍仰頭,微張開嘴巴深呼吸了幾下,無力地閉上眼睛。然後收緊懷抱,阿福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強大,他也需要尋求安慰。

“對不起……阿福,對不起……我真的不想的,對不起……”

沒有聽到阿福的任何回應,程落想要抬頭,卻被阿福按回懷裏。於是,程落隻能用模糊不清的音調說著自己的愧疚,對阿福的愧疚。

“好了,不要想了。”阿福打斷程落的話。他受不了程落這樣臨近崩潰的情緒,卻不知道怎樣安慰。

程落似乎進入一場夢魘,全然沒有聽見阿福的話。程落的聲音繼續著:“我要瘋了,阿福……我要瘋了。是我……是我害死了趙老師,如果不是我擅自行動,他們不會因為救我而暴露行蹤……我害死了趙老師……”

阿福的手停在程落背上,想到程落“犧牲”的消息,阿福至今依然後怕不已。於是問道:“什麽行動?”

“……沒,沒什麽,沒什麽任務。”頓了頓,程落的聲音有些慌亂。

阿福明顯的感覺到程落在極力掩飾什麽,想到之前程落極力阻止譚樂怡和自己說話,便輕輕推開程落,一手托著她的麵頰,讓她與自己對視,追問著:“這事情跟我有關?”

喝了酒,大腦不聽使喚,沒有辦法做出恰當的掩飾行為。看著阿福的眼睛,程落幾乎都要和盤托出整件事情。又一陣頭暈目眩,程落再甩了甩腦袋,略微的清醒了一些。再聚焦看向阿福,便是猛地將阿福推開,趕緊找出一套說辭:“跟你有什麽關係,我們的規矩,什麽行動不能告訴你。”

阿福顰眉,看著瞬間清醒的程落,卻更加堅信了自己的想法:“那你肩上的傷呢?”

喝暈了就是這樣,清醒了還不足半分鍾,程落又開始眼神發直。拍了一下手,饒有一副說書人的模樣:“那個……傷口還沒好,就用機槍,然後裂開了。”

阿福見程落又開始耍寶,真是不知道應該是笑還是該生氣。但看著程落現在說話說得那麽老實,走近幾步扶著搖搖欲墜的人,決定繼續這麽問下去:“之前的傷口怎麽弄的?”

程落抬起一隻手,抓了抓臉頰,一副沉思的模樣。想了一陣,又一臉慚愧的看著阿福:“我忘了。”

阿福胸口堵著一口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差點兒把他給憋死。

“嘿嘿,真的忘了。”程落笑得一臉無辜,又帶著寫無奈,再解釋了一遍。

終於阿福一口濁氣吐出來,當即便想發誓永遠不要再理她。隻是這樣的程落讓他心疼,譚樂怡的話和程落那天的表現,再加上今天這一鬧,足夠讓阿福肯定,這些事情一定跟自己有關。而程落越是瞞著,阿福就越是慌得厲害。

“落落,不要瞞著我。”阿福抬手擦掉殘留在程落臉上的淚水,看著那一臉笑,無力地歎息。

不知道聽沒聽懂阿福的話,程落抬手揉了揉打架的眼皮,然後又拉著掛在阿福胸前的子彈帶玩著,傻樂傻樂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