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隨
阿福的腦袋像煮了一鍋粥,完全沒辦法思考,大步地往前走著。段小寶拉著瓜妹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就幾分鍾前,瓜妹找到段小寶,說了家裏的事兒。段小寶急得直跳跳,又怕自己降不了那大小姐,就想去找譚樂怡和鄭凡。然而沒看到他們,先看到了阿福。介於“情況緊急”,段小寶趕緊攔住了阿福。
“阿福哥,快……快跟我走,那個司徒語靜去找程落麻煩了。”段小寶的話像是一道驚雷,徹底打亂了阿福這幾天以來,平靜如死水一般的狀態。
阿福的眼睛裏,盡是不可置信。但是阿福並沒有任何懷疑,甚至沒有做出任何思考,隻是說了一個字:“走!”
畢竟,程落“犧牲”的消息,團裏知道的人並不多,段小寶也不清楚。段小寶搞不懂阿福的反應,茫然地跟上阿福,看著阿福的背影疑惑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瓜子。
跟在段小寶身後的瓜妹實在是跑不動了,推了推段小寶,讓他們先去。段小寶交代幾句,便趕緊跟上阿福。
阿福的腦子裏湧出這幾天一直沒有想到過的好多事,密密麻麻,錯綜繁雜,以至於他完全無法理出頭緒。所以阿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這樣的感覺,又好像之前什麽都想不到的狀態。唯一的區別是,那個時候,他的心思是空的,而現在確實被塞滿的東西,卻是可怕的殊途同歸——依舊是那麽的迷茫。
這樣的迷茫,讓阿福太不自在。以至於不認識路的他,差點兒走錯了方向。直到段小寶的喊聲把阿福拉回現實:“阿福哥,阿福哥……走這邊兒。”
阿福回過神,看了一眼有些喘的段小寶,點點頭。既然回過神來,也就跳出了那堆混亂的思緒,阿福立刻恢複了平時的樣子。稍微放慢步子,跟在依然小跑著的段小寶身後。
“到……到了。”段小寶手撐著膝蓋喘氣兒,指著自家屋子跟阿福說。阿福頷首,走到門邊兒。抬手想要推門,卻清晰看得到自己的手一個勁兒顫抖。碰到了門,手卻是無力。
“哐鏜”一聲響,是陶罐兒碎裂的聲音。阿福觸著門的手,清晰的感受到了門的震動。心裏一慌,阿福猛地將門推開。
程落和司徒語靜一直僵持著,程落很茫然,她又不是鬼子漢奸的,麵前這個同誌怎麽就把她當做敵人了?
本想問兩句,司徒語靜卻更加激動。什麽難聽話都罵出來。
程落脾氣也上腦了:我的死活關你屁事!
程落實在是懶得搭理她,拿起桌上的藥,轉身想出去煎藥。走到門口,稍稍斜眼兒,便看到桌上的水壺罐子朝她的腦袋招呼過來。
手上已經忙不過來接住,隻得一個閃身躲過去。水壺罐子砸在門上,已經破了,又落在地上,成了碎塊。接著,門被推開了。
程落看著碎得一地的水壺罐子,想起這個村子裏,大家都過得清貧,實在惱得很。也沒搭理被推開的門,抬手就將手裏的藥包砸過去,力量不小,不偏不倚地砸在司徒語靜臉上,丟藥包就像她擲飛鏢一樣的準。
司徒語靜的臉立刻就紅了一大塊,司徒語靜抬手撫著被打到的地方,已經有些微微腫起來,疼得司徒語靜眼淚都掉了下來。抬眼淚汪汪地看著剛剛推門進來的人,楚楚動人的樣子,怕是誰看了都會憐惜心疼。
程落看著司徒語靜的樣子,一肚子的火氣。很不爽地轉頭瞅了闖進屋子裏的人一眼,又把頭扭到一邊。等愣了一秒,又猛地把頭轉回來,看著站在門口的阿福,不知所措。
阿福推開門,便看到站在門邊的程落。她先是扔出了什麽東西,又瞅了自己一眼,又滿臉不安地看著自己。
兩道視線碰在一起,兩人都有些癡了。
隻是仔細地觀察著麵前的人的每一個動作,卻沒有察覺到自己眼裏流露出來的,那種驚愕和狂喜的情緒。以至於根本沒有看到還有其他人在屋裏。還沒等程落反應過來,也沒等自己的意識發出任何指令,抬手一帶就將程落攬進懷裏。
程落臉上有些燒,撐在阿福胸口的手臂想要反抗,卻被阿福抱緊。索性將頭埋進阿福懷裏,帶著微重的呼吸。
阿福閉上雙眼,將頭埋在程落發間,眼角竟泛出水汽來。到了這個時候,阿福才知道,其實自己是信了那個消息的,雖然一直嘴硬不承認,但他那會兒確實是信了的。
不然他阿福不需要那丁點兒大的小林翔,來給他肯定、勇氣和堅持下去的理由;他也不會在聽見段小寶那句話的時候,慌亂失措;還有這些天麻木的生活;他也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湧出這樣狂喜的情緒……
“落落。”
“嗯?”
“落落。”
“嗯,我在……”
“落落。”
“阿福。”
…………
阿福的聲音,從一開始的還算平穩,變得越來越顫抖,不停地重複地喊著懷裏的人的名字。程落應著,一聲柔過一聲,最後喊出阿福的名字,一直忍住的淚湧出眼眶,染濕了阿福的衣襟。不知道程落身上有傷,又惶恐地懼怕著得而複失,阿福一再收緊手臂。
肩上的傷被壓痛,程落卻沒有吭聲兒。她稍微動了動,將側臉貼在阿福胸膛上,清晰地聽見懷表指針轉動的聲音,和阿福慌亂不穩的心跳。
站在一旁的司徒語靜看到這一幕,幾乎暴跳如雷,痛苦地喊:“阿福哥!”
然而相擁的兩人像是沒有聽到,他們的世界似乎已經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整個世界就隻有彼此。
終於,阿福放鬆了自己的手臂,卻趕緊地拉住杵在自己胸膛上的手。程落感覺到了阿福的不安,也用力地回握。
阿福低眉看著程落,一時無語,有些恍惚,眼裏盡是迷亂。頭再低下一點,微張的薄唇靠向程落。看著阿福靠近的臉,程落慌張地低頭,兩人額頭相觸,躲開了阿福的吻。雖然被程落躲開,但阿福並沒有糾纏,輕笑著抬頭將臉貼在程落額上。
程落覺得自己的臉燙得快能燒水了,稍稍往後挪了半步,抬起頭來想要對阿福笑。
然而,還沒等她抬起頭,便感覺到猛烈的拉力。
“小心!”隻聽阿福喊了一聲,程落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便被扯到了阿福身後。程落抬起頭來看,隻見一張長凳子打過來,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司徒語靜幾乎快被逼瘋了,到處找不到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氣憤之下便抬起腳邊長凳子,往程落背上打過去。
她就算得不到阿福哥,也絕不要讓程落好過。
然而司徒語靜沒想到阿福竟會如此保護程落,這一下使出的力道,怕是她這輩子最狠的一次了。等看到阿福將程落拉到身後的時候,司徒語靜完全沒有辦法收住,整條凳子就這麽砸在阿福胸口,還發出了斷裂的聲響。
“呃……”阿福的悶哼淹沒在凳子斷裂的聲響裏,子彈帶的棱角更是加重了被撞擊疼痛。
程落一怔,趕快繞到阿福麵前,手指穿到子彈帶裏撫上阿福的胸口,嘴巴擔憂心疼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隻是喚出了兩個字:“阿福……”
斷作兩截兒的凳子摔在了地上,司徒語靜哭成了淚人兒,用讓人心碎的聲音喊著:“阿福哥……”
帶著乞求和卑微,卻隻得到阿福一個歉意的眼神,卻也有著遏製不住的怒火:“我說過,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想幹什麽?”
程落聽出些道道兒,卻沒有任何反應,依然專注而輕揉地撫著阿福被打到的地方。一是她相信阿福會處理好這件事請,另一個原因,是她實在不想再搭理司徒語靜,再跟司徒語靜說一句話,她就要發飆了。
程落再低頭看看地上凳子的殘骸,不免驚歎司徒語靜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竟能把接近一寸厚的木板打斷了,下一秒卻又擔憂地看向阿福。
阿福不願再看著司徒語靜那傷心的樣子,他並不想傷害她的,更不想去招惹這麽個不可理喻的人。收回目光看著程落,將程落的手從胸口拉下:“落落,我們走。”
程落點頭,看看阿福,又看看混亂不堪的屋子,頓時湧出滿心的愧疚。
走到院子裏看到段小寶,程落更是不好意思,隻是還沒等她開口道歉,司徒語靜便攔在了她和阿福麵前。
程落很不滿地瞪過去,竟然被司徒語靜無視了。然後自嘲地抿了抿唇,自己把頭偏到一邊。
“阿福哥……我……我可以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司徒語靜的聲音因為哭腔而顫個不停。程落都聽得於心不忍,竟像個小偷似的,偷偷摸摸地看向司徒語靜,
阿福好笑地看著程落的模樣,又看看擋在自己麵前的司徒語靜,點頭。
司徒語靜眼睛稍微一亮,朝阿福靠了靠,阿福無奈地退了半步,司徒語靜又往前靠了靠。終於阿福是放棄了,也就沒再後退,靜靜等著司徒語靜開口。
“阿福哥,如果……如果我和程落都落到鬼子手裏,你隻夠時間救一個人,你會救誰?”這是司徒語靜和父母姐姐出去遊玩時,看過的一個話劇裏的問題。當時她覺得挺傻,但是這個時候,她卻問了。
“救你。”阿福的回答,快得讓人驚訝,而內容同樣也讓人驚訝。
程落即使再信任,卻還是訝異地看向阿福,眉宇間是說不清的情緒。許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樣的心情吧。
緊緊牽著的手泄露了程落的情緒,阿福看向程落,再轉頭看向滿臉驚喜的司徒語靜,堅定說道:“然後和她死在一起。不管生死,我都一定會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