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粒簡單說了左娜昨天離開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林寂一直不吭聲聽她說完,聽的過程裏臉色又開始漸漸蒼白起來。

呂粒從椅子上站起身,眼神照舊不怎麽看林寂,仰臉盯著輸液袋補充道:“我準備今天還沒消息的話,就去報警。”

林寂極輕的回了一句,“好。”

病房裏完全安靜下來。

呂粒眼角餘光感覺到林寂在**動彈,終於忍不住目光看了過去,就看見他正用紮著點滴的那隻手拿起手機。

讓他別亂動的話到了喉嚨口卡住,呂粒憋住話盯著林寂的手,很快辨別出他是在發微信。

手不方便可以直接發語音消息的,可林寂還是蜷起腿把手機架在腿上,用一根手指費力的在手機屏幕上敲字,呂粒覺得他是因為不想自己知道他在說什麽在聯係誰,才不願意發語音。

林寂消息發得很專注,似乎根本沒覺察到呂粒的情緒和注視。直到一條消息發出去了,他才抬頭看呂粒。

“我和齊局說了左娜的情況,請她幫忙找一下。”林寂解釋起來。

呂粒默默點頭,可聽到齊局就下意識皺起眉,腦子裏馬上想到昨天那場進行了一半的對話。

呂粒看著低頭看手機的林寂,她還沒弄清林寂究竟為什麽會在高鐵站被人襲擊,可她沒弄清的問題又何止這一個。

她眼前的問題太多太多了。

等待左娜消息的時候,兩個人也沒格外聊別的,林寂始終沒主動提起他在高鐵站出的事,呂粒也忍住問的念頭完全不提,兩人偶爾說上幾句話,內容都和左娜有關。

時間就這麽過去快一個小時後,呂粒收到了律師那邊的消息,先是律師告訴他父親已經決定不再上訴,這意味著死刑宣判已經沒了改變的可能性。

左娜在醫院走廊裏結束和律師的通話後,原地站了好久都沒動彈,來醫院看望林寂的許醫生叫了她兩遍她都沒聽到。

許醫生站在病房門口,半個身子露在走廊上繼續觀察走廊盡頭的呂粒,歎了口氣又轉頭看病**的林寂,用英文問了句:“你們真的分手了?”

林寂看過來的目光裏有些晦暗難辨,他單手緊緊握著手機,剛才已經從許醫生口中知道呂粒現在在幹嘛。

“不算正式分開,不過應該隻差一個正式的儀式。”林寂也拿英文回答。

許醫生無奈的晃晃頭,繼續說英文:“我覺得,你們分不掉的,現在隻是因為各種事情弄亂了你們的關係,分不掉的。”

林寂無聲呼出口氣,讓許醫生別再看了關門進來,他有話說。

許醫生剛坐到床邊,林寂就看了眼手機對他說,呂粒發微信說她有事走了。

“她爸爸,會很快執行嗎?”許醫生已經知道呂國偉的死刑判決,可他昨天見到呂粒時沒敢問起這個。

林寂放下手機,身體後靠著床頭閉上眼,“如果不上訴的話,應該很快會定下執行時間。”

“哦。”

——

一周之後,呂粒接到了法院通知,父親死刑執行的時間確定了。她申請的“臨刑會見”也得到批準,今天要去看守所和父親做最後一次會麵。

明天,就是正式執行的日子。

說是最後,其實也是呂國偉在機場被帶走後,父女兩個第一次真正麵對麵見到對方。

會見室沒有鐵窗或者鋼化玻璃隔著,呂粒進來後被指著坐到了一張桌子一邊等著,對麵的空椅子應該是給呂國偉準備的。

這跟律師提前告訴她的不大一樣,像是做了特殊安排才這樣。

幾分鍾後,獄警帶著呂國偉走進來,隔桌坐在了呂粒對麵。

獄警用手銬把呂國偉固定在椅子上,自己退後站到了監控鏡頭底下,目視前方。

呂粒明白她不可能完全擁有和父親單獨相處的機會,來之前律師已經跟她提前說明了會麵的情況,有了心理準備,可見到對麵的父親時還是紅了眼圈。

倒是呂國偉很平靜,麵色和眼神看上去都挺好的狀態,讓人很難把他和即將被執行死刑的身份聯係到一起。

“你瘦了好多啊,因為老爸沒好好吃飯才這樣吧……”呂國偉看著明顯瘦了的女兒,先開口。

呂粒往前移了移身體,本來想笑著回答老爸,可剛一張嘴就鼻子發酸,抿住嘴唇說不出話。

呂國偉被手銬烤著的雙手努力做出擺手的動作,低下頭連聲說不說啦不說啦,等他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掛著兩條明顯的淚痕。

呂粒也哭了。

會見時間隻有一個小時,呂粒來之前想好了不要浪費時間去流眼淚不說話,可是見了麵情緒真的是控不住,怎麽可能不哭。

她從小到大幾乎沒見過老爸流眼淚的樣子,終於看到了,卻也是最後一次。一想到老爸的所有都將和最後聯係在一起,呂粒就覺得心像刀割一樣疼。

後來還是呂國偉先調整了情緒,看著女兒開始交待一些事情,最先說起的就是自己的後事。

“等我走了,法院會把骨灰交給你的,”呂國偉幹笑了兩下,“別把我跟你媽媽放在一起,她不想這樣,我也不想。”

呂粒抹了把眼淚,想起了那個老爸出事後就人間蒸發一樣的蘇煙蘇阿姨。她從律師那知道,蘇煙也是老爸參與的文物販賣涉案人員,人沒抓到,但是已經上了通緝犯名單。

“跟蘇煙沒關係,老爸就是想一個清淨的躺著,能幫老爸完成心願吧?”呂國偉像是能看透女兒的心思,自己提到了那個女人。

呂粒沒再多問,點頭答應下來。

呂國偉想了想又說:“我那個客棧,可能要你跑一趟處理一下,至於繼續開著還是結束了你自己決定吧,這些我已經和律師聊過,有什麽問題他到時會幫你。”

呂粒還是點頭,沒問別的。

呂國偉又說了家裏其他有關財產的事情,交待的差不多了,他眼神定格在呂粒臉上好久沒移開後,終於換了話題。

停頓了一下,呂國偉問起呂粒的工作,問她是不是還和許衛一起拍文物修複室的片子。

呂粒覺得老爸表麵是在問她的工作狀況,其實想問的卻是修複室裏的某個人。

“還有件事,也是老爸最不放心的。”呂國偉說完,輕歎一聲。

昨晚睡不著的時候,呂粒躺在**翻來覆去想著今天和老爸會麵都會說到什麽,剛才老爸一開口,她就感覺到要說起那個問題了。

她的個人感情。

呂國偉清清嗓子,眼角餘光瞥了下站在監控鏡頭下的獄警才壓低聲音問:“你和林寂分手了?”

“嗯。”呂粒回答的很快,邊說邊把視線暫時移開,看向會見室的一處角落。

“既然分開了,那老爸就不多說什麽了,反正爸爸還是以前那句話……他那種男人不適合你。”

隔了兩秒,呂國偉又說:“他那種人,到了某種關頭會為了別的犧牲掉身邊的人,哪怕是他最喜歡的最重要的人,他為了某些東西也會下得去手,那個白警官就是最好的例子……”

呂粒重新看著老爸,這次她沒像前麵幾次那樣聽完老爸的話就點點頭,她抿緊嘴唇,突然抬眼去看監控鏡頭。

漸漸地,她胸口湧起一股阻滯的感覺,心跳莫名的快起來。

呂國偉也順著女兒的視線看上去,看著看著就想起了見女兒之前的另一場最後會見。

那場會麵是呂國偉主動提出來的,按著正常的司法程序本來是不大可能被允許的,可最後還是成了。

他見到了想見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