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粒清醒過來時,一睜眼就看到老爸呂國偉正坐在她床邊,背對著自己在打電話。

聽上兩句,就知道是跟那個蘇煙通話呢。

呂粒重新閉上眼,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這是怎麽了,然後賀臨西航拍飛機墜毀的訊息猝不及防就想起來了。

“老媽出事了。”呂粒腦袋裏轟的一聲,又把眼睛睜開了。

她這次弄出來不小的動靜,背對而坐的呂國偉聽到馬上轉過頭看**,看見呂粒睜眼了,一下就把手機給掛斷了。

“醒啦,你可嚇死老爸了。”呂國偉湊近到呂粒身邊觀察起來,同時按了床頭的呼叫器喊醫生護士過來。

還沒等呂粒跟老爸說話,聽到呼叫的護士就先過來了,護士給呂粒做了簡單的檢查後,又出去喊醫生了。

呂國偉趕緊又走到呂粒跟前,仔細觀察著女兒的臉色,“臉色是比早上好多了,你別動,等醫生來看完了再說。”

想從**坐起來的呂粒,被老爸按住肩膀沒起成,她剛想問老媽的事情,醫生就跟著護士進來了,呂粒把話咽回去等著檢查。

十分鍾後,呂國偉從醫生嘴裏聽到呂粒基本沒什麽問題的話,心裏一直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呂粒趁著老爸和醫生說話時,手撐著床坐了起來,看到自己的手機就擱在枕頭邊上,她伸手拿起來發現手機關機了,就重新開機。

可是手機應該是沒電了,沒打開。

把醫生送到門口折回來的呂國偉,看進呂粒正在看手機,就說手機沒電了,他還沒來得及幫呂粒充電呢。

“事情太多顧不上了。”呂國偉重新坐回到床邊,之前因為呂粒蘇醒的高興勁已經過去了,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鬱。

呂粒低頭看著手機黑屏,舔了下幹澀的嘴唇問老爸,“我媽呢,老爸你看到我媽了嗎?”

呂國偉喉結一緊。

沒聽到老爸回答,呂粒慢慢把頭抬起來,“你們就算不想過了要離婚,可畢竟出了這麽大的事,你不能看著不管老媽吧。”

“見到了,我見到……你媽了。”呂國偉費勁的開口說著,“我知道消息馬上訂機票趕過來了,到了七寶鎮就直接去了殯儀館,就……看到了。”

呂粒盯著老爸的眼睛,看到呂國偉說到最後幾個字時,眼圈刷的就紅了。

“殯儀館……”呂粒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重複了一遍,眼神疑惑的看著老爸,“是不是先去看的宋海,我知道他跟老媽都在直升機上,他是最早被發現的是吧?”

呂國偉聽著女兒的話,心頭狠狠一磕。

“老爸,我昏過去多久了?”呂粒忽然又問起這個。

“快二十個小時了。”呂國偉馬上回道。

呂粒眨眨眼,又問,“林寂呢,我記著是他開車送我去找老媽的。”

呂國偉聽到林寂名字,心頭突然一亮,“你要是再早醒兩個小時,他還在這兒呢,林寂回天樂宮工作去了,你不說我都忘了給他打電話說你醒了,我先去給他打個電話。”

“哦。”

呂國偉起身出了病房,給林寂打電話。

林寂接到呂國偉電話時,剛好完成手上壁畫臨摹稿的最後收尾。

他出了無極殿接電話,聽到呂國偉說呂粒剛醒過來了,抬手揉著發酸的眼睛,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那就好,醫生怎麽說的。”

呂國偉聲音冷淡的跟他說了下醫生的話,林寂聽完臉色愈發輕鬆,他想了下問呂國偉,“我暫時過不去,呂粒手機還沒充電吧。”

他記著呂粒手機沒電關機的事,自己離開醫院時本想拿回來幫她充電,可是被呂國偉拒絕了,說他會給女兒弄好。

林寂是想要是手機充好電了,他等下就直接給呂粒打過去。

“還沒來得及弄呢,林寂,我打這個電話是有事……求你幫忙。”呂國偉轉頭瞄著呂粒病房的門口,看到護士走進去時,冷著聲音和林寂說了這麽一句。

林寂一眯眼,“呂老師不用跟我客氣,需要我做什麽。”

——

兩個小時後。

呂粒去了趟衛生間出來時,林寂正好從病房外麵走進來,兩個人的視線迎頭碰上。

呂國偉看著女兒的臉色,招呼林寂進來,林寂先把一個充電器遞給呂國偉,目光隨後專注的看著呂粒。

呂粒眼神挺平靜的回看過來,少頃扯了下嘴角開口,“宋奕辰呢,宋叔的案子怎麽樣了。”

林寂和呂國偉對看一眼。

呂國偉拿著充電器走到插座跟前,“呂粒,我先給你把手機充上電。”說著拿過呂粒的手機操作起來。

呂粒還在等林寂的回答,半眼都沒看老爸在幹嘛。

林寂一皺眉,“宋奕辰在看守所門口呢,韓律師陪著他……你昏迷的時候,宋叔在看守所裏絕食了。”

呂國偉弄好充電器,心裏煩躁的聽著林寂說的話,他不知道林寂答應他的事要怎麽辦,聽他口氣可是一點不著急。

呂粒忽然看向呂國偉,一隻手按著胃部跟他說,“老爸,我餓了,你幫我去買點粥吧,我想喝。”

呂國偉看了眼林寂,答應女兒,“哦,行啊,我這就去。”

呂粒趿拉著拖鞋回到病**,林寂跟在她身後,呂粒爬上~床的時候,他伸手虛扶了一把,耳邊聽到呂粒有些沉重的呼吸聲。

在**坐穩了,呂粒才又出聲,她問林寂,“我記著昏過去之前,看到我媽的錢夾了,錢夾呢?”

林寂看著呂粒,她前前後後說了這麽多話,就是不直接問賀臨西的生死問題,剛才這句算是貼邊問了。

正思索著該怎麽回答,林寂就看呂粒猝然揚起了臉,她眼眶通紅,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肉眼可見的微微抖著。

林寂心頭一磕,意識到了什麽。

呂粒那邊已經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看著病**放的天花板。

繃不下去了,演不下去了。

“呂粒,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別忍著。”林寂感覺自己的眼眶也熱了起來,“賀導的錢夾我幫你收著呢,你昏過去之前隻看到裏麵的那張合影,還有一樣東西沒看見,我幫你收起來時無意中看見的。”

呂粒嘴唇張開,“還有,什麽?”她說著話,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的順著臉頰一直流個不停。

林寂從衣兜裏拿出賀臨西那個錢夾,錢夾已經被他清理幹淨了,上麵幾乎看不到能讓人聯想起飛機墜毀那個慘烈場麵的痕跡。

他把錢夾輕輕擱在呂粒麵前的被子上,“這裏麵還有張字條,我沒打開看。”

呂粒盯著林寂放下的錢夾,感覺自己的手半點力氣都沒有,沒辦法去拿起老媽的錢夾打開看。

鎮醫院的大門口,呂國偉拎著買好的粥快步走進來,他剛一走進醫院裏,手機就響起收到新微信的提示音,他沉著臉拿起手機看。

看完了也沒回複,呂國偉臉上緩緩浮現出一絲笑意後,把看完的微信直接刪掉,繼續往女兒的病房走。

他推門進病房時,正好聽到呂粒的哭聲,臉色馬上一變,朝林寂瞪過去。

林寂迎著他的目光,點點頭。呂國偉再看看捂著臉放聲痛哭的呂粒,明白賀臨西已經罹難的消息,呂粒知道了。

他幾大步到了病床前,心疼的看著呂粒因為哭泣一聳一聳的肩膀,想開口安慰女兒,可剛一張嘴,嗓子就被什麽東西梗住了,發不出聲。

大學那會兒初次見到賀臨西的那一幕,忽然就從呂國偉的記憶深處爬了出來,賀臨西一臉冰霜看著他的那一眼,恍然就在眼前。

跟著,呂國偉又想起幾天之前的除夕夜,他和賀臨西最後一次單獨說話時,賀臨西跟他講的最後一句,“呂國偉,你好自為之吧,我不管你以後怎麽過,千萬別牽連呂粒給我記住了。”

話猶在耳邊,人卻已經不在了。

幾個小時前,呂國偉跟著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走進停屍房,看到了還沒來得及做身體縫合美容的賀臨西遺體。

“節哀,呂老師您確定要看嗎?”陪著呂國偉一起進來的搬遷組長,最後一次試圖善意的攔下呂國偉。

“我沒事。”呂國偉當時回答的很堅決。

他以為自己早就對賀臨西沒了感情,看了也不會怎麽樣,可是真的看到時,呂國偉瞬間就傻了。

他記著自己看完走出停屍間時,手扶著走廊的牆壁,雙腿發軟,幾乎就站不住了。自己都這麽大的反應,呂國偉簡直不敢想要是呂粒去看了賀臨西的遺體會是什麽樣。

呂國偉看著女兒還在聳~動的瘦弱肩膀,忽然在自己心裏說,賀臨西我答應你,將來不論走到那一步,絕對不會牽連咱們的女兒,你放心。

差不多十分鍾後,呂粒的哭聲終於漸漸弱了。

她把手從臉上移開,淚眼模糊的盯著麵前被子上賀臨西的錢夾,“我想去看看老媽。”

呂國偉第一反應就是說不行,可是剛一皺眉要開口,就被林寂伸手拉了一下把他攔住。

“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早我陪你去看賀導。”林寂把這事給應下來了。

呂粒抬眼看看他,看到林寂滿眼的紅血絲,沒再說別的。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呂粒和呂國偉坐上林寂開過來的車,直奔縣城的殯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