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誰的悲哀
眾人怔楞,邢斯魁梧的身影已經從洞窯口進來,他一襲白衣依舊整潔,根本沒有剛剛打鬥過的樣子,殘雪跟在邢斯後麵,進了洞窯便回到了墨瀲身邊。
墨瀲看著邢斯黑沉如鐵的麵色,心裏頓了頓,卻沒有說話,再看摔在地上的碧落,她心裏冷了冷,這是星夜閣的家務事,縱然關乎九月,她也不必多說。
“閣主……碧落願忠心侍奉閣主一輩子,求閣主將碧落留在身邊!”碧落慌神片刻,突然想起什麽,定了定心爬到邢斯腳下,伸手去拉邢斯的衣袍。
邢斯麵上一冷,看著碧落就要碰到他,他抬起一腳踹在碧落的心口,低聲吼道:“滾!”
碧落被踹出老遠,整個身子飛出去,後背正好撞在欄柱上,她猛地往前一探身子,噗地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簡直無法相信現在的場景,碧落一雙眼睛帶著驚恐睜得大大的看著邢斯,想到他之前的種種,她怎麽也不敢相信如今他竟然下這樣的狠手。
“為……為什麽……”碧落麵色蒼白,後腰脊骨已經被欄柱撞斷,她麵上淚水四溢,強忍著無邊的劇痛看著邢斯道:“當年閣主將碧落從賊人手中救下,公子說要碧落跟你回來的,碧落是因為愛公子才甘心在她身邊侍奉,公子難道對碧落沒有一絲感情嗎?”
邢斯抬起眼皮看了碧落一眼,隻是一眼,又轉過了眼,麵上冷沉無比,卻並沒有理會碧落。
“嗬嗬……”碧落看著邢斯這般,突然明白了,這麽多年,一直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她強忍著痛,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唇角,片刻,她麵上揚起一抹笑,看著邢斯,嫵媚柔和道:“她都要死了,這麽多年她的身子一年比一年弱,你覺得她還能活多久?這樣拖著苟延殘喘,她不能陪你一生的!”
邢斯麵上驟然一冷,看著碧落唇角帶笑,邢斯袖下雙手猛地攥了起來,眼底迅速充血,瞬間運氣於手心。
“公子!”看著碧落氣若遊絲口中嘔出血,邢斯運氣在手心,九月心裏一顫,邢斯這般是要要了碧落的命,她看著邢斯身子一頓,緩緩開口道:“她雖是心神迷失,卻也不是大惡之人,這麽多年她對我也是細致照顧,公子留她一命吧。”
碧落大口的喘著氣,看著九月麵色蒼白,聲音卻是依舊溫柔輕緩,瞧著邢斯因她一句話便鬆了殺氣,她並沒有感激,而是心裏的妒火徹底被激了出來。
“用不著你假好心!”碧落擰著眉頭看向九月,唇角勾起冷哼一聲,碧落原本清秀的麵上帶著幾分嘲諷,她咬著後槽牙,聲音淒厲道:“你就是憑借著你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閣主不忍心拋棄你,你明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為什麽還要纏著閣主?你為什麽不去死!”
剛說完這句話,碧落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站起身從腿間拔出一把匕首朝著九月就刺了過去。
千葉坐在九月身邊,看著碧落的匕首很快就要刺進九月的胸口,來不及多想,她翻過身便壓在了九月身上。
眾人臉色均變,心裏不由得顫了起來,千葉雖然護在九月的身上,但是她跟本沒有武功,如今也隻是拿身子硬擋著。
期許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倒是後背突然沉了一下,千葉有些疑惑的抬起頭,卻發現邢斯的手貼在她的後背,碧落手中的匕首如今已經刺入了邢斯的掌心。
眾人一驚,看著鮮血從邢斯手間流出,碧落猛然一怔,看著匕首沒入邢斯的手間,眼中閃爍,麵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瞬間呆住。
青邪見狀就要提劍上前,卻見邢斯麵上冷寒,反手一揚,將碧落整個人踹了出去,這次確實沒有餘留,碧落飛出去的瞬間,眾人甚至能夠聽到她肋骨斷裂的聲音。
隨著塵土揚起,碧落的身子如破口袋一般摔在地上,隻掙紮了幾下,便沒有了氣息。
“將她丟去亂葬崗!”邢斯聲音如同冰凍一般,沒有絲毫溫度,每一個字都像是攙了冰渣,在人心上刮蹭。
墨瀲站在一邊看著,心裏微微顫動,卻是依舊沒有說話,這是他們的家務事,在此,她算個外人。
千葉驚魂未定地看著邢斯,片刻,她似乎是醒過神來,緊忙從九月的身上起身。
九月看著邢斯的手,不由得心中一顫,伸手拿過邢斯依舊汩汩冒血的手,她的眼淚便抑製不住的落了下來。
片刻,千葉將藥和紗布拿了過來,隻是,她並沒有親自給邢斯包紮,反而是將那些東西遞給了九月。
看著千葉緩緩往外走,眾人也跟著除了房間,碧玉退出來,關上了門,心裏依舊是狂跳,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讓她有些接受不了。
墨瀲看著碧玉,如波的水眸瀲灩出淺淺的波紋,片刻,她收回目光,隨著殘雪的攙扶回往回走。
走到青邪的跟前,墨瀲停住腳步,看著青邪有些不自然地神色,墨瀲唇角稍稍勾起,麵上帶出一抹淺笑,道:“隻要有呼吸,我便能感覺到你的氣息,如果要監視我,還不如在明處。”
青邪一怔,看著墨瀲麵上帶著淺笑,他心裏卻是不由得虛晃,眼前這個隻有十六七歲的女子,竟然憑空給他一種難以言狀的壓迫,不似邢斯的低氣壓,來自於她的壓迫帶著一種尖利的驚恐。
墨瀲微微一笑,轉身往前走,步履緩慢,平穩舒緩。
千葉看著墨瀲,心裏動了動,隨著墨瀲往回走,她心裏有些亂,第一次,她不知道自己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麽,亦或者,她什麽都沒有想。
九月低著頭將邢斯的手包紮好,邢斯眼睛看著九月,雖然看不清楚她的麵容,但是整個屋子依舊是彌漫著沉悶的氣息。
看著血跡已經不再滲透紗布流出血,九月終於鬆了口氣,隻是拿著邢斯的手並沒有鬆開,她看著,眼中濕潤,不知不覺眼淚流出,滴落在邢斯的手心。
看著淚水浸濕紗布,邢斯猛地一顫,伸出另一隻手抬起九月的臉,看到淚水掛滿了她的倆,邢斯心裏一抖,輕輕地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去,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隻是,擦去的淚水又順著流了下來。
手中的疼痛絲毫沒有感覺,可是看著九月不斷流出的淚水,邢斯卻是感覺心在灼燒一般,伸手將九月摟進懷裏,邢斯輕輕地撫著九月的頭,將她按在了胸口。
聽著邢斯沉穩有力的心跳,九月似乎安靜了不少,漸漸地,淚水也沒有那般洶湧,終於靜下心來,九月輕輕推開邢斯。
感覺九月的手間用力,邢斯怔了一下,隨著九月的力道鬆開了攬著她的手。
“其實,碧落說得沒錯……”九月坐正,抬起頭迎著邢斯的目光,看著他,平靜了心神說道:“這麽多年,我一直苟延殘喘,或許這條命活到現在已經是老天饋贈了,無形之中,我成了你的累贅,這一點,並不是我想要的!”
邢斯看著九月,麵上一冷,伸手抓住她的肩膀,眼中帶著幾分血紅,道:“你想要的是什麽?當年你將我從亂葬崗背出來是為了什麽!”
九月頓了一下,看著邢斯有些猙獰的冷麵,她心裏抖了抖,似乎有些不敢看他,別過臉暗自歎了一口氣,道:“你有著自己的堅持和執念,我自幼在你的母親身邊長大,隻要我有一口氣,便不能棄你於不顧,而你,你有著自己的宿命,我,不應該是你的牽絆。”
邢斯眼底充血,看著九月淡漠的眼神,他的心裏似乎是被刀刺一般,握著九月肩膀的手也不由得加重了力道:“你以為,這麽多年我這般對你,隻是因為你當年從亂葬崗將我救出來嗎?這麽多年的感情,你自己分不清楚嗎?我從未強迫過你接受我,但是並不代表我能允許你將我的感情抹滅!”
麵對邢斯幾近咆哮的神色,九月身子猛地一怔,或許,邢斯的話正是戳中了她最軟弱的地方,她別過臉不去看他,或許,是不敢看……
邢斯伸手將九月的臉捏住,逼迫她看著自己,兩人僵持著,卻是都這般倔強。
九月被邢斯鉗製著,麵上冷沉,眼中淚水卻是不由的流了下來,溫熱的淚水落在邢斯的手上,他不由得一顫,如同被灼燒一般,他鬆開了九月。
心裏泛起酸楚,邢斯伸手將九月摟進懷裏,身子不由自主的輕顫,隨著九月體內的屍毒越來越難控製,他漸漸地有種恐懼感,他無法想象如果九月從他身邊消失,他會變成什麽樣。
九月被邢斯帶進懷裏,感覺到他身體的輕顫,她身子一僵,心裏撲通地跳,這麽多年,其實她是明白的,但是心裏總是有那麽一道溝壑,她自己跳不過去,也將邢斯阻在了對麵。
進了房間,千葉如往常一般,給墨瀲號脈,剛才的事,似乎是沒有發生過一般,她隨手拿起桌上的杯盞猛地喝了一口。
看著千葉這般故作輕鬆,墨瀲心裏沉了沉,她伸手將千葉喝光的杯盞中續滿茶,看著她,卻沒有說一句話。
千葉一怔,看著墨瀲目光,心裏頓了頓,唇角微微挑起,道:“我隻是不能眼看著我的病人在我沒有治好之前就喪命,其他,並沒有什麽。”
墨瀲看著千葉,收回審視,如波的水眸之間蕩出一抹淺笑,道:“若是這般,既然九月已經是你的病人了,如果邢斯不同意你的條件,你又當如何?”
千葉一頓,似乎沒有想到墨瀲會這麽問,當下卻是如同被堵了嘴一般,什麽都說不出來。
正在向著如何應對墨瀲這般犀利的質問時,一陣輕輕的叩門聲響起,將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進來!”墨瀲麵色恢複淡然,對著門外喊了一聲。
一身桃紅色短衫的袖子將門推開一條縫,隨即輕輕地走進了屋子,正是九月身邊的碧玉。
碧玉進門想墨瀲和千葉微微行禮,道:“小主剛才嘔血了,閣主請兩位姑娘過去。”
墨瀲麵上一緊,轉過臉看著千葉,卻見她似乎並沒有什麽緊張,她轉過頭朝著碧玉點了點頭,隨即幾個人便去了九月的房間。
邢斯已經將九月扶著躺回了床上,此刻正坐在桌邊等著墨瀲和千葉。
推門而入,邢斯猛地坐起了身到墨瀲和千葉麵前,道:“九月剛才不知怎的吐了一口黑血,你們快去看看。”
千葉抬起眼皮看著邢斯緊張的表情,神色稍稍暗了暗,隨即眼皮挑起,麵上帶著幾分玩味,道:“你急什麽,嘔血也不一定是壞事,現在是引毒,毒血拍出來才是正常!”
邢斯被千葉一頓搶白,麵上一冷,剛要說什麽,但是想了想還是抑製住了,跟著千葉到了九月的窗前。
九月還是醒著的,見千葉和墨瀲過來,對著她們微微一笑,麵色依舊有些無力。
千葉看著九月的臉色,收斂了笑容,伸手扒開她的眼皮,隨即又將手點在她的脖頸之間,片刻,她麵色沉了沉,將手收了回來,道:“嘔血的時辰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應該是之前碧落用了大散丸的關係,不過嘔出的毒血並沒有我想象的多,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說罷,千葉站起身對著在一邊候著的碧玉道:“將重新煎好的藥給她喂下去,寄住,今日不能給她吃任何東西,隻能喝水。”
碧玉聽著千葉的吩咐,應了一聲緊忙退出去張羅。
“幾月的體內的毒到底能不能清除幹淨?”邢斯看著九月麵色慘白如紙,他心裏一沉,情急之下伸手抓過千葉的手,問道。
千葉手間的壓力讓她吃痛的皺了皺眉,但是看著邢斯的麵容,她卻沒有甩開,而是盯著邢斯的臉,麵上帶出一抹淺笑。
邢斯一怔,看著千葉帶著深意的笑,突然想起之前千葉說得條件,他麵上冷了冷,轉過頭看了九月一眼,轉過頭對千葉喊了一聲:“跟我來!”
看著邢斯將千葉拉出去,九月的麵上暗了暗,似乎又想起什麽,她微微地閉上了眼睛。
“你都逃避了這麽多年,什麽時候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呢?”墨瀲端了一杯清水遞到九月跟前,看著她蒼白的臉,歎了一口氣。
九月睜開眼睛看著墨瀲,眼中帶著幾分複雜,她接過墨瀲端過來水喝下,卻什麽都沒有說。
天色已經全黑了,千葉回到房間,墨瀲正在屋裏看書,外麵的情況有些異動,邢斯已經去了幽冥林。
抬頭看著千葉麵上並沒有什麽變化,墨瀲將倒好的茶推到千葉跟前,千葉伸手將茶端起,仰起頭便將整杯飲下。
“他來了,明日我們就要回去了,你有什麽打算?”墨瀲看著千葉,如波的水眸瀲灩其華,深邃之間沒有任何波動。
原本這次來也隻是為了替九月清毒,卻沒想到長公主竟然這般大動幹戈率兵將她們堵在了這裏,甚至不惜動用鬼窟。
隻是,她沒有想到的是,正巧溫穆颺正在返朝的路上,收到殘雪的消息,他便率了三萬大軍折路到了青雲山。
剛才楚晗傳來消息,長公主得知溫穆颺趕來的消息,當即將潛伏在青雲山的軍隊撤了回去,隻一個時辰,青雲山便恢複了平靜,若不是山腳下有被機關斃命的屍體,甚至很難讓人相信這裏剛才發生了一場戰爭。
九月的毒差不多也行了針,若是千葉能留下來,或許這次能將九月的毒徹底清除,但是,若千葉不願,那也不能逼迫她。
千葉看著墨瀲,片刻,她伸手將手中已經空了的杯盞續滿茶,仰頭喝了幾口,緩緩開口,道:“他來接你,我就能放心了,你們先回去吧,我說過,我的病人,不能在我沒有醫好的時候就死了。”
墨瀲一怔,看著千葉的麵色,她心裏一頓,卻沒有多問,轉身走向自己的臥房,。
隻是,還沒有走出幾步,便聽到千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喜歡,是什麽感覺。”
墨瀲頓住,她的身子隨著千葉的聲音不由得一僵,似乎是考慮了片刻,她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道:“喜歡,是希望他能過得好。”
千葉手中杯盞在空中停住,忘記了是要送到嘴邊還是要放回桌上,她呆愣片刻,看著墨瀲離開的身影,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