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站得筆直,垂眸看著身量比她矮一個頭的蘇嫣然,臉不改色,不卑不亢道,
“姑娘的偏殿,按宮規,隻能讓她所出的公主居住,二小姐還沒有這個資格,隻能請二小姐跟我在東廂房將就幾日了。”
蘇嫣然仰頭看著連翹,頤指氣使道,
“按宮規,也斷然沒有一個下人,叫太後姑娘,還滿嘴你呀我呀的道理。
連翹,你進宮才幾日,就把蘇府交給你的規矩,都忘記了。
你給我跪下!掌嘴!”
若是在過去,連翹會乖乖跪下,自己掌嘴自己,可是,現在,她跟著蘇黎,蘇黎對她好,她有底氣,膽子也大了起來,據理力爭,
“我在蘇府,是大公子院子裏的丫鬟,隻聽大公子差遣。在宮裏,是鳳鳴宮的大宮女,隻能鳳鳴宮主子一人差遣,二姑娘隻是來做客的,你不能使喚我,更不能責罰我。”
蘇嫣然真真是吃一驚,心中氣惱得緊:
過去,三腳踹不出來一腳悶屁,笨嘴拙舌的連翹,如今,都敢用這種語氣跟自己狡辯了,真是沒大沒小,不知尊卑!
不過,蘇嫣然又想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攝政王,可不是跟一個下人拌嘴的,也沒必要浪費精力跟她動肝火了,於是,她退讓了一步,
“那我住東廂房!”
連翹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哈,二小姐,蘇河住東廂房。”
蘇嫣然憋著氣,近乎咬牙切齒的語氣,
“你把那頭狼,栓別的地方去!”
連翹鄭重其事道,“蘇河是太後的弟弟,能在宮裏隨意走動的,我可不敢栓國舅爺,它咬我,我都得誇它牙口好呢。”
“你!沒規矩!大哥哥就是這麽教你的?”蘇嫣然氣極,實在憋不住氣了。
連翹依然不肯服軟,“大公子不是這麽教我的,但是,姑娘是這麽教我的,二小姐,你還能幹涉太後怎麽教下人嗎?你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去忙了。”
連翹帶著笑離開,心滿意足地離開:今日,她總算是給蘇家大房所有的下人出氣了。
在蘇府,二房總是想著壓大房一頭,明明事事都比不過大房,二房夫人卻拿到了管家權。
他們不敢刁難大夫人和長公子,就事事刁難大夫人和長公子院裏的丫鬟小廝。
從小到大,連翹受了二房很多氣,挨了很多無辜的毒打。
這會兒,有太後撐腰,她可算揚眉吐氣了。
蘇黎在書房裏認認真真地看醫書。
澹台煜給她搜羅了好些古籍藥典,有許多都是孤本。
她給自己製定計劃,一天看一本,這樣,離宮之前就能看都完了。
因為,根據她上一世的經驗,太後所有的物件都是登記在冊的,離開的時候,除了陪嫁,什麽都帶不走。
彼時,叩門聲響起。
蘇黎知道,來人不是連翹也不是澹台煜,這兩人進她的書房,從來不叩門。
“進~”蘇黎眼簾都沒抬一下。
蘇嫣然端著一盤糕點進來,“太後,這是我做的豌豆黃,您嚐嚐。”
蘇黎不吃別人的東西,也不喜歡在看書的時候吃東西,不過,她還是露出了笑臉,
“放下吧。”
蘇黎是個以貌取人的。蘇嫣然長得好看,柔柔弱弱的,恰好是她喜歡的那一掛長相。
而且,蘇黎一向講究冤有頭,債有主,她沒有遷怒人的愛好。
蘇嫣然的母親對她不恭敬,是她母親的事,沒必要讓她代母親受過。
因此,蘇黎對蘇嫣然是沒有一絲敵意的,對她說話的臉色和語氣,都很好。
蘇嫣然乖巧一笑,軟軟道,“太後,私下裏,我可不可以叫你長姐啊?”
蘇黎勾唇一笑,“我本來就是你的長姐,人前也是可以叫的。”
“長姐,我略懂一些丹青,可不可以為你畫張肖像?不影響你看書。”
“好啊,我這輩子,還沒有過畫像呢。”
蘇嫣然搬過來自己的筆墨紙硯,坐在書案的對麵,看一眼蘇黎,再在紙上落筆,認真地畫了起來。
蘇黎也隻有看醫書的時候會安安靜靜的,要不然,一畫一個時辰,她是坐不住的。
連翹來招呼開飯了,蘇黎才放下醫書,看向蘇嫣然,“好了嗎?”
“畫好了。”
蘇黎這才起身,走過去,看著惟妙惟肖的畫像,“嗯,嫣然的丹青,真是妙,畫得比我本人好看啊。”
蘇嫣然靦腆一笑,“長姐國色天香,宛若謫仙,我能畫出長姐的三分神韻,已是難得了,長姐不要嫌棄才好。”
“我看呐,是有十二分像了,連翹,裱起來,好生收著。”
“是。”
連翹嘴裏答應著,心裏還在做鬥爭,到底要不要告訴姑娘,這個二小姐,心思深沉,可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這樣溫柔乖巧。
畢竟,自己從前,受過她的許多暗害磋磨……她這次進宮,怕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皇宮有規矩,奴才不許搬弄是非,現在二小姐還沒做出什麽坑害太後的事,自己貿然說了,被倒打一耙就壞了。
畢竟,自己在府裏,就沒少吃過這種暗虧,得虧公子大度,要不然,自己早就被二姑娘害得發賣好幾回了……
連翹想到這裏,禁聲了,隻是,分外打起了精神,緊緊跟著二小姐,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蘇嫣然看著一桌子滿是紅辣椒,綠辣椒的菜肴,吃了一口,就抽手帕捂嘴輕咳了兩聲,嬌滴滴道,
“長姐,我失禮了,請長姐不要見怪~”
蘇黎眨巴著鴉羽般的長睫,“怎麽,你也不能吃辣?”
“長姐,我自小就不太能吃辣的……”
連翹看向蘇黎,以為她要像從前那樣,說客隨主便,沒想到,人家說的是,
“連翹,去炒兩個不辣的菜過來。”
“是。”
連翹不情不願地轉身出去了,心頭替公子鳴不平:
姑娘也忒偏心了,公子可是你嫡親的哥哥,她不過是二房家的堂妹……
連翹再次端著一托盤沒有放辣椒的菜肴往膳廳裏走的時候,正好撞著了剛來的攝政王。
今日,他沒有穿攝政王的服飾,一身落拓的白衣,臉上漾著笑,看起來,親和又養眼。
“哎呦,今兒菜裏怎麽沒放辣椒啊,你主子胃口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