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坦誠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氣候漸暖,農舍附近的小河溝裏都解了凍。朝廷傳來消息,老皇帝退位,新皇登基。坐院裏聽著九寶跟嘮叨著近日瑣事,忽然覺得這些東西都離很遙遠,仿佛是觸碰不到的地方。

從前以為,就算不能跟狐狸並肩而戰,至少也能成為他的一個助力,但事到如今,卻隻能守這一方院落裏,什麽都不能做。

院外守衛已調換了三撥,換來的一撥比一撥難近情。起初尚能出門去散散步,如今,卻是連院門都踏不出去了。

後知後覺地曉得,這是被軟禁了。

守衛調換是李曇那日氣衝衝離開後的事,次日清晨,外頭就起了動靜,著九寶去看,看完才知道是守衛換了。

九寶很惆悵,也很惆悵。

發現整件事情的發展已經脫離了正常的軌道,一切變故都超出了的邏輯思維所能理解的範疇。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後宮納有一妃二嬪,然皇後之位卻空懸那兒,引來朝堂中諸多猜忌。

但此事不管怎樣都與無關,閑來無事就院裏開辟了一小塊地,準備種青菜。

一日晌午上頭,九寶瞧見拎著個鋤頭,嚇得魂飛魄散地奔來搶了,然後佯裝著抹掉額掉冷汗道:“的主子誒,就歇著吧,再這麽動彈,出了什麽岔子,這腦袋準保就要搬家了。”

遂,搬來個木墩坐菜地旁,指揮著九寶鋤地。

他鋤著鋤著,忽然一鋤頭鋤進土裏就不再動作,反而轉過頭來神色複雜地看著,他說:“主子,其實一直也沒問過關於那個傳國玉璽的事,起初覺得那沒什麽,可今日這一鋤地就又想起來,還是覺得不吐不快。”

掀掀眼皮看他,“那就說罷。”

九寶歎了聲,順手將鋤頭放下,蹭到跟前隨意地上坐了,道:“那時候將玉佩交給爺,他立時就去找了十二夜將玉璽打開。爺本要借玉璽裏那虎符調兵,再布局引趙王或蘇氏逼宮,可沒想到玉璽中所指城池裏的兵士早已沒了曾經的殺氣,家家戶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同普通家一樣。爺見此境況,便無意於再將他們拖入戰爭。而恰逢那時柔然部族借互市之名大肆搶掠,太上皇龍體又每況愈下,爺才兵行險招,與紇雷王子達成口頭協議,借詐死回均州取太上皇虎符向孟京總兵調兵。”

撫平裙子上的皺褶,看看他,“李鶴早年就擁兵自重,光憑一枚虎符,難保不會生變,所以聯姻就變成一個拉攏李鶴的手段。九寶,說了這麽多,到底想對說什麽?”

九寶偏過頭來看,“主子,爺那頭已來了幾封急函催促,要回均州,可為何還要這兒受苦?”

垂眼望著骨節凸起的手,“世上萬事,不去做的時候就很難預料到結果。就像是傳國玉璽,這麽多年,多少為爭它而頭破血流,可到頭來,嗬,竹籃打水一場空。現之所以裹足不前,是因為害怕。九寶,說為什麽會害怕呢?”

九寶幾乎是不假思索道:“因為有不想失去的東西……主子,還是舍不得爺的。”

“不是舍不得狐狸,隻是舍不得兩個之間僅剩的那點信任,如果連這些信任都被敲碎,那也許就真是到盡頭了。九寶,拾掇拾掇,給狐狸去封信,咱們啟程回罷。”

費力地撐著兩條腿站起來,自眼風裏望見九寶喜不自勝的神情,心底卻涼颼颼的。這一去,是福是禍,根本不是所能預測。可這麽躲下去到底不是辦法,該來的,總會來。

決定回均州的消息似乎振奮了許多的神經,就連院外看守的卒子都喜出望外,可見他們並不喜歡這項枯燥的工作,那麽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待啟程回均州的事宜準備妥當,已是五日之後的事了。九寶說有許多事要安排,他必須保證萬無一失等才能啟程。

但想,這並不是九寶的主意,所謂萬無一失,就是要保證連丁點逃走的機會都沒有。

看來他也是怕了的,可是現的又哪會衝動得那樣,否則早前也就回了若虛山,更遑論如今主動要求去他的身邊。

終歸,是先低了頭。

晃晃悠悠的馬車上,九寶周遭置了綿軟的墊子,生怕有一點磕碰。但其實現這個樣子,坐棉墊子裏,委實也瞧不出死活了。

的一雙手腳自懷孕後漸漸瘦的筋骨盡顯,胳膊腿上也摸不出幾兩肉,除了凸出的肚子,半點沒個孕婦的模樣。

委實納悶為什麽旁有身孕的時候多半都是圓潤圓潤的喜模樣,而卻是這麽個半死不活的鬼樣子,可既然連大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隻好不再計較,頂多臉上多撲些脂粉也就是了。

不大記得是什麽時候入了均州城的,隻知道後來陷到一個溫暖的臂彎裏,再醒來時,就看見了久違的秦璋。

他見醒來,直勾勾盯著看了許久,眼底微微地發紅,他問:“怎麽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個樣子?”

咧開嘴笑,指指肚子,“不是,是閨女不老實。”

他摸摸的頭發,攬住的肩低聲道:“為什麽不是兒子?”

望著他身上明黃的中衣,笑笑,“兒子不省心,往後娶媳婦還要給添堵,老們都說閨女是娘親的貼心小棉襖,喜歡。”

他的聲音有些暗啞,“好,隻要喜歡,兒子女兒都好。”

秦璋鮮少有這樣順從的時候,那時搞得一時怔忡。但直到很後來,九寶才漸漸告訴,那日們到均州時,秦璋其實已等了宮門外。

幾十個宮陪著立瑟瑟夜風裏,鳳輦也備了,可他還是抱著一步一步回了太央殿,徒讓宮們抬著個空蕩蕩的鳳輦亦步亦趨地跟著。

往後很長的一段時日內,秦璋都會半夜裏將搖醒,確定了是,才又重新睡回去。但這樣的秦璋,卻是發生了那樣刻骨銘心的悲劇後才讓看見的。他的無奈,他的脆弱和他的恐懼,曆曆目,卻始終無法原諒。

自回到均州,秦璋就著手於封後的事宜,但怎麽都提不起興趣。對外,他將說成是個忍辱負重的奇女子,為國為社稷付出良多,林林總總的事,事無巨細都給了群臣的解釋。

九寶轉述這些話的時候,著實是無奈,但九寶卻很高興,他說隻有這樣才能堵住李鶴等的嘴。

歇太央殿裏,雖於禮不合,可也不至於被朝臣拿來作文章。可後來此事竟被擴大化,禮部官員居然上奏彈劾,說安木金之女媚行惑主雲雲,實是說的不著邊際。

近日來,彈劾安木金和安豐祈的折子不斷,一方麵是李鶴陣營裏的故意為之,另一方麵也是哥哥自己不爭氣。

自回到均州後,一直未能見到安豐祈。起先是沒有騰出空子來,後來幹脆就是他不肯來見。

打從秦璋登基,哥哥就沒消停,從打架滋事,眠花宿柳到兵部賣官案,每一件都有他參與其中。這些事,秦璋對提的甚少,也識趣地沒有追問,自是照著這樣的情況下去,安豐祈那顆腦袋就搖搖晃晃了。

倒是安平那孩子,自嫁後就很是用功,軍營裏不斷得到表彰,秦璋很是賞識他,說他有大將之才。

“怎麽了,聽高德恩說今日隻喝了兩碗粥。”

坐妝鏡前,看著鏡子裏那個豐神俊朗的,一時惶然。

他還是老樣子,卻已糟糕得如此。

握著他搭肩上的手,轉過頭輕笑,“沒什麽,早起的時候高德恩循例來問安,說是昨個兒李曇蘭池宮又鬧了一茬子,失手打死了個丫頭。”

高德恩是禦前的大總管,宮裏諸多的事,都是要先過他那處的。高德恩是個圓滑的,縱使眼下尚未正式冊封,但六宮裏的瑣事也都從李曇那兒過到這邊,由來處理了。

秦璋皺了皺眉,“竟鬧出命了,這個李曇……”

拍拍他的手背,“是不夠上心,哪有把別娶進門又放著不管的道理,何況一個杵這兒,她也不會歡喜的。”

他垂眸望著,眼裏是毫不掩飾的痛楚,“阿歌,還是介意。”

扯扯嘴角,示意他扶到榻邊坐了,說:“怎麽會不介意,一時娶了那麽多個進門,自然介意。但事情既然發生了,那就誰也抹不掉。先前那些事,不問,不是不乎,隻是不樂意再糾纏到這種無謂的東西上。

這一輩子,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還分的清。女心,有時候很低賤的,真的,所謂現實的溫暖其實能勝於所有。

這些年來,看過了那麽多生生死死,認識的、不認識的,他們麵前死去。常會問自己,這一生追名逐利,追的到底是什麽。各有誌,所求各有千秋。求的,隻是一世安穩罷了。

要這個睥睨四海的位置,而要,所以就隻能陪站這兒。之間,注定不會有純粹無暇的愛情。身上,附帶著太多能索取的東西,以的性格,不取是不可能的。鄧縣的時候,常常想,大概也傻得很可以了。所以秦璋,不要再有下次。對的忍耐,已揮霍光了。”

抬手撫上他的臉頰,緩緩摩挲,緩緩地攢起一個笑,“失去,失去孩子,也不會是想要的。往後,別再令進退兩難。”

看著他眼底漸漸騰起的茫然和苦痛,心底卻沒有再多感想。相比之下,所承受的,比他百倍也不止。隻是,就算互相折磨,也舍不得就此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嗯。。。其實木頭需要有個人推她一把,徹底把她搞絕望了,哦也

這個人馬上就來

然後,我們的花花也要粗現了

然後……就接近尾聲了

童鞋們啊,乃們都想要熟麽樣的結局呢,果真是木頭不要狐狸了麽。。。

斷袖,哪裏跑9087_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