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繾綣

安豐祈與秦璋出征的前一日,花花院裏指點安平劍術,安木金下朝回到府中,來與小坐,麵容愁苦。

隨手遞了碟瓜子給他,跟他打招呼,“早啊,安將軍。”

安木金接過瓜子,將小碟放石桌上,重重歎了聲道:“平白錯過了這次良機,倒不著急。”

繼續嗑瓜子,邊磕邊說:“著急也不頂什麽用,梁王向皇上請旨,總是比說話要有些力度。何況皇上本來就有意要梁王去平寇,眼下隻是替別做嫁衣罷了。”

安木金瞪著,半晌也沒說出話來,末了道了句:“也不知對梁王是真是假,但他所作,可不似對有半點情義。二兒時確實要好,但事情已過去多年,誰又能將幼時不諳世事的兒戲作數,何況蘇夫是皇後的娘家表侄女。於情於理,眼下也是進不了那個門了。所以,阿歌,就聽為父一句勸,萬事己當先,能實實握手中的,才是的,誰也搶不走。”

側過頭看看安木金,他眼中的那份冷漠令心寒,萬事己當先麽,確實,這個龐大的利益集團中,誰都要做一手,留一手。不給自己留退路的,才是真正的傻。

“唔,曉得了,安將軍。”將手上的瓜子皮拍掉,抖抖裙擺站起來,“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走那步險棋的。”

安木金點點頭,冷了臉說:“祈兒已應了,請旨由作前鋒。去時帶著安平這小子,他那個遇神殺神的勁兒,關鍵時刻說不定能夠救性命。”

說罷,他揮揮袍袖便走了。

安木金一走,花花就收了劍勢踱到旁邊,看了眼安木金離開的地方,若有所思道:“這個北戎委實很奇怪了,前鋒都是出征前一日才選出來的麽?的爹,果然是不怕死於非命啊。”

拍拍他的肩,道了句不礙事,然後又招呼過來安平,對他倆說:“收拾收拾行裝罷,明日啟程。”

安平陰沉著臉看半晌,然後說:“沈鳳歌,就是個蠢女。”

花花遂疑惑道:“就是啊,她怎麽一點兒都沒遺傳到的優良基因呢?”

:“……”

出征前,問花花,“必要時,能不能有把握將秦璋敲暈?”

花花瞪著,“沈鳳歌,是不是嫌活得太長?”

攤攤手說:“隻是問問,不能就算了。”

花花斜睨一眼,心虛道:“也不是不能,關鍵是得助一臂之力。”

點頭,“成交。”

思量,雖然與秦璋已分崩離析到不能湊做一堆,但的感情委實不能夠如武功招式般收放自如,所以對他的那份不舍也會繼續滋生蔓延,隻是他不曉得罷了。

但他不曉得也沒關係,自個兒曉得就行了。

滄瀾河距離均州並不算遙遠,五萬大軍自均州出發,不出半月便能走到。半月間大軍紮營數次,與秦璋營內營外時常不期而遇,但也僅是點頭而過,將上下級關係拿捏得十分到位。

花花每每瞧見,總是搖一搖頭,耳邊悄默聲地道一句“何必呀何必”,然後再用一種悲天憫的目光將望著,直看得渾身寒毛倒立。

滄瀾河波瀾壯闊,河麵寬廣,河西一條縱深峽穀蜿蜒綿長。

大軍於河岸西側開闊地上紮營,秦璋下令減少營帳二十,以惑敵。於是這麽一來就得與花花、安豐祈、安平三擠進同一間帳子,顯得十分尷尬。

傍晚的時候,霞光映紅了天際,與花花散著步去了滄瀾河畔。兩個立滄瀾河邊,河水拍岸邊的岩石上,激起白生生的浪花來。

問花花道:“十二夜哪兒?”

花花搖頭,“自打咱們出了均州,就再沒了他的消息。”

歎了一歎,“十二夜一貫也不是個受所製之,這些日子不過是因覃卿才讓咱們握到把柄罷了。”

花花道:“十二夜原本也是位令敬佩的前輩,隻是為情所困,這許多年也未曾走出來。”

將腳邊一塊碎石踢下滾滾河水,“十二夜與覃卿之間是因為有太多的誤會,所以才會耽誤這麽多年。”

花花看一眼,“也知道是場誤會,卻為什麽不肯先低個頭,現這樣的結果就是喜聞樂見的?”

一愣,“什麽?”

“沒什麽,時候不早了,回罷。”

花花說完,就當先拂拂袍袖轉身而去,看著他夕陽下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不曉得他是什麽時候開始也憂心起這些事來。

回營的時候,安平正等營門口,瘦高的身影略顯著單薄。他眼見與花花進營,便迎上來與道:“那位大將軍有請,不知所為何事。”

花花皺眉:“就她一?”

安平有些惆悵地點頭,“是,點明了就要她一去。”

花花遂悵然看看,沒言語。

秦璋的大帳裏燈火通明,沙盤擺帳子中間,上麵零落地插了幾個旗子。

“來了?”秦璋坐一張太師椅上,半挑了眸子看。

看一眼他手中的密函,說:“不知道將軍找下官來有何事?”

秦璋歎了聲,將密函隨手一折,擱了方桌上,然後指指麵前的沙盤,道:“此處地勢西高東低,此處峽穀就如同一個敞了口的布袋,東處穀口易守難攻。”

揚眉看他,“是要來個甕中捉鱉?”

秦璋低笑,“雖然是甕中捉鱉,但也要有的幫助才行。”

問他,“怎麽幫?”

秦璋眉峰一挑道:“對方深諳奇門遁甲之術,沒有的幫忙,怎麽能成?”

心中一動,“都知道了?”

“嗯,”秦璋隨手沏了杯茶遞給,“這個大事上一貫不糊塗,要是沒有準備,會向父皇請旨?”

“這事……”掀起眼皮來看看他,“還需從長計議。”

秦璋眼風裏含了幾絲笑,“既然要從長計議,那不如就趁著這漫漫長夜,將此事議一議。”

睨他一眼,“沒空。”

秦璋複又太師椅上坐下來,“那帳子也太擠了些,何況男女有別。”

脫口而出,“與就男女沒別了?”

他呷了口茶,望著笑而不語。

轉了個身他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下,氣惱道:“不是說山水不相逢麽,這樣算什麽?”

秦璋覷一眼,“要山水不相逢,回若虛山就是,何必賴北戎不走?”

輕哼了聲,“樂意,要管。”

秦璋不動聲色,“也樂意,又為何要管?”

於是這場沒什麽意義的抬杠裏,敗下陣來,秦璋是大將軍,也奈何他不得,隻得留他的大帳裏。

直到入夜前,秦璋一直埋首成堆的公文裏,隻是偶爾會抬起頭來讓顛兒顛兒地去倒杯茶來。

坐大帳裏,百無聊賴,期間幾次企圖偷偷溜出去,卻都被秦璋給捉了回來。

坐太師椅上,一手支著額角,一手耷拉膝蓋上,昏昏欲睡。半晌,自眼風裏瞧見秦璋墨色的袍子晃了晃,然後就聽見他說:“困了就到榻上去歇著。”

“唔,”挑挑沉重的眼皮,鬼使神差地對他伸了伸手,“狐狸。”

恍惚裏,秦璋那一雙如墨的眸子柔軟得如一汪春水,他彎□來,手臂穿過的肩背、膝彎,將橫抱懷裏。

安心地秦璋懷裏窩著,他溫暖的體溫隔著單薄的衣衫絲絲傳過來,讓舍不得睜不開眼來。

秦璋彎了彎身,輕手輕腳地將放榻上,涼滑的絲綢枕貼著的臉頰,柔軟服帖。他仔細替褪了鞋襪,然後又抖開一床錦被,蓋身上,待細細掖了被角,才緩步離去。

睜開眼來,看看兀自輕晃的布簾,心中有那麽一瞬間的悵然。

輾轉許久,才朦朦朧朧睡去。

紛亂的夢境裏,大火燒紅了半邊天際,炙熱的火舌幾乎舔舐著的臉頰,一聲聲慘叫撕扯著的耳膜。

“酒兒大叔!”

驚呼一聲從榻上猛然坐起,撫著胸口大口喘著氣,後心被汗濕了一片。

“阿歌——”一隻溫暖的手撫上的背,抬眼正對上秦璋糾結的眉心,“怎麽了?”

“狐狸,”喘平了氣,扶住額角道:“過去,是不是,是不是有一個叫酒兒的,被活活燒死了?”

秦璋扳過的肩膀,眼底翻湧著一時難辨的情緒,“阿歌,酒兒大叔的死,對於而言,是一場災難的起始。”

將額頭抵他肩頭,“狐狸,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五歲的時候,發生了一場針對與的宮變。的父親安將軍,的飯食裏下了藥,不知情時,將扮作的模樣,由酒兒帶出宮去。”

咽了咽口水,恍然明白,“也就是說,安木金明知這一去就是死,卻還是舍女護主?”

秦璋微微頷首,容色間掩不去沉沉的悲涼,“阿歌,那時無力保,隻能著酒兒無路可走時,以命相護。”

“狐狸,說是不是從那時候起,就注定要背起一身的命債?”

“縱使有再多的血債再多的怨恨,也都與無關。”秦璋聲音暗啞,“的苦難,因而起,合該由來結束。阿歌,答應的事,都不會食言。”

老實說,知道了此事的始末,不是不痛,不是不傷。隻是安木金於,眼下僅是個無關的。以他的性格,會主動將女兒獻出去,著實是沒什麽稀奇的。倒是那位酒兒大叔,待回了北戎,須得去拜上一拜。

許久,恍過神來,斜睨了眼他身上白綢的中衣,又瞅瞅自個兒身上皺巴巴的袍子,道:“是麽,可覺得現咱兩個同躺一榻也是個重要的事。”

秦璋一怔,隨即笑得仿佛一隻奸計得逞的狐狸,他說:“眼下整個軍營的都曉得與共度一夜,往後的事,認為可還由得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小九給大家拜年了!祝各位童鞋龍年吉祥,希望大家在大龍年裏都能實現自己的目標和願望!

送上新的一章作新年禮物,童鞋們看文愉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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