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落霞山一宿
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漫長並且無聊,所以在我與秦璋邊啃幹餅邊閑磕牙的時光裏,我順便回憶了下有關聞人師兄和卓婭的問題,但思索良久,卻仍然抓不到一個頭緒。
前幾日,聞人師兄與大夥不辭而別,去向不知。而他之所以會在上上個月回到若虛山,我猜度他也不隻是為避難那樣簡單,但終究我不能胡亂給他扣個什麽帽子,隻能靜觀其變。至於那個苗疆女子,我自不關心她的死活,可卻隱約覺得她在其中是關鍵性的一步。倘若能找到卓婭,那麽諸多問題許就能夠迎刃而解。
再者,小皇帝已在眾將士的護送下踏上回京之路,但這件事說到底算是個鬧劇。
一個不安分的皇帝,一群居心叵測的臣子、宦官,若是這個朝廷到如今還不鬧得烏煙瘴氣,那就隻能說是老天閉眼了。
一個時辰後,浴池小弟形容頹敗地從那個神秘的禁洞回歸到我們麵前。他耷拉著腦袋,手裏捧著個空蕩蕩的劍匣,一身青白色的衣裳上不知被什麽東西刮出了幾個洞,而前後襟上也沾著不少塵土,顯得灰撲撲的。
“無鋒劍丟了。”浴池將劍匣捧到我倆眼皮下,頹然道。
我從浴池手裏接過來劍匣,然後又摸出個幹餅塞在他手裏,說:“浴池,這個事情你要看開一點。你看,無論這把無鋒劍是不是個寶貝,但終歸你家祖祖輩輩都當它是個寶貝,這麽樣的話,外麵的人也都會以為它是個寶貝的。所以既然連滅派的事情都做出來了,那沒道理不順手把無鋒劍帶走。這就跟一個原本打算劫色的人在劫了色後卻不劫財一樣,沒有什麽道理。”
“尉遲,”秦璋若有所思地望了浴池小弟一眼,“那洞裏可是還有未破的機關,怎麽弄的這樣狼狽?”
浴池小弟聞言露出一臉赧色,撓了撓頭道:“這倒沒有,主要是那洞裏的路已不像是從前那樣平整,坑坑窪窪的,還冒出來不少的岩石,害我跌了幾跤,就弄成了這副邋遢樣。”
“阿歌,”秦璋側眸來看我,麵上的表情耐人尋味,“你以為如何?”
我望了眼不遠處的洞口,說:“是火藥,他們不懂得機關排布就索性炸了這個洞。唔,浴池,你進去時有沒有察覺出洞內的空間比從前開闊了,大小碎石也比從前多了?”
浴池小弟一時啞然,半晌,才訥訥道:“從前禁洞裏也就容得下一人的身量,現在恐怕就有了丈餘。隻是……那些人用火藥炸開禁洞,就不怕連山都炸塌了?”
“若是拿走無鋒劍的人中有精通此道者,那麽僅是炸掉機關卻炸不破壞禁洞,這也是情理中的事。”秦璋斂衽起身,撣了撣沾在袍子上的細灰道。
我看看滿麵淡然的狐狸,心頭微微詫異,他這是在提點我,軍中有人參與了此事麽?要知道,在整個朝廷之中,能夠將火藥分量及安放位置掌握到分毫不差的人,統共也超不過三個。這三個人中,兩個現身居武官要職,一個已於五年前告老還鄉。
但僅憑這點也不能排除是江湖上的能人異士所為,隻是這個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因為火藥這個東西相對於鐵器之流要貴重許多,在沒有雄厚財力支持的情況下,斷難以研習,所以朝廷內的人才會輕易成為狐狸首要的懷疑對象。
秦璋拂一拂袍袖,輕聲笑道:“下山罷,夜裏的山路可不好走。”
於是下山的時候,我三個又不可避免地經過了來時那條飄飄忽忽,狹窄而蜿蜒的山路。
落霞山頂四周的雲海愈發地密集,霧氣似乎在腳邊繚繞。棉靴踏在濕滑的石階上,讓人整個腳麵都能夠明顯感覺到從濃霧裏透進來的寒氣。
我忽而念起許久前狐狸對我說的一句話,他說,阿歌,你不要站在我的身後,這樣我會看不見你。
那個時候我不甚明白狐狸話裏的意思,以為他隻是怕我站在他後麵瞎搗亂而他不能及時製止住我,所以才有這樣的感慨。但今日來回一遭這趟山路,我才堪堪體會到,當一個人不在眼前時,那種不安的情緒。因為你讀不到他的表情,看不到他的動作,那種失控的感覺,確實讓人十分地不踏實。
此時,我獨自走在秦璋與浴池小弟的前方,望著前麵延伸進一片濃霧中的路,心底沒來由地覺得不踏實。
夜幕降臨前,我三個回到了出發的地方,落霞山的半山腰。
我們來時騎的三匹馬仍然拴在那兩棵榕樹上,兩大包袱細軟也未曾被人動彈過。由此可見,落霞山這個地方的治安是很好的。但我思量這大抵和落霞派一派慘遭滅門的事也脫不了幹係,想必人人都畏懼這裏忽然多出來的成百上千隻孤魂野鬼,所以就甚少有人敢在林子裏四處走動。所以我們三個這一夜迫不得已的露宿變成一個十分勇敢的行為,著實令人敬佩。
於是我就趁著浴池小弟自告奮勇去生火的時候,將這個想法偷偷地講給了秦璋聽。可他聽完竟覺得十分欣慰,他的原話是這樣的:“阿歌,你從前就算是睡在死人邊上也不見得會皺一皺眉頭,現在卻知道去敬畏這些莫須有的東西,也算是個進步了。”
結果就搞得我很不悅,打定主意這一夜不再理會他,轉而跑去找浴池小弟閑磕牙。
浴池小弟仍舊不怎麽高興,他守著那個劍匣一直苦思冥想,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挨著他坐下,順手從秦璋的包袱裏翻出來一個餅來,用匕首挑著烤了烤,說:“浴池,你要不要吃餅?”
浴池小弟甚茫然地望了我一眼,道:“沈姑娘,看來你果然很愛吃餅啊。”
我愣了愣,旋即領悟了他的意思,於是說:“是啊,所以我很好養活。”
“是麽?”秦璋遞過來一個水囊,唇邊笑容洋溢。
我狠狠咬了一大口燒餅,邊嚼邊說:“我不理你,你別同我講話,誰叫你方才笑話我來著。拿走它,不喝。”
然後他就聽話地將水囊拿走了,再然後我因為說話時動作幅度太大,所以就被那口餅給噎了個正著,咳得死去活來。
於是秦璋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拍著我的後背替我順氣,那廂浴池小弟重重歎息一聲道:“沈姑娘,為什麽你每次和秦公子鬧別扭的時候,都是你吃虧?世人說吃一塹長一智,這麽許多年來,想必你也吃過不少塹,怎麽就沒有學著長一長智來著?”
“唔,因為她比較與眾不同。”
所以,秦璋這句話就成為了壓死駱駝的那最後一根稻草。旋即,浴池小弟就顯得十分歡樂了,也不知是因為他將無鋒劍的事徹底拋到了腦後,還是因為他成功地嘲笑了我一通。
無鋒劍的丟失雖說是我等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終歸我沒有弄明白那夥人要拿無鋒劍來做什麽。
因此事大抵已可以認為是朱承鈺教唆苗疆人所為,隻是我們始終沒有將它挑明,也沒有將這個推論說與浴池小弟聽罷了。但是朱承鈺要的傳國玉璽顯然和落霞派是半點關係也沒有,那麽他要來滅落霞派就實在顯得很多餘。朱承鈺這個人攻於心計,就算他急於逼迫聞人師兄為他效力,也斷不會這樣莽撞地行事。就如今的局勢來看,人心於他是其實個頂重要的事。
一個男人要成就大業,就決計不能被兒女私情縛住手腳,這個道理,顯然朱承鈺要比我透徹得多。
這麽一來,我和穆穆雅先前的論斷就顯得比較婦道人家了,看來朱承鈺接連插手武林之事,就不光是要醫他青梅竹馬的側妃那樣簡單了。
在落霞山上的這一夜我睡得格外不踏實,左翻右翻地一直在半夢半醒間徘徊,半夜又被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搞得以為是來了強盜。直到東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我才堪堪睡了那麽一時半刻。
晨起時,秦璋用厚實的狐裘將我裹了裹,說:“夜裏頭就數你折騰得歡,過去也不是個愛操心的性子,怎麽如今就……罷了,今日你就與我同乘一騎吧,免得再出什麽岔子。”
我讚同地點點頭,難得地沒有興致去和秦璋拌嘴。我看了一圈,選了那匹看來最強壯的高頭大馬爬了上去。秦璋捉住韁繩翻身上馬,穩穩將我箍在懷裏。唔,這麽個位置倒著實是暖和又舒服,我蹭著狐裘偎了偎,就有點昏昏欲睡。
“秦公子,那、那這匹馬該怎麽辦?要不,咱們給放了吧。”浴池小弟一手牽了一根韁繩,立在榕樹下鬱悶地將我兩個望著。
秦璋騰出隻手來掖了掖我頸邊的狐裘,漫不經心地對浴池道:“隨你。”
言罷他便催著馬慢騰騰地走出去,馬兒嘚嘚地踩在積雪上,甚是愜意。
“等等我,你們倒是等等我啊。”
身後,浴池小弟慌裏慌張地打馬趕上來,眉頭愈發皺得溝溝壑壑。
秦璋將下巴抵在我的頸邊,聲音噙了絲笑道:“阿歌,咱們這就進京?”
我抽了抽幾乎被凍僵的鼻子,說:“唔,進吧。”
闊別三年的京城,如今,卻不知該是個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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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又是禮拜一,小玖下周要連續拍片啊有木有,悲劇啊有木有……
但是會堅持更文的,祝大家看的愉快。
好困,睡覺了,各位晚安!
斷袖,哪裏跑3130_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