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夫人長在西北民風豪邁之地,雖然已經有了年紀,但仍掩不去昔日的麗色,一看張蘭也是個漂亮能幹的,再看外甥女舉止大方,進退得宜,並沒有被繼母養歪,心下便安了幾分,看向張蘭的目光也添了許多和氣,“有此佳媳,老夫人真真好福氣,”說著又起身向張蘭鄭重一禮,“這些年我們離的遠,輕容累夫人照顧了。”
“是啊,我這個媳婦雖不能與令妹相比,也是極能幹的,”羅老夫人隻覺牙疼,麵上卻滿是慈愛,“有什麽錯處,親家夫人不吝指教才是。”
“夫人說的哪裏話,輕容就是我自己的女兒,照顧她是應分的事情,”羅輕容哪裏需要自己的照顧?張蘭無聲而笑,這堂上不論如何和樂,與她都沒有什麽關係,羅老夫人,羅輕容,俞氏,高氏並她們帶來的兒女,若沒有了羅遠鵬,與自己有什麽關係呢?而羅遠鵬,若沒有兒子牽絆,就像蘇媽媽所說,沒有她這個嫡母在,羅旭陽的地位會非常尷尬,甚至能不能長大都是兩說,她或許早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那個已經離好遠去的丈夫。
羅輕容已經注意到張蘭的心不在焉,她在高氏懷裏直起身子,衝舅母嫣然一笑,“舅母快讓輕容認識認識兩位姐妹。”
“瞧我,倒把禮數都忘了,”俞氏赧然一笑,“老夫人莫怪,這是我兩個女兒,一直養在鄉下地方,不像京城的閨秀都是規矩裏泡大的,失禮之處,老夫人莫怪。”
那邊羅老夫人已經將高雪盈高雪姍姐妹拉到身邊細看,不由讚到,“兩個姐兒都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多大啦?”
高雪盈是姐姐,又不像京城裏的姑娘養在深閨之中,說話行事極是大方,脆生生的一一答了羅老夫人的問題,高雪姍是庶女,不像姐姐說事行事底氣那麽足,但也中規中矩的與羅老夫人和張蘭見了禮。其實張蘭本心是很喜歡漂亮女孩子的,可如今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心情,這永安朝的小女孩,哪裏像自己那個時代,不藏心事沒有機心?索性也不多話,隻賞了準備好的兩隻發釵了事。
因是正經姻親,俞氏與高氏也是羅旭初和羅素絹舅母和姨母,因此羅素絹也過來給她們一一禮,幾個女孩嘰嘰喳喳說到一處,頗有相見恨晚之憾。
“老夫人,初少爺帶了郭家少爺進來了,”紫桔遠遠看到羅旭初過來,後麵跟了個穿天青素緞直綴的少年。
“都是自己家骨肉,莫學那些個蠍蠍螫螫的婆子規矩,”羅老夫人不耐的擺擺手,示意要支屏風的丫頭們下去。高家姐妹和郭家少爺一路上京,哪有沒見過的道理,而且郭家是羅輕容的姨家,姨表兄怎能認都不認識?
羅輕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表兄,郭念倫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個子不高,長的極為壯實,濃眉深目,笑起來很是靦腆,一進門看到滿屋子女眷,還未開口,臉便紅了,期期艾艾的不敢抬頭,逗得高雪盈在一旁掩口而笑。
“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我家老太爺怕他長於婦人之手,才三四歲上就帶到外院親自教養,去年過了府試,我家老爺想著甘肅那地界兒到底荒涼,便想著送到京城裏給他尋個好學堂長長見識,至於春闈,晚兩年再說,”提起兒子,高氏滿臉自豪,她嫁的並不是天水郭家嫡長子,但兒子人品性格卻是郭家這一輩裏最聽話老實的,這些年能幹的丈夫,老實省心的兒子,著實讓她得意了許多年。
“這個容易,如今定國公府我那幾個侄孫裏也有幾個向學的,國公爺索性請了大儒墨先生到府上坐席,旭哥兒也在那裏附學,我跟我那侄子說一聲,將郭家少爺也送過去,剛好也多認識些朋友~”
“那就謝過老夫人了,”天水郭家雖是大族,但這些年子弟多任地方,這京城根本不是他們的一畝三分地兒,英國公高長鬆回京也就是這一兩年事兒,無論高家還是郭家,都需要在京城做些準備了。現在能借羅老夫人的力與定國公府上的少爺們結識,與郭念倫來講,也是一份好機緣。
“輕容莫要在意,我這個表弟是個傻的,”看郭念倫偷偷拿眼掃過羅輕容,高雪盈抿嘴一笑,生怕羅輕容笑話她們這些地方上來的沒規矩,悄悄解釋道,“他最好說話了,人也實誠,沒有半點兒壞心的一個人,時間久了你還要成天提醒著他莫要被人騙了。”
郭念倫有一雙京城子弟沒有的幹淨眼眸,看向自己的眼神全無半點淫邪之意,似乎隻是忽然看到了一件新奇的物品,下意識的關注罷了,“我知道了,郭家表哥看似單純的很,我得囑咐囑咐我那個弟弟,到了定國公府的族學,莫要被人欺負了。”
感覺到有人在注意自己,郭念倫的臉更紅了,他不安的輕輕動了動身子,可又怕失禮,今天見到的兩位妹妹,尤其是自己的嫡親姨表妹,讓他有些坐立不安,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優雅標致的女子,真真如大家筆下的仕女圖一般,跟她一比,自己仿佛要跌在泥土裏,高家表姐不是在跟她說自己的壞話吧?郭念倫知道高雪盈老是笑他憨,若是也這麽跟表妹說怎麽辦?想到這兒,他不由滿頭是汗。
正聽英國公夫人講以後的打算,隻見紫蘋苦著臉進來,“夫人,那邊羅府的二奶奶到了,說是要給您請安。”
這打鐵巷羅家還真是粘上了,張蘭氣得渾身哆嗦,想要直接說不見,可在客人麵前,“你沒跟她們說府裏有客麽?”
“說了,二奶奶說聽說是英國公夫人到了,也想過來見個禮,”紫蘋努力調整表情,希望不要被親家夫人們看出端倪。
“原來是貴親來了,”俞氏站起身,“那邊兒羅府”,想來是羅家的旁枝了。
“你快坐著,請她們過來吧,”羅老夫人掩去不虞,吩咐道。
打鐵巷羅家一行自那天回去後,就有些後悔,誰知道事情有沒有羅輕容說的那麽嚇人呢?沒準梁元慎也看上了自己女兒,隻是礙於周圍有人,為了麵子才反咬一口的,而他們怎麽能夠這麽輕易的放棄難得的機會?可真將女兒送過去,麵臨的就是被出族的結局,雖然羅家不是大族,親戚不多,但出族對這個家庭來說,也是致命的懲罰了,從此以後,羅家便會成為京城的笑柄。
左右為難之下,羅家老二羅旭青退而求其次,讓妻子李氏就粘上張蘭了,不論是不是女兒不守規矩,但總是張蘭將她帶到涵園去的,不然也不會有後麵的事情發生,所以女兒以後的前途就交給張蘭了,什麽庵堂他們是舍不得女兒去的,好不容易生出個漂亮女兒,那是要派大用場的,怎麽也要結上門有用的親事,而這重任就落在了張蘭身上,不然,李氏就帶了女兒成日登門,也不多說什麽,隻是靜靜坐在在水居。
羅老夫人也恨張蘭辦事欠妥,索性也不讓羅輕容再管,人來了就直接領到張蘭那裏,讓她自己招待,這幾天對著那母女三個,張蘭真是頭都大了,可直接攆人,又怕她們在武安侯府門口說出什麽不好的話來,那她就該進家廟了。
“哎喲,民婦見過英國公夫人,”李氏前幾天已經聽說羅輕容的舅家英國公夫人要來,所以也是卯足了勁等著這次機會,張蘭被禁足,就算是願意帶她的女兒到勳貴府上走動。也是暫時不可能辦到的事,而且李氏從女兒那裏已經得知,羅茗歡是抵死也不願意跟了那個良王的,那麽,帶女兒來認識英國公夫人,也是目前最實際的選擇,聽說英國公家裏光嫡子就有兩個,庶出的也有好幾個,人“見過郭夫人,”聽說羅輕容的姨母,可是嫁得天水郭家,她的目光已經落到已經閃到一旁的郭念倫身上。
“這是我堂侄家裏的老二媳婦,”羅老夫人淡淡道,“張氏你去聽聽二奶奶有什麽事。”
這樣就想打發自己?那可不行,李氏堆上滿臉笑意,“瞧老祖宗說的,我能有什麽事?這些日子二嬸兒身子不舒服,時常讓我和女兒過來幫幫忙,沒想到今兒有幸遇到親戚了,茗言,茗歡,快過來給舅奶奶見禮,還有姨婆,”自出了涵園的事,羅茗言羅茗歡都無顏見人,可李氏與丈夫都不這麽認為,如果真的悶在家裏,若有一天謠言傳開,不更坐實了心裏有鬼?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反而要高調出來走動才是,尤其是能在流言傳出之前,將兩個女兒都說下好人家,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怨不得二奶奶帶著女兒出來呢,瞧俊得跟兩棵水蔥似的,”俞氏和高氏哪裏感覺不出清泰院中人眼中的厭惡,揮手讓身邊的嬤嬤一人賞了隻堆珠荷包,“一點兒小玩意兒,拿著玩吧。”
“這是國公府上的兩位小姐吧,真真是天仙一樣的人物,”李氏嘴裏誇裏,心裏止不住的泛酸,若是自己家裏能像英國公府上那麽富貴,也能將女兒打扮的花團錦簇,珠圍翠繞,哪裏還用來武安侯府陪小心,“真真是,來的不巧,”李氏從手上褪下兩隻光華璀璨的金鑲玉鐲子,“莫要嫌棄。”她今天是有為而來,自然不想被高家人看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