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蘭姑姑學了陣規矩,由朱砂領著石青石綠服侍羅輕容用了中飯,依著蘭姑姑訂下的規矩,午時是要歇息一個時辰的。
“容姐兒,”富媽媽看著朱砂退了出去,自在羅輕容床邊坐了,拿起紈扇幫她送涼,“今兒你是順口問胭脂的?”
羅輕容是富媽媽奶大的,屋裏的事情也是富媽媽掌總,而祥媽媽則協助羅輕容管事。
可這一年,富媽媽越來越覺得摸不透二姑娘的脾氣,先是跟忽然開了竅一樣,學規矩再不用人三催四請,更不會喊苦喊累,而且無論什麽,蘭姑姑是一教就會,連這位向來挑剔的宮中姑姑都在暗地裏讚自己姑娘是個可造之材,隻是這心思,卻比以前深了許多。
“媽媽,”羅輕容像個孩子一樣將頭倚在富媽媽膝上,手裏玩著她腰間的絲絛,“這兩天肖管事和林媽媽要查咱們府上的人口,你跟富掌櫃說一聲,讓他將咱們的賬目理一理~”
“姑娘?”富媽媽心中一凜,她隻聽說要整肅下府裏的人口,什麽時候又查賬了,就算是查,也沒有查夫人陪嫁的道理,自從高氏走後,她的陪嫁都由這些原來在她身邊服侍的人來打理,難道是姑娘對自家人起了疑心?“您是~老奴明天就回去,”她成日呆在侯府羅輕容身邊,外麵的事真不知道,萬一自己那口子或是其他高家的陪嫁們真犯糊塗做了不該做的事,幾輩子的老臉就丟盡了。
“媽媽莫急,我不過是提醒一下,讓老富叔和和叔他們將賬目都歸置一下,娘留下的鋪子,上頭有祖母看著,又有老富叔管著,我哪裏會不放心?隻是不想在這節骨眼上咱們自己人反而出了紕漏,”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她是明白的,隻要不太過分,羅輕容也不會去跟下麵做事的人斤斤計較,而且她對富家上下還是十分信任的,隻是防著她想走在前頭,卻被人拿了自家的心腹來立威。
“老奴明白了,”富媽媽心裏盤算了一下,才正色道,“奴婢服侍姑娘這麽多年,是什麽樣的人姑娘自然是明白的,莫說奴婢,就算是奴婢男人和兒子,還有老和一家子,也是敢打保票的,欺主的事他們萬萬是不敢做的。”
“我若不信媽媽,又怎麽會提前告訴媽媽?不過是想著咱們不能讓肖管事他們難做,”羅輕容淺一笑,說是整肅人口,依她對肖山和林媽媽的了解,肯定會借機生出事來,而自己也正是要他們生些事才好,這兩個人曾經是張氏的得力幹將,深得她的信任,也背著她做了不少惡事,現在羅輕容不會再給他們機會來敗壞武安侯府。
富媽媽現在滿腹心思,也無意再與羅輕容閑話,看羅輕容睡著了,叫了石綠進來打扇,自出屋而去。
下午羅輕容則是跟著府裏請的老夫子與羅旭初一起讀書習字,前世那個女人特意請了大儒來教她,說起學問來,羅輕容去考個秀才也不是難事,所以這一次她過來跟著夫子,索性做個不愛讀書的閨閣女子,除了跟著夫子練字,就是抱著女四書做樣子,還隔三差五的病上那麽兩日,精力幾乎都在用在了女紅和家務上。
理了一年家務,也讓羅輕容學會了許多東西,這些都是詩詞歌賦裏看不到的,她也在悄悄的積蓄自己的力量,這一世,她不能再做懵懵懂懂的千金小姐,就算是自己將全部權力交出來,但若真想做什麽,也是輕而易舉才行。
羅輕容是女兒家,夫子對她的要求也不高,不過一個時辰,便散了學,而羅旭初則最少要再留一個時辰才會放他離開,羅輕容出了明博院,上了一直候在院門處的竹絲小轎,晃晃悠悠的回自己的院子。
羅家的先祖跟著太祖梁瀚打天下,永安立朝後封了武安伯,這宅子也是當初賞下的,最初的幾代武安伯並不出色,直到羅輕容的祖父羅烈這一代,在與遼東金人的幾次征戰中,羅烈立了幾次大功,爵位便從伯升到了侯爵,武安侯府也一擴再擴,有了今日的規模。
自羅遠鵬封侯,羅老夫人便從正院搬到了第二進院子的清泰院裏,正院則留給了曾經的侯夫人高氏,自高氏去世後,羅輕容便稟報了祖母,搬到了淑儷院東側的重華院中,這重華院是後來又建的,自有一股清泉自院中繞過,泉邊翠竹環抱,青鬆拂簷,奇花異草,將羅輕容的居處環繞其中,是武安侯府第一等的院子,這是當年高氏尚在時為自己的女兒特意建的,就算是再富麗尊貴些,也沒有人敢有異議。
“停下,”轎子經過淑儷院西的一處院子時,羅輕容輕聲吩咐,“讓人將門打開。”
眼前仍然是一色水磨磚牆,粉垣花渚。羅輕容心裏一顫,這淺碧山莊被那個女人看中,改為“在水居”做了自己的居處,自那以後,淑儷院便被封了起來,而這裏成了武安侯府的正院。
羅輕容帶了朱砂和小丫鬟泥金泥銀並幾個婆子經抄手遊廊過了穿堂,這裏也是自己曾經常來的地方,熟悉的就像是重華院一樣,一溜兒五間帶耳房的上房,兩側是同樣帶耳房的三間廂房,院子中間青石滿地,雖然無人居住,卻也纖塵不染,看來這裏的仆婦倒也經心。
一股若有似無淡淡的幽香嫋嫋而來,羅輕容滿麵含笑熟稔的帶了朱砂繞到屋後,“這院子後麵荷花怕是都開了,看哪天祖母有興致,咱們請了她老人家過來賞花。”
重華院的泉水到了這裏便凝成一汪碧湖,也是淺碧山莊名字的由來,隻是自家姑娘怎麽忽然到這裏來了?朱砂也及多想,身後的泥金已經應聲道,“今年咱們又有好蓮子吃了~”
穿過竹籬女蘿編就的月亮門,就看到泉池幽深,波光粼粼。此時湖上荷花正好,真真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羅輕容麵色一黯,像張氏那樣,能做出如此佳句的女子,當是聰明的,可卻又那麽的糊塗,生生將羅家斷送了。
“走吧,朱砂,跟丁媽媽說一聲,將淺碧山莊改了琴瑟居,”想到以後這裏繁華熱鬧的樣子,羅輕容呆不下去。
回到重華院小憩片刻,羅輕容換了衣裳,便帶了丫鬟到清泰院請安,晚上她是要陪著羅老夫人一起吃飯的。
“今兒跟著蘭草兒學的什麽?”羅老夫人看到孫女進來,心裏一喜,“有沒有累著你?”
“孫女才做了些什麽?哪裏會累著了?”羅輕容給齊氏請了個安,才在她身邊的榻上坐下,“祖母晚上給容兒吃什麽?我可是餓的緊了。”
“敢情你是惦著祖母這裏的好吃食了?”老人最喜歡看兒孫在自己麵前一副饞貓像,“給你準備著呢,這時節竟然還有櫻桃,特特用乳酪和碎冰調了等著你呢,”齊氏覷了一眼半人高的落地金琺琅九桃捧壽大擺鍾,“這個點兒了,我看旭哥兒也快來了。”
“老夫人不知道,咱們二姑娘最喜歡您這兒的膳食,為了多吃些,連點心都不肯用呢,”富媽媽湊趣道,“我家姑娘跟著老祖宗吃了一年的飯,眼見的高了也胖了,怕是侯爺回來,都不敢認了呢~”
羅遠鵬離京已經有兩年了,齊氏歎了口氣,孫女都長成大姑娘了,她哪裏會不老,“是啊,我們容姐兒越來越出挑了,怨不得宮裏也娘娘也喜歡的緊,說了幾次要你進宮去玩~”
聽羅老夫人這麽說,羅輕容心裏一緊,雖然羅家從龍時並不是幾大功臣,先祖也沒有被奉入賢良祠,時代享受朝廷香火,到了父親這一代,又在戰場上喪了嫡長子,但她的父親羅遠鵬是一員猛將,羅代三家駐守遼東,手裏握著十五萬悍兵,總製遼東軍務,就算是羅遠鵬如今要交了兵權回京城做兵部尚書,可皇上又給了他個太子少保,位至三師,雖然他人還沒有回京,這武安侯府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是二流勳貴,這些日子過來走動的人家比頭幾年要多了許多,京城各府但凡有個什麽大事小情,都會跟羅家遞張帖子。
而如今皇上雖然沒有立太子,但他的四個兒子,長子,二子。四子年紀仿佛,後麵那幾個年紀還小,羅老夫人就是皇上的親姨母,這其中的份量自然會被有心人看在眼裏,當初她和堂姐羅綾錦就被戴淑妃和柳貴妃挑來撿去,權衡再三,力爭為兒子尋求最大的支持。
“祖母也相信啊?我哪裏能和大姐姐相提?”羅輕容櫻唇一翹,滿臉嬌嗔,“還不是看在祖母和綾姐姐的麵子上她們才會誇我?別看我小,清楚著呢~”
“你這個丫頭,說你好,是你真的好,切不可妄自菲薄,”雖然羅輕容在自己麵前說的直白,但齊氏還是喜歡她小小年紀頭腦如此清醒,“娘娘們的誇讚,你當得起~”
這一年看下來,自己這個孫女是開竅了,行事果斷,人品沉穩,竟然比養在太後身邊的大孫女還多了份貞靜含蓄,想到被姐姐養的一身驕氣的大孫女,羅老夫人心裏發沉,當公主養,到底還不是公主,羅綾錦現滿身是公主的傲氣和張揚,卻沒有侯府千金的心胸和頭腦,永安朝的郡主是不能公主那樣開府單過的,若是嫁與誰家長子,這不通庶務,能不能掌得了中饋,“你們替我往宮裏遞牌子,就是綾錦她二叔要回來了,讓她回來住上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