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見了,梁公子身體恢複的如何了?”快三個月沒有見到蒼笠了,此刻看他站在呂莊頭身後望著自己,張蘭一顆心忽然撲騰的厲害,赧然道,“這陣子困在這小莊子裏,委屈你了~”

蒼笠也同樣打量著張蘭身邊的幾個婆子,“夫人?”她竟然帶了這麽許多人來?

“沒事,都是自己人,你不知道,我早想過來了,可是一直沒有機會,我那個女兒,如今做了太子妃了~”張蘭擺擺手,原來平媽媽以大家夫人出門必須帶著服侍的人為理由一定跟著她,還是柳貴妃有辦法,直接賞了她兩個宮裏的姑姑,一個幫她看著內院,一個隨她出門,她又在外麵“買”了兩個丫頭,這下好了,平媽媽還有什麽理由阻止她?沒道理大家夫人出門,必須帶著她才算是懂規矩吧?

“自己人?夫人您?”蒼笠一轉身擋在張蘭身前,“有些事不能兒戲?”

“她們都是宮裏的柳娘娘賞的,”張蘭壓低聲音道,“走吧,帶我見你們公子,你以為這陣子你們這麽太平的呆在這裏是為什麽?外麵保護你們的人都不在少數!”

“夫人快請進,”張蘭人未到內院,梁真元已經迎了出來,他的身體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隻是人看起來有些蒼白,“我聽兄弟們說了,外麵看著風平浪靜,其實隻要這院兒裏有人出去,就一定會有人跟著~”

“看來公子的身體恢複的不錯了,”張蘭淡淡一笑,“跟著不一定就是監視嘛,寧王殿下隻是想保證閣下的安全,你放心,我算著到廣西去的人也快回來了,這次我也是帶鞏姑姑過來認認路,”張蘭向梁真元介紹她身後那個一臉端肅的女人,“過兩天她便帶人來接你們~”

梁元恪認為張蘭的莊子離京城有些遠,萬一出了事他鞭長莫及,所以跟張蘭商量好了將梁真元一行接到他的一處宅子裏,那裏有王府的侍衛守著,就算是梁元忻得了消息,也進不去。

“寧王殿下?”梁真元雖然已經收到消息,張蘭跟羅遠鵬這對夫妻也不過是“相敬如賓”,但這樣大的事,她告訴的也應該是自己的丈夫才是,怎麽跑出來個寧王?“難道是武安侯交待的?”

“鞏姑姑你帶了春濃和玉嬌將我帶來的藥材和補品給梁公子拿過來吧,”張蘭示意鞏姑姑出去,才道,“梁公子雖然人在養傷,外麵的事應該也有所耳聞,武安侯府的長女入了東宮做了太子妃的事應該知道了吧?你覺得我家侯爺會幫著你們對付太子麽?”

梁真元聽說武安侯府的嫡長女要要做太子妃時,第一個反應就是趕快逃出去,可當時梁真元傷勢正重,外麵也因為太子冊封禮,大婚禮盤查的格外嚴格,蒼笠帶了幾個人出去試了試,一時竟然找不到合適的去處,後來又發現並沒有人過來捉拿他們,萬般無奈之下,梁真元索性選擇相信張蘭搏上一搏,再後來蒼笠聯係上了他們當年撒到各府的暗線,也沒有打聽到關於正陽教的消息,加上張蘭又送過來消息,說是請了人過來保護他們,看著山下那外鬆內緊的布置,梁真元一行便知道想逃出去是難上加難了,“夫人不妨直言您的打算,”梁真元一伸手請張蘭在椅子上坐下。

“其實你們能相信我,我已經很感激了,”這些年她一顆心放在羅遠鵬身上,得到的是背叛,滿腔熱情對待羅輕容,得到的是輕視,張蘭慘然一笑,“我還以為我再來時,你們已經走了呢~”

“夫人曾經答應過幫梁某報血海深仇,梁某又怎麽會不相信夫人?”梁真元一拱手起身一禮,他們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這次夫人過來,想來是給梁某答複的。”

跟梁真元說完話出來,張蘭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真不知道你家公子是怎麽想的,非得先見王爺一麵,難道我還能騙他麽?哼,說句不好聽的,真要抓你們,還會等到現在?”

“還請夫人體諒我家公子這一路的艱難,”蒼笠再次抱拳道,“夫人大恩,笠願粉身相報!”

“算了,你們有你們的考量,我回去就跟王爺說,其實你們到了王爺府上,多少麵見不了?”蒼笠已經脫去了初來時的勁裝,換上了一身粗布衣衫,遠遠上著,還以後是田裏的農夫,可是因為他自小習武的關係,那瘦削筆直的身軀,冷凜的氣質,卻不是農夫身上能尋到的,尤其是那份化不開的冷硬,就像一把黑色的箭,直插到張蘭心底,“你也要多保重,我那邊聯係好了,就讓鞏姑姑送消息過來。”

“公子,您為什麽非要先見寧王一麵?若是被他知道咱們~”蒼笠送了張蘭回來,徑直走到內室。

“若是張蘭知道咱們的真實身份,怕也不會再幫咱們了,”梁真元用一塊白布細細的擦試著手中的匕首,輕聲道,“蒼笠,你說,咱們還能東山再起麽?”

“公子,”蒼笠抱拳跪在梁真元麵前,“請公子莫做悲語,隻要咱們堅持住,正陽教還有三百萬教眾呢~”

“我隻是問你咱們能不能東山再起?蒼笠你就聽出我話裏的意思了?”梁真元幽幽的望著蒼笠,“其實你也很清楚吧?咱們是再也不會有希望了,尤其是我這個身體,怕是拖不了幾年了~”當初他們逃出柳州時,梁真元被追過來的梁元忻一箭穿胸,若不是他穿了護甲,怕是早就命喪當場了,但重傷加上一路勞頓,梁真元也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再說什麽東山再起,也隻能是有心無力了。

“公子,”蒼笠自小被師傅收養,為的就是保護他們的主子,也就是眼前的梁真元,可現在師傅死了,主子又毫無鬥誌,蒼笠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勸他,茫然的看著梁真元,半天才道,“公子還可以娶妻生子,隻要有了小公子,加以時日,終回成大事的。”

“娶妻生子?”想到自己的在柳州的妻兒葬身火海,而自己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然後轉身離去,梁真元隻覺渾身如同火燒,這二十多年隱姓埋名的生活真是曆曆在目,“難道要我的兒子再受一遍我的苦,再經一次他哥哥姐姐們的難?罷了,再不要了,再不要作孽了~”

“公子,那公子打算~”主辱臣死,蒼笠也已經是滿麵淚水,“隻要您一聲令下,蒼笠立馬殺進東宮,要那個梁元忻血債血償!”

“殺一個梁元忻算什麽?能報的了我的國仇家恨?”梁真元站起身看著那抹漸漸被烏雲遮去的斜陽,“我要的是梁家父子的命!”

而現在,張蘭便給他送上了一個好機會,他不能手刃仇人,但梁元恪可以,梁真元自小聽的就是這些宮幃舊事,自然明白皇宮中的殘酷冷血,他要借著梁元恪,給至德帝和梁元忻致命的一擊!

“夫人這是到哪裏去了?這麽晚才回來?”羅遠鵬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看張蘭從翠帷八寶車裏緩緩而下,這就是自己的妻子?是自己甘冒天下之大不違,寧願被同袍嘲笑娶回來的妻子?

“噢,沒想到侯爺回來的這麽早?”張蘭心情極好,含笑道,“我能去哪兒?不過是到鄉下莊子裏去轉了轉,”說著她目光一黯,“侯爺也知道,咱們的太子妃娘娘不待見玉露,我索性就將玉露留在鄉下莊子裏了,想著遇到合適的人家就將她嫁了,也算是全了我們的主仆之情,這不,這幾天挺想她的,趁著天兒好,去看看她,也給她送些東西~”

這個時候了,還在自己麵前裝腔作勢,想起梁元忻跟自己說的話,羅遠鵬恨不得一腳踹死眼前這個敗家娘兒們,可他不能,羅遠鵬清楚,隻有配合梁元忻將這次的事情辦漂亮了,羅家才能不被牽連全身而退,不然鄉下莊子裏的那群人,就會成為羅家這一世的痛腳,但凡掀出來,祖宗拿命拚來的百年榮光,便會毀於一旦。

“哼,那種背主的東西,也隻有你還惦記著,”羅遠鵬一甩袖子率先進了二門,“你畢竟是當家主母,別成天想著往外麵跑,旭初的婚事你辦的怎麽樣了?也不聽你吭一聲?”

“我不往外跑能幹什麽?看著你跟那些新歡們在我麵前秀恩愛?”張蘭根本沒有心情跟羅遠鵬虛與委蛇,冷笑道,“至於咱們大少爺的婚事,宮裏的娘娘說了,我挑的那些門楣太低,配不上咱們侯門的門第,要往高門大戶裏尋,我不往外麵跑能成麽?還不如直接請娘娘開個宮宴,請那些二品以上大員家的姑娘都過去隨娘娘選就是了,到時候再請一道旨意,即光彩,又不怕人家姑娘家不答應!”

“這些年,你是不是對我有許多不滿意?”原本羅遠鵬想拂袖而去的,可聽了張蘭那不陰不陽的話,他反而不走了,徑直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下,“現在,這個家對你來說,沒有一點兒值得留戀的吧?”他跟張蘭夫妻多年,張蘭看向自己時眼底的厭惡還是滿不了羅遠鵬的。

想到那個在胥吏的鞭子下毫不畏懼,據理力爭,甚至鼓動著一起賣魚的村人去衙門說理的女子,羅遠鵬一陣恍惚,那個時候覺得這個女人像一團火,能把周圍的一切都燒著了,現在呢?這個女人就像一條毒蛇,噴出的毒液,生生要害死他所有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