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至亥時,夏蟲依舊長鳴。

精致的白瓷燈盞之下,李曜放下手中的宣筆,輕輕吹了吹麻紙上的墨跡,輕聲念道:“玉杯汾陽酒,金盞高粱台。寂寞隨燈隱,滄桑隻在懷。霜月居何處,秋風欲滿宅。長天知我意,當送故人來。”[注:原創詩作,謝絕轉載。]

他輕歎一聲,將麻紙一卷,放在旁邊書筒之中,輕輕吹滅燈燭,脫去外衣,斜躺在窗邊竹榻之上,望著窗外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或許是習慣了現代社會的空調、風扇,李曜今年一到夏天,就總覺得自己似乎比以前怕熱了許多,莫名其妙地感到心煩意亂。

尤其是從代州出走到了晉陽之後,這幾天下來,白日裏有許多事要忙,晚上又總覺得太熱,時間早了根本睡不著。

這幾天下來,李曜忙得腳不掂地。他不僅要指導技術工匠改進煉鐵的各自設備和審核原材料的購入價格,還要聯合節帥王府對屬於帥府的各個礦場、炭場進行整改,該裁員的裁員,該加薪的加薪,同時軍械監牙門、礦場、炭場等各個“部門”,都要執行他公布的新製度,而這個新製度還不光是賞勤罰怠,還有許多關於倉儲、物流方麵的講究,那些原來的人員根本不懂,李曜必須一項一項跟他們說清楚,講透徹。

晚上回來之後,反正也熱得睡不著,幹脆挑燈夜戰,寫下一些心得體會。今日白天查看坩爐改造的時候,李曜望著那皮製風箱,忽然想到後世的木風箱,比皮製風箱不僅牢固可靠,而且效果好得多,回來之後便凝神回憶木風箱的相關構造,看能不能提前把這個推拉之時都能鼓風的先進產品弄出來。

中國的鼓風器最早是皮囊,後來是風扇,再後來才是風箱。

從春秋後期開始,中國就用皮囊鼓風冶鐵。這種皮囊兩端細、中間鼓起。其外形和當時的一種稱為“橐”的盛物容器相似,因此又稱為“橐”。裝有此種鼓風工具的冶鐵爐又稱為“爐橐”。

鼓風用的橐富於彈性,在空虛的時候是鼓起來的,橐上裝有一個陶製的拉杆,使用時手握拉杆不斷將橐前後推拉,使之壓縮和鼓起。皮橐在掛起與壓縮的過程中將風吹到冶鐵爐中,這樣的操作過程就稱為“鼓風”。

隨著冶鐵業的發展,冶鐵爐的容積不斷增大,所需的風橐也相應增加。因多個橐排在一起鼓風,所以又稱為排橐。西漢《淮南子·齊俗篇》說:“爐橐埵坊設,非巧冶不能冶金。”也就是說西漢時的冶鐵業的設備有爐(溶鐵爐)、橐(用人力推拉的排橐)、埵(音duò,意為吹火筒)、坊(土型範)。東漢《論衡·量知篇》說:“銅錫未采,在眾石之間,工師鑿掘,爐橐鑄爍乃成器。未更鑄橐,名曰積石”。可見,東漢時仍用橐鼓風。(注:範文瀾著的《中國通史》第二卷214頁在講解水排時說:“東漢初年,杜詩任南陽太守,創造水排,用水力鼓動排橐(風箱),鑄造農器。”風箱是放在括號裏給排橐作注釋用的,風箱之說不過是就其鼓風之用途而言。由此可知,東漢初年的風箱實際上仍是皮囊。)

宋代以前,鼓風器沒有多大進步,依然是皮製為主。較簡單的風箱是北宋時期發明的木風扇,北宋年間成書的《武經總要》記載了這項發明。木風扇由木箱和木扇組成,剛性較皮囊好得多,操作方便、風量大、漏風少。稍後,又出現了長方形的木風扇。這兩種木風扇都是利用箱蓋板的開閉來鼓風,在宋元時期得到廣泛使用。在元初王幀所著《農書》的水排圖中,也繪有這種長方形木扇的圖形,叫做“木扇”。關於水排的演變,王幀指出:“此排古用韋(經過加工的皮)囊,今用木扇”。

按照李曜隱約的記憶,還大體能記得風扇大約發明於北宋,但他不打算這樣一步步走。他現在打算“創造發明”的活塞式風箱,最早見於明代,放在後世來看,隻能說是一種古老的活塞式鼓風器,其記載史見於明代宋應星著的《天工開物》,不過這東西一直沿用到二十一世紀還沒淘汰,在農村依舊比較常見。

這種風箱兩端各設一個進風口,口上設有活瓣,箱側設有一風道,風道側端各設一個出風口,口上亦置有活瓣。通過伸出風箱外的拉杆,驅動活塞往複運動,促使活瓣一起一閉,以達到鼓風的目的。木風箱的動力有人力和水利等。風箱靠活塞推動和空氣壓力自動啟閉活門,是金屬冶鑄的有效的鼓風設備。

在古代中國,隻有簡單的技術才有可能發展起來。木風箱可以說就是一個典型。這種鼓風器有三樣好處:一是可以造得很大,不必象皮風囊一樣受皮革的限製;二是可以造得比較牢固,不想皮風囊一樣風壓太大時容易被壓破;三是風量較大,漏風可以減少,而且無論是用人力還是畜力、水力推動都比較方便。尤其是,木風箱不管推拉,都在鼓風,這比皮風囊強了不知多少。

但是李曜很是糾結於木風箱的一個關鍵技術,那就是活塞,也就是進風口的“活瓣”,這東西以他貧乏的抽象思維能力和糟糕的動手能力,是沒法自己解決的。

今晚李曜琢磨了一晚上,畫了十幾幅草圖,卻都被他自己推翻了。熬到快半夜,實在有些筋疲力盡,不禁想到自己眼下一個人“搞技術”,真真不是辦法,不禁格外希望趙鋼和周大錘子等人趕緊到來,好讓自己這個在現代社會根本不是搞技術出身的懶漢解脫出來。以他們的技巧手段,隻消自己提個思路,他們就能動手將之完成。這種強大的動手能力,李曜這個現代人不得不很誠實地表示,自己遠不如他們。

一時感慨,便寫下了這首《憶故人》。

翌日一早,李曜仍然是大清早就爬起來,不過卻不是去忙,而是練功。

如今李曜的《靈寶畢法》練得已然有了些感覺,對於羽化登仙這種事,李曜是不信的,但是這套道門內家功法修煉這段日子之後,的確是有些不同尋常的感覺。譬如隻要李曜按照心法進行吐納,就能微微感覺到丹田處有些發熱,這種熱是一種內熱,用手摸丹田外麵,並無異常感覺,但心裏卻能明顯覺察到。

對此,李曜這個無神論者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修煉《靈寶畢法》之後出現了心理學上的“心理暗示”,也就是說明明沒有的情況,自己對自己心理暗示多了,似乎就存在了。

但他很快又否決了這種猜測,因為他原本就不相信什麽修成金丹大道之類的說法,不存在有心理暗示。於是他終於開始正視起自己修煉的這部功法來,每日必修,風雨不輟。

時至今日,他丹田處已經由發熱,變成了另一種感覺。那就像是,他能夠以超脫身體的視角去看自己的丹田,而且能看到其中有一股微弱到若有似無的氣流悠閑自在,偏又似乎有所固定軌跡的流轉。

按照靈寶畢法上的說法,這種感覺出現,就代表他已經初步可以進行“內視”了。傳說上古時代有位聖人,全身透明,纖毫畢現,吃下什麽東西,便可以看見其在身體內的走向、變化。而他修煉靈寶畢法之後,似乎也開始擁有這種自己對自己纖毫畢現能力的趨勢。隻是這種能力現在還極其弱小,除了丹田一處,其餘地方,他是全無察覺的。

這種情況的出現,一是讓李曜堅定了修煉靈寶畢法的決心,二是讓他想起了錢學森先生。錢學森先生晚年十分支持對人體異能進行科學研究。具體年代李曜記不清了,可能是八十年代左右,錢學森提出用“人體功能態”理論來描述人體這一開放的複雜巨係統,研究係統的結構、功能和行為。

他認為氣功、特異功能是一種功能態,這樣就把氣功、特異功能、中醫係統理論的研究置於先進的科學框架之內,對氣功、特異功能的研究起了重大作用。

在錢學森的指導下,北京航天醫學工程研究所的研究人員於1984年開始對人體功能態進行研究,他們利用多維數據分析的方法,把對人體所測得的多項生理指標變量,綜合成可以代表人體整個係統的變化點,以及它在各變量組成的多維相空間中的位置,運動到相對穩定,即目標點、目標環的位置。

他們發現了人體的醒覺、睡眠、警覺和氣功等功能態的各自的目標點和目標環。這樣,就把係統科學的理論在人體係統上體現出來了,開始使人體科學研究有了客觀指標和科學理論。

錢學森自己也表示,他是不懂氣功的,但是他認為氣功是可以放進科學的範疇內進行研究的。並且認為,氣功醫學是不同於第一學(治療醫學)、第二醫學(預防醫學)以及第三醫學(康複醫學——指調節人的功能狀態使達到正常狀態的醫學)的第四醫學。

甚至,他還指出:“特異功能也和氣功有關,氣功可以調動人的先天潛能。如果我們推動氣功研究使之變成科學,就可以大大提高人的能力,提高人改造自身的有效性。這是一件影響深遠的工作,我們要奮力去做,由整理材料人手,建立起唯象氣功學,有了這個體係,然後再變為真正的科學,那就是科學與革命了。到那時,我們這些炎黃子孫也將無愧於自己的祖先。應該聞名於世了。”

李曜以前自然也不懂什麽是氣功,甚至很長時間都覺得氣功就是個騙人的把戲。至於對錢老,他曆來無比尊敬,但對錢老執著於進行氣功與人體異能的研究,他卻是不以為然的,總覺得錢老年紀大了以後,可能陷入了某種頂尖科學家都容易陷入的思想困境——這種情況並不奇怪:牛頓晚年去研究神學,天才如特斯拉先生,後來也陷入了神學、玄學等思想之中。如果說偉大如錢學森先生,也鑽進這種思想的怪圈之中,李曜是完全能夠理解的。

隻是現在,他卻有一種別樣的感受,他第一次感覺到,錢學森先生的思路未必不是正確的,人體異能科學很有可能是比現代科技更加艱深高妙的一種真正的科學。(注:無風對錢學森先生尊敬萬分,尤其是對錢老臨終前的“錢學森之問”感觸極深。是以,以上涉及錢學森先生的文字,絕非杜撰,也萬萬不敢杜撰以汙。讀者諸君若有興趣,可以百度一下“錢學森與氣功”或者類似關鍵詞,相信會有所收獲。)

除了這種還不能確定真實與否的感覺之外,另外一些改變,李曜卻是可以肯定的。譬如最明顯的兩點:身體免疫力和力氣的明顯增強。

最近天氣較熱,李曜忙裏忙外,經常累得一身汗,汗了也沒時間換幹淨衣物,就這樣汗濕了繼續穿,穿幹了沒多久又汗濕……可是,他卻隻是覺得汗濕之後身上不舒服,卻從沒有因此出現半點感冒發燒之類在後世經常發生的事。原先他隻以為是繼承來的這個李曜的身體比較強壯,又正處於十七八歲身體免疫力最強的時期,所以沒有出現著涼之類的情況。可是回憶一下李曜的記憶,他最近幾年也並不是不感冒生病,小的病狀也是有的,隻是稍微用藥就能恢複,明顯是正常人的身體。

這一來就比較奇怪了,唯一的解釋,隻能是修煉靈寶畢法起了效果。

再一個變化就是力氣。原先他雖然也是身強體壯之輩,但比起憨娃兒的天生神力,他就提也休提。但是最近幾個早晨,他跟憨娃兒一起研究那套《金剛棍法》,兩人偶有交手,李曜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力氣比修煉靈寶畢法之前大了至少一倍!

對此他還特意做了一個試驗,結果是他已經能夠雙手搬起一個三百斤出頭的磨盤了!

雖然這跟憨娃兒那種千斤神力相差甚遠,但對他來說,卻是一個巨大的飛躍!

這一來,他就是想不信靈寶畢法有神效也不可能了。而越是相信,修煉得就越勤。不僅靈寶畢法,就連青龍劍法,他也越發上心,每日勤練不輟了。

李曜畢竟是個凡人,對於不能理解的事情,自然是要等真正見到了效果才會相信。眼下他既然已經相信了這套功法,連帶著對鍾離權所言,自己能指導憨娃兒進入金剛棍法的下一個層次,也更加有信心起來。

今日他打坐吐納完,憨娃兒已然在他院子裏練了一段時間棍法。李曜出來,麵帶微笑,似乎頗為開心。

憨娃兒收了棍勢,提棍問道:“郎君可是有甚喜事?”

李曜手裏也提了一根漆黑的棍子出來,說道:“憨娃兒,來,咱們再交手練一練,某今日似乎稍微理解了金剛棍法之中的某些精妙之處,正要找你試招呢!”

他手裏的雖然也是漆黑長棍,不過卻隻是椆木棍,哪裏能跟憨娃兒的鐵棍相比。

憨娃兒咧嘴一笑:“好嘞!”說著也不多言,抬手就是金剛棍法第一招“白猿出洞”。

這金剛棍法,憨娃兒一直有一個大阻礙,就是一招隻能接一招,第一招隻能接第二招,第二招隻能接第三招。如果施完第一招要接第三招,就必須稍微停頓,這才使得。這樣的缺陷,以憨娃兒的神力,若是與一般敵人交手,或許問題不大。但若是與李存孝這等天下第一勇將對陣,那就是有多少個送多少個,絕無半點僥幸的道理。

李曜對金剛棍法也是熟練之極,他仗著自己的木棍比憨娃兒的鐵棍略長半尺,也抬手一記“白猿出洞”使出。憨娃兒隻能變招,第二招“猛虎過澗”立刻施展出來。

此時李曜哈哈一笑,猛然衝天躍起,大喝一聲:“金烏天降!”

憨娃兒愕然一愣,收勢不住,一棍向前而落空,李曜的一棍卻當頭砸下!憨娃兒沒奈何,隻好將頭一側,躲開要害,肩、背、頸三處肌肉全力繃緊,打算用肩膀硬抗李曜這一棍。

哪知道李曜居然還能變招!他又是哈哈一笑,棍勢全收,人從空中落地,瀟灑一轉身,已然笑吟吟地站到一旁。

憨娃兒頓時愣了:“郎君這是如何做到的?俺怎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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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補充一點錢學森先生與氣功或者說人體科學的簡單介紹:

錢學森是中國人體科學的倡導者。70年代末,當人體特異功能是真是假,科學工作者及社會各階層還眾說紛紜的時候,錢學森支持一些熱心的科學工作者,對捕捉到的現象進行科學的核實和實驗,嚴謹地進行科學檢驗。在取得大量和可靠的科學實驗數據資料之後,他認為:人類對自身的認識遠沒有完成,人體可能存在著特殊的功能、潛力,盡管這些現象用現代科學知識還不能解釋清楚,但必須進行科學研究。1980年,他提出人體科學的概念:人體科學的研究範圍是研究人體的功能,如何保護人體的功能,並進一步發展人體潛在的功能,發揮人的潛力的科學。人體科學的基礎科學,除包括人體生理、解剖、心理等基礎科學外,還包括對祖國醫學理論特別是對氣功的科學研究;人體科學的技術科學包括:人機工程和體育科學技術,如武術、雜技等;人體科學的應用技術科學,包括醫學臨床各科,如內、外科學,五官科學和職業病學等。

無風無責任猜想,錢老是不是考慮過某些科幻片裏麵出現的譬如人腦裝芯片之類的情況,又或者以腦電波控製機器之類?當然,錢老在科學上的智慧,遠不是無風所能判斷猜測,本章節中李曜的猜想,隻是典型的“小說家言”,讀者諸君不必提高到科學的角度來批判無風,無風戴不起這麽一頂巨大的帽子,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