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五兄李存璋,李存璋也是李克用麾下的老人了,李克用在雲中任上時,李存璋就是軍中小校,但素有強幹之名,為李克用奪取雲中大權立下殊功。而且此人不僅長於征戰,還善於輔政。在原先的曆史中,李克用在臨死前,托囑宦官張承業與李存璋輔佐其子李存勖。
李存璋不負李克用厚望,盡心輔政。他先協助李存勖整飭軍紀。因李克用部下多為邊地部民,恃功自傲,難以約束,再加之李克用為籠絡軍心,一貫姑息縱容,以至“蕃邦人多幹擾廛市,肆其豪奪,法司不能禁”。李存璋時任河東馬步都虞侯兼軍城使,抑強扶弱,嚴明法紀,“執其尤暴橫者戮之,旬月間城中肅然。”他“弭群盜,務耕稼,去奸宄、息幸門,當時稱其才幹。”
同時,他又獻計獻策,消除內患。李克用之弟李克寧倚重權勢,陰謀廢李存勖自立,以河東之地降梁。事情泄露後.李存璋與張承業等支持李存勖,捕殺李克寧及其黨羽,立下大功。
八兄李存審,也是一代名將。他本姓符,其父親符楚是陳州牙將,到他年幼時家世衰微,但李存審先世人才輩出,尤多能征善戰之勇將。早有符敦敏為節度使;符令奇封琅岈郡王;卒贈戶部尚書,符璘擊破寇邊西蕃,戰功卓著,入朝為輔國大將軍,封義陽郡王。這些先人俱以忠義彰顯。也許是秉承祖先武將家風,李存審年少任俠,多智算,喜言兵家事,時人俱道非池中之物。
李存審一生經曆大小一百多次戰役,從未有敗績,足堪稱之為五代良將,功名與周德威相匹。李存審一生戰績以計退朱溫,擊退契丹最為精彩。不過很顯然,現在還未發生。
李存審在史書記載中,有一樁很值得一提的優點,就是他從不居功自傲,而且對於教育子女很有一套,曾經取下身上曆來所受的箭傷,足有一百多顆箭頭,拿給子女們看,說:“你們的父親本來出身寒門,早年提劍勇闖天下,四十年間,位極人臣,臨危患難,九死一生,這就是你們如今富貴安樂的根源,但如果你們忘了這些,不知收斂,唯務奢侈,今後便隻有再過寒門生活。”子女聞之凜然,個個嚴於律己,不像其他功勳貴戚子弟一般驕奢淫-逸。
九兄李嗣昭就不必多說,要用有勇,要謀有謀,為人勤勉謹慎,後來曾任河東軍衙內都指揮等重要軍職。
十兄李嗣源,更是很值得一說。他本是沙陀族人,生身父親是雁門部將,本名邈佶烈。他很年輕時就已經長於騎射,驍勇善戰,被李克用收為養子後,賜名李嗣源。
李嗣源為人厚重寡言,辦事謹慎,而且作戰勇敢,屢立戰功,因此提升很快,後來一直升到蕃漢馬步軍總管這個河東軍的最高軍職。李克用死後,李嗣源作為河東的主要將領,協助李存勖轉戰十餘年,消滅了強敵後梁以及幽州的劉仁恭,建立起後唐王朝。
李存勖曾說:“天下與爾共之。”但是由於功高震主,李存勖真正做了皇帝時,對他起了疑忌。同光四年(926),魏州發生兵變,李存勖令李嗣源率兵平叛,不想剛到魏州,部隊也發生嘩變,與魏州叛軍合在一起,擁李嗣源為主。李嗣源本不願背叛,逃了出來,但四處都是叛軍,逃無可逃。最後在女婿石敬瑭慫恿下率部反攻莊宗,莊宗為亂兵所殺,李嗣源即皇帝位,廟號明宗,改元天成。
如果僅僅如此,那也無甚可說。但是李嗣源在五代時期,是個比較開明的皇帝。在位時間較長,政治比較清明,這在亂世紛紛的五代,是非常難得的。他在位期間,值得稱道的有這樣幾件事:
一是改革唐朝弊政。晚唐時節,從皇帝到高官貴戚大多荒淫無恥,揮霍無度,貪官汙吏,到處橫行。李嗣源最恨貪官,稱之為“民蠹”。當時管理國家財政的是度支使孔謙,他橫征暴斂,刻剝百姓,李嗣源把他斬首洛陽,籍沒全家。並把孔謙所立苛法一概廢除,又下令把當時權勢很大的宦官監軍一齊殺掉。他獎懲分明,對比較廉潔的官吏經常表揚以風示天下。而且李嗣源不喜聲色,即位後,宮內隻留老成宮女百人,宦官三十人,教坊(樂隊)一百人,鷹坊二十人,禦廚五十人。宮廷組織如此簡單,可以說是任何帝王都不能相比的。
二是關心人民疾苦。晚唐聶夷中有一首詩說:“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穀。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不照綺羅筵,遍照逃亡屋。”當大學士馮道把這首詩念給他時,他非常感動,叫人寫下來,經常誦讀。並下令均平民間田稅,允許民間自鑄農具及鐵器。他在位的七年裏,戰事稀少,屢有豐年,百姓獲得了短期而難得的喘息。
三是愛學習。李嗣源由於出身沙陀,又非貴族,因此不識文字,四方奏章都由樞密使安重誨誦讀。他每天就向安重誨學習。他說,我喜歡聽儒生講經義,很能開發心思。由於他勤學、善學,所以雖然是馬上得天下,但還能把國家治理得比較安定。
李曜仔細打量李嗣源,此時的李嗣源年僅二十四歲,身材高峻,英武不凡,但他闊麵重頤,又添忠厚之狀。李曜微微點頭,誰說人不可貌相?這李嗣源的長相就跟自己想象中的很相似嘛!
十六弟李嗣本,比李曜還小一歲,目前看來還是個少年郎,隻比李曜略矮,卻壯實不少。眼中有著少年人的銳氣。
李曜心中一笑,這就是後來出任振武節度使之後,被北虜驚呼為“威信可汗”的李嗣本?許是年紀太小,倒還看不出什麽霸氣來。不過,李嗣本曆史上以弱兵守孤城,被契丹一代雄主耶律阿保機攻陷城池之後,全家被俘至契丹,卻節烈萬分,誓死不降,終被阿保機處死。這般節烈之氣,如今卻也看不甚出來。
十七弟李嗣恩比李嗣本還小半歲,看起來更覺還有虎頭虎腦的童稚之氣,不過卻也有近六尺身高(唐製),約莫後世一米七五上下,在這時代已然算身形高大了。別看他年紀小,打仗卻是衝鋒陷陣,悍不畏死,已然累功至黑鴉軍小校了。
李曜想到這裏,不禁略微有些疑惑,似乎李克用的這些個義子,如今也包括自己在內,身材都是比較高大的,莫非李克用看人就是看身高?應該不至於這麽淺顯吧?
李曜與這諸位兄弟一一見禮,心中暗道:“李存孝這批人過來跟我見麵,李存信那邊卻毫無所動,不嫌冷漠麽?還是說,李克用的這批義兒,已然分了兩幫人馬,這兩幫人各不服氣,已經成了競爭甚至對立之勢?要是這麽說的話,從人員上來看,倒是咱們這夥人比較厲害一點,雖然現在還大多沒有成名,可後續之力卻強了許多,李存信那邊的人,除了李存信自己身居一線高位,其他人裏頭也隻有李存賢算個人物,但再過六七年,李存信連遭敗績,徹底失寵,蕃漢馬步總管之職被李嗣昭取代,那邊可就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人來了……嗯,不錯,看起來我運氣還行,站隊沒有什麽大問題。隻是奇怪,曆史上李存孝造反失敗後,史書說他為諸將所嫉,無人為其求情,從現在看來卻似乎有些不對啊,李存孝這人緣看起來不是還挺不錯麽?”
想到這裏,李曜忽然心中一凜:“不對!我與李存孝也不過隻有一麵之緣,為何這次來晉陽,他對我這麽熱心?難道真的隻是想試試我的武功,要跟我比劃比劃這麽簡單?隻怕未必盡然……莫非他是故意做出跟我相熟的模樣來,好讓李存信他們不會接納於我,於是我就被自動劃到他們這一派來了?”
李曜心中凜然:“如果真是這樣,那李存孝可也是相當有心計的了,卻不像史書記載的那樣隻知道拚命打仗,沒有政治頭腦啊!可是看李存孝的模樣……他若真是有這般心計,那這演技就未免太好了一些……娘的,史書不能盡信,盡信書不如無書,這些人究竟是什麽心性,我還需自己分辨才行,否則給人賣了還幫人數錢,不是丟臉都丟到唐朝來了?”
此時見禮完畢,五兄李存璋微笑道:“來,十四弟,這邊已經為你預留了席位,就席吧!”說著一伸手,請李曜入席。
李曜心中一動,僅僅憑這麽一個小小的細節,他便知道,這群人裏頭雖然李存孝年紀最長,但這李存璋隻怕才是真正的核心,就如同對麵那一派,李存信必然是其核心一般。
他心念一轉,已然明白其中道理:李存孝和李存進雖然年紀稍大一點,但兩人都是勇將一類的人物,雖然戰功卓著,但在往來應酬,交際眾將的能力上相比起李存璋這個後來被李克用托孤的老五,可就有些差距了。因此,他們這一派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倒應該算李存璋為核心。
李存璋這句話一說出來,李曜立即感到身邊的諸位兄弟都拿眼看著自己。
坐,或者不坐。似乎是很簡單的選擇,一旦坐下去,自己今後的位置也就定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隊伍,也就定了。
李曜似乎一切都沒發現,笑嗬嗬地道:“五兄請,諸位兄弟請。”說著,還真當不客氣,大馬金刀地坐了下去,而且不是正經地跪坐,是很隨意的盤膝而坐。
在唐人的宴會上,盤膝而坐大體上會被看做不禮貌,但也要分時候、分場合,這般家宴,義父李克用還沒到,李曜盤膝而坐,卻是顯得在兄弟們麵前格外自然,毫不見外的意思了。
李存璋等人立刻麵露笑容,各自招呼一聲,紛紛就座。而對麵李存信等人卻死麵色陰冷,其中一個瘦高個還朝李存信嘀咕了幾句什麽。
坐席是按照大小排位的,李曜左手坐的是李嗣源,右手坐的是李嗣本。李嗣源很是沉默寡言,他也看到了對麵的情形,卻一句話都沒說。李嗣本卻還有幾分少年心性,湊近李曜一點,道:“十四兄,那邊在跟都校大兄說話的,乃是七兄存顥(音:浩),此人尤愛嚼舌,隻怕是在說十四兄的壞話。”
李曜笑了笑,點點頭:“勞十六弟掛懷,此事卻是無妨的,不必擔心。”
李嗣本“嗯”了一聲:“兄長心中有所成算就好。”說完就不管對麵如何了,倒好像是真沒放在心上。
這時堂前牙兵忽然大聲喊道:“大王至!”
房中諸人立刻起身,李曜也隨之站了起來。便看見李克用滿麵春風地帶著兩名、三個童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李克用在這時說話非常隨意,哈哈笑道:“兒子們都到了,好得很,存曜呢?”
李曜連忙出列,躬身道:“大王,孩兒在此。”
李克用笑著走到他麵前,扶直了他,笑道:“諸位兄弟都跟你見過了吧?”
李曜瞥了李存信一眾人一眼,口中卻道:“是,大王,已經見過了。”
李克用重重“嗯”了一聲,微微側身,道:“落落、廷鸞、存勖、存美、存禮,來見過你們存曜兄長。”(注:前文卷一第10章運械前線,曾將李克用次子李廷鸞手誤寫成長子,現已更正,特此說明。)
當下這五人立即往前各走一步,一名體型剽悍的少年打頭,對李曜拱手一禮:“小弟落落,見過兄長!”
李落落並非李克用房中妻妾所生,乃是他年少時,與沙陀部中某女私合而出。但李克用沙陀人,對於這一點看得不如中原人重,而且李落落年少英武,頗有乃父之風,因而甚得李克用喜愛,從軍不過兩三年,已然成了鐵林軍使。鐵林軍也是李克用河東牙兵之一,僅次於黑鴉義兒軍,十分驍勇善戰。李克用平時對諸子——包括親子和義子——比較公平,李落落能獨領一軍,而並未招致什麽閑話,其勇悍強幹可見一斑。
李曜回禮道:“衙內客氣了。”
這話本來沒什麽問題,哪知道李克用在一邊擺了擺手:“叫甚衙內?你等都是衙內,不可叫得這般見外。吾家基業誰繼?日後你等兄弟,皆有可能……不要叫衙內。”
李曜心中一凜,暗道:“李克用這粗人,收服人心也很有本事啊!要不是曆史上早有證據證明到了關鍵時刻你還是偏愛親子,把晉王之位傳給了當時最年長的親子李存勖,我都幾乎要相信你了。”
不過麵上卻還是笑著認錯:“是是,大王說的是,落落賢弟,是為兄說錯話了。”
李落落倒似乎相當坦然,嗬嗬一笑:“無妨,無妨。每有新兄弟,大王都會這般教訓我等。大王說了,某家乃因戰功而有此基業,故而今後傳承基業者,也必長於戰陣,小弟對此也是讚同得很的。”
他一說完,旁邊的另一位少年便立刻拱手道:“小弟廷鸞,見過兄長。早聞兄長文武全才,廷鸞心中欽佩,奈何今日才緣吝一麵……日後但有機會,廷鸞還要多多向兄長請教,還望兄長不吝賜教。”
李曜忙道:“豈敢豈敢,好說好說。”心中卻暗道:“這位二衙內說起話來,倒是更客氣一些。莫非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史書中隻記載了他被擒之後,朱溫將其送給了剛剛投降的王鎔,王鎔不得已隻好做出選擇,將李廷鸞殺掉,絕了河東之念。另外就隻寫到李克用見李廷鸞被擒十分傷心,卻沒寫明李廷鸞的能力究竟如何。”
接下來便是一位年僅五六歲的少年,老老實實上來拱手道:“存勖見過兄長。”
李曜一聽,果然是李存勖,當即朝他細細看去。隻見此子麵色童稚,略顯清秀,除此之外,無論李曜怎麽看,都無法跟他當初在史書中讀到的後唐莊宗的形象聯係起來。
那個“風雲帳下奇兒在”的奇兒李亞子;那個“吾以十指上得天下”的李晉王;那個“驕奢專權、獨寵伶人”的李天下……竟然就隻是眼前這略見清秀的韶年童子?
李曜心中一歎:“李存勖啊,這是李存勖啊,五代史中原本唯一能與周世宗柴榮相提並論的風雲奇兒……”李曜一時感慨良多。
李曜讀史時,讀到李克用亡故,李存勖繼位為晉王,時年近僅二十四歲,河東基業內憂外患,當時都不禁為這位年輕的晉王捏了把冷汗。然而李存勖卻幾乎是輕鬆搞定了意圖篡位的叔父李克寧,鞏固內部。又很快打出一場大捷,團結麾下核心將領。讓李曜讀史之時大聲叫好。
李存勖在軍事上可謂有勇有謀,敢作敢為,一往無前。嗣位不久,便在三垂岡戰役中一展雄圖。他主動向後梁發起攻擊,對此他解釋說:“後梁聽說我喪父,必定以為我不能出兵;同時以為我少年嗣位,不諳軍事,必有驕怠之心。如果我們挑選精幹士兵,日夜兼程,出其不意,以我憤激之眾,擊彼驕惰之師,拉朽摧枯,那麽,定霸便在此一役。”他帶領大軍從太原出發,至潞州北黃碾下營。在一個大霧天淩晨,親自率軍埋伏在三垂岡下。平明,天複昏霧,部隊三道齊進,梁軍大恐,向南潰退。這一役,李存勖的軍隊大獲全勝,斬首萬餘級,俘獲梁軍將校三百餘人!梁太祖朱溫聞訊,驚懼而歎曰:“生子當如李亞子,克用為不亡矣!至如吾兒,豚犬耳!”
後來清人嚴遂成以《三垂岡》為題,作詩歌頌李克用、李存勖父子:“英雄立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隻手難扶唐社稷,連城猶擁晉山河。風雲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蕭瑟三垂岡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毛-澤-東年輕時讀過這首詩,幾十年後,盡管對作者嚴遂成的名字不複記憶,但詩的內容卻幾乎能一字不拉地背出來。
李存勖經曆的戰爭,值得在中國古代軍事史上書上一筆的,還有胡柳坡戰役。後梁貞明四年(918年),李存勖的軍隊駐紮在濮州胡柳坡。與梁軍相遇,在李存勖運籌帷幄的指揮下,最後以梁軍的失敗而告終。據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毛-澤-東讀了《舊王代史·唐書·莊宗紀》,作了三條批語,其中有一條是評胡柳坡這役的:“胡柳坡正麵突破不成,乃從東向南打大迂回,乘虛而入,卒以成功。”李存勖在胡柳坡戰役中的指揮是很高明的。
經過多年奮戰,後梁龍德三年(923年),李存勖稱帝,國號唐,史稱後唐,定都洛陽,並於當年滅掉了後梁。
然而,李存勖即位時,沒有作好治理天下的心理準備、思想準備、策略準備。他不懂得治亂異勢,戰爭年代的一套辦法未必適合和平時期,馬上可以得天下,馬上不能治天下的道理。他對儒家、法家的治國之道都不熟悉。少時讀過的《春秋》,也隻是略通大意而已。身邊也沒有一個為其提供治國方略的文士。而且就是有這樣的謀士,他也是不會用的。他自以為是,剛愎自用,不知治國為何事,完全是亂來。
李存勖曾說:“吾於十指上得天下。”把奪得天下看得很輕易,忘掉了當年的出生入死,百戰而滅後梁。即位後,喜歡四出巡遊,並喜於巡遊時參觀昔時跟梁軍交鋒的戰場,洋洋自得地對群臣講自己的功勞,作為一種樂趣。
他通曉音律,會演戲,常常自傅粉墨,與伶人(歌舞藝人)同台演出。還給自己起了一個藝名,叫“李天下”。他因自己喜好演戲,而對伶人特別寵信,以致出現了伶人幹政的古代少有的現象。有個叫景進的伶人,專門搜集民間的鄙俗事情向他匯報,他也想知道外邊的事情,遂視景進為耳目。於是景進乘機大進讒言,連將相大臣都畏懼他幾分。
其實李存勖作為五代時的一位帝王,應當知道唐朝宦官禍害之烈。唐末宦官大批被殺,僥幸逃生的宦官多藏匿民間。李存勖登基後,失魂落魄的宦官又神氣起來。李存勖寵信宦官,一如唐朝中後期一些昏憒的帝王。他身邊的宦官多至近千人。他沿襲唐朝中後期的做法,用宦官監軍,牽製軍隊將帥。宦官們依仗皇帝撐腰,不把將帥們放在眼裏,“陵忽主帥,怙勢爭權,由是藩鎮皆憤怒”。
李存勖靠軍隊打天下,登基後,卻沒有處理好跟宿將及軍隊的關係。他“性剛好勝,不欲權在臣下”。常常聽信伶人和宦官的讒言,疏忌宿將,弄得宿將們人人自危。
譬如李嗣源,對他的父親和他兩代主上可謂忠心耿耿,但也遭到猜忌,最後被逼上梁山,被亂軍擁立為帝。正是李嗣源,後來取李存勖而代之,成為後唐的第二代皇帝(明宗)。
對待士兵,李存勖也很刻薄,士兵們為他東征西討,把他扶上皇位。誰知他當了皇帝,便忘了勞苦功高的士兵們。士兵們連老婆孩子也養不活,怎能不怨恨他?
老百姓也恨透了李存勖,因為他重用專門刻剝百姓的孔謙,讓其負責賦稅征收。此人用重斂急征來滿足李存勖的貪欲,搞得民不聊生。朝廷遇有重大祭祀,往往宣布大赦,免除百姓賦稅。凡大赦令所豁免的賦稅,孔謙重又征收,於是大赦令成了一紙空文。“自是每有詔令,人皆不信,百姓悉怨。”這個朝廷已失信於民,百姓詛咒它,希望它早早滅亡。哪知道李存勖還認為孔謙理財有功,賞給他“豐財贍國功臣”的稱號。
有的宦官給李存勖出主意:設立內府和外府,天下財賦收入分別入內府和外府;州縣上供的錢財入外府,充作朝廷經費,方鎮——鎮守一方的軍事長官貢獻的錢財入內府,充作皇帝巡遊及賞賜左右親信的費用。從此,“外府常虛竭無餘而內府山積”。但李存勖舍不得花錢犒賞軍隊,以致軍士窮困,怨聲載道。後來軍士離叛,便是事出此因。
當時政製混亂,一國三主,政出多門。皇太後誥命,皇後教令,與莊宗的製敕交行於地方,地方“奉之如一”,都照辦不誤。然而皇後劉氏性妒悍,曾當著李存勖的麵,將其一名寵姬賞賜給剛剛喪妻的歸德節度使李紹榮,李存勖雖然心中不樂意,但居然不敢不允。這樣的女人居然跟皇帝平起平坐,發號施令。以至於史書說,“自古亂政未有如同光之甚者也”。同光,就是後唐莊宗的年號。
後唐周邊地區的統治者對李存勖胡作非為必將自取滅亡也看得很清楚。公元925年,南漢國主劉龑聽說李存勖滅了後梁,心生恐懼,派使者向後唐進貢,並窺探虛實。結果使者回去向劉龑匯報說:李存勖“驕淫無政,不足畏也”。
公元926年,李存勖已陷於四麵楚歌的危殆境地。雄風不再的他親自帶兵征討叛將李嗣源,至大梁(今開封市)附近,得知大梁已為昔日親信大將李嗣源據有。見諸軍叛離,軍隊已不再為自己賣命,李存勖自知大勢去矣,於是神色沮喪,登高歎曰:“吾不濟矣!”立即下令撤回洛陽。出關時,他帶領的軍隊有2.5萬人;未經激烈戰鬥,回到洛陽,居然就損失了萬餘人。
不久,洛陽城內發生兵變。皇宮的宮衛軍也不再忠於李存勖。加入叛亂隊伍、反戈一擊的有之;袖手旁觀、幸災樂禍的有之。隻有十幾個人肯為他死戰,李存勖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他為流矢所中,箭拔出後,口渴難忍,向人要水喝。那劉皇後明知他中箭,不來看望,隻是派宦官送來奶酪,而據說中箭的人是不能吃奶酪的。李存勖吃下以後,旋即死去,年僅42歲,有人從廊下揀來一些樂器,覆蓋在屍體上,點火將屍體焚燒。一個曾經叱吒風雲、轟轟烈烈幹了一番事業的開國皇帝,就這樣淒淒慘慘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李存勖即帝位僅三年便歸於敗亡,成了一個“能取天下而不能守天下”的開國皇帝。
後世史家們就他的失敗原因進行了探討,李存勖的錯誤有:驟勝之後驕傲自滿,貪圖安逸;忘記昔日南征北戰之艱辛,沉溺於女色和打獵;寵信伶人,導致伶人幹政;沒有管好自己的妻子,導致皇後專權;軍隊待遇過差,導致三軍憤怒;大肆搜括,導致百姓窮困;無故誅殺大臣,導致人人自危,萬馬齊喑……
可以說,李存勖所犯的這些錯誤都是致命的,隻要犯下其中的一條,便有滅亡之虞;而他條條都犯了,怎麽可能不敗亡!
隻是,當年他英姿颯爽地領軍進入洛陽時,誰又能料到竟然會有這麽一天!
李曜記得《舊五代史》把即位之前的李存勖比作中興夏朝的少康,中興漢朝的劉秀。可惜李存勖卻應了《詩經》上的一句話:“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他居然重蹈了被他滅亡的後梁和前蜀的覆轍。
李曜一時感慨萬千,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存勖可多讀史書,牢記‘成由勤儉敗由奢’此言,知道理,明興替。”
周圍人都是一論,李曜先前跟其他兄弟打招呼,都隻是說些尋常客套話,哪怕是對李落落、李廷鸞,他也隻是如此。為何對李存勖,卻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李克用也微微一怔,看了看李存勖,李存勖卻道:“多謝兄長指點,小弟已然識字了,正在讀《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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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李克用義子的年紀,有些記載不詳,本書中又因劇情安排,將李存璋等幾人年齡說小了一些,以至於不盡同與史書,特此說明。對於年齡問題,讀者諸君大可不必過於執念。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