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議事堂出來,李曜便先去了利器署查看,他特意叫上了顧艋,讓他為自己一路講解利器署現在的情形。
利器署占地頗大,有專門的煉鐵坊、製弓坊、製弩坊以及大器坊等。所謂大器坊,就是製造攻城器械的作坊。
隨著顧艋的解說,李曜大致明白了利器署目前的境況,總的來說,情況很糟糕。
首先是工具老化嚴重。製造弓弩和攻城器械的那邊,李曜不是很懂,隻是覺得工具很陳舊。但煉鐵的這邊卻是李曜所長,那些坩爐,遠不如代州李記鐵坊的新,更不如李記鐵坊的先進,一問之下才知道,許多都是大幾十年前的貨,就算相對較新的幾個坩爐,也還是前河東節度使鄭從讜置辦的,到現在也已經足足十年了。
其次則是工匠們積極性很低。積極性這個問題,隻要看一眼就能看出來,走路慢慢悠悠,幹活有氣無力,絕不可能是有幹勁的表現。
再次則是管理製度混亂。李曜當年在出任供銷處長之前,幹過車間主任,幹過生產科長,這工坊也可以類比車間,其管理是否有條不紊,是否科學合理,也是一目了然。像利器署這種東西亂碼亂放,幹活的時候找個原料還要東奔西走,上找下尋,顯然是管理一塌糊塗。
最後才是原材料的問題,按說利器署煉鐵,是應該燒木炭的,但實際上李曜卻看見了許多坩爐裏頭都是燒的石炭,也就是煤,這會嚴重影響煉出鐵水的質量,其含碳量完全不能過關。而鐵礦石看起來也不是很妙,李曜對鐵礦石的研究不深,但也可以看得出這利器署所用的鐵礦石差不多跟李記鐵坊淘汰的廢礦石類似。這其中門道,不言而喻了。
李曜一一記下,便對顧艋道:“大舟兄,多承講解,利器署其中情狀,某已知曉,已有解決之法。你可立即傳某命令,此間如今正在趕製的軍械一律停工,全麵改造各州、縣所呈報來的農器。”
顧艋吃了一驚:“可眼下大戰將起,利器署連接了幾批軍械製造的行文,若是立即停工,隻怕到時候吃罪不小。再則,各州縣所呈報來的農具需求並不甚大,某這裏若是趕工,不消三五日便能造完,屆時豈不是就停工了?”
李曜擺手道:“這些你都不必擔心,今晚某便會向大王請令,在軍械監全麵實行改良,包括各項製度的改良、煉鐵造器工具的改良等等。至於農具,你們不必囿於各州府上報了多少,隻管按照正常比例製造便是,多出來的,就多在那兒,農具這物什,又不會一放就壞,先造了放在那兒,明年各州府來要,某等直接給他,豈不也很省事?”
顧艋放心了大半,卻還是有些不托底,遲疑道:“萬一大王要是不允……?”
李曜淡然一笑:“大王誌氣恢宏,豈能不知‘磨刀不誤砍柴工’這般淺顯的道理?”
顧艋見李曜堅持,也無奈何,隻好答應下來。
李曜卻又問道:“這裏的各類煉鐵造械之工具,如果全麵更新換掉,你估計要花多少錢?”
“全部換掉?”顧艋微微吃了一驚,道:“這……少說也要三四萬貫吧。”
李曜皺了下眉頭:“隻要三四萬貫?”
顧艋苦笑道:“李掌監不知,這些工具要說都必須換掉,其實也不盡然,完全換成新的,隻是平白費錢,實際上大多數都隻須改造、改進一番便可。隻是這利器署多年不曾拿到這筆改造器械之資,因而才會老化若此。”
李曜點了點頭,道:“好,可以省錢自是最好。大舟兄且去忙吧,某在去甲坊署看看。”
顧艋拱手一禮,與李曜告辭。
再去甲坊署,情況也跟利器署差不多,不過甲坊署這邊如果李曜不打算做大幅度的技術革新的話,器械改造的費用倒是可以省上不少,約莫兩萬貫足矣。
搞清楚兩署的真實狀況之後,李曜便到了他的掌監公房,也就是後世的辦公室。
興許是一把手享受的待遇就是非比尋常,興許是一幹軍械監官吏不敢怠慢李曜,總之李曜的公房環境很是不錯,換了現在的語言來形容,那就是:超豪華裝修。別的不說,單說那方玉硯,就絕非凡物——李曜對這個沒什麽了解,但他記得過去曾去昭陵博物館參觀,見那館中所陳列的從長樂公主李麗質墓出土、公主生前使用實物辟雍硯就跟此硯幾乎一模一樣。當然,至於公主的那方玉硯是不是質地比他這個要好,他就不得而知了。
紙也是好紙,絕非李曜在代州時因收歧視而使用的早期竹紙,而是正宗麻紙。
李曜坐下來,攤開麻紙,研好鬆墨,便開始提筆寫準備上呈李克用的《興軍械策》。
李曜首先寫了今天在軍械監的見聞,以及他對如此情形的憂慮,認為“若無更張,三年可廢”。而後一條一條談到他所注意的四個問題:
工具老化,李曜堅決主張更換和改進,認為在這上麵所花費的每一文錢都是值得的,是“磨刀不誤砍柴工”,他表示“器具更新,產出可抵從前數倍,且甲堅兵利,不複舊貌”。
工匠積極性不高,李曜提出給予優秀工匠一定的獎勵,獎勵可以分門別類,譬如“勤勉賞”、“精工賞”以及“創新賞”等。他表示,如果這些製度準予執行,每月所費不過至多二三百貫,卻可以“使萬餘工匠為求獎賞各自相爭,競出新械、競出精品、每日應工不輟。”如此則等於“使二三百貫錢,令全監一心為用。”
原材料購入、儲存、運送、碼放等問題,李曜除了在原材料購入上進行詳細解釋和重新安排之外,特意談到了儲存、運送等製度改變對於提高效能的作用,並以代州為例來說明。使購入原料從一個主事之人說了算,便成掌軍械監、主簿、署令、署丞四級互相監視的新體製,基本可以“各有其查,其一弊則引三昭”,杜絕弄虛作假。
在寫完這些之後,李曜又寫下一篇《義兒軍換裝策》。
這篇不是軍工產業的管理,李曜寫起來更費神一些,主要是思索晚唐時代的精銳軍隊究竟該怎樣配備武器裝備的問題。由於義兒軍(即黑鴉軍)是全軍騎兵,因此李曜主要關注了騎兵裝備的配備。
李曜知道李克用在希望大力提高黑鴉軍戰鬥力的同時,還很希望提高黑鴉軍對其餘方鎮乃至朝廷中央的軍事威脅力,因此李曜在最一開始的時候,想到了重裝騎兵。因為重裝騎兵在軍事威懾力上,肯定是這個時代的頭號種子選手,類似二戰時期的裝甲集群。
但是,這一想法很快被他否決掉了。因為這個想法,其實並不符合現實。
中國古代自十六國至隋代,一直以“甲騎具裝”即人馬都披鎧甲的重騎兵為軍隊的主力,至唐初卻一變為以人披鎧甲,馬不披甲的輕騎兵為主力,不少人認為隋末農民大起義和隨之而來的世族門閥的衰落是甲騎具裝衰落的原因,李曜曆來對此不敢苟同。他認為這主要是由於隨著戰爭的發展,逐漸發現了甲騎具裝的一些重大缺陷——主要是機動性差,以及殺傷兵器的發展和北方少數民族尤其是突厥輕騎兵對中原王朝的影響。
公元七世紀前後,從西亞、北非到東亞,重騎兵都麵臨輕騎兵的強勁挑戰,形成了以輕騎兵壓倒重騎兵的普遍趨勢。在西亞、北非,阿拉伯輕騎兵擊敗了波斯和拜占庭的重騎兵,輕騎兵代替重騎兵成為戰場上的王牌;在中亞,新興的突厥王國以輕騎兵擊敗了柔然的重騎兵,突厥代替柔然成為草原霸主;而在中原,新興的唐帝國以輕騎兵擊敗了隋的甲騎具裝,輕騎兵代替甲騎具裝成為軍隊的主力。可見重裝騎兵的衰落顯然與農民大起義和世族門閥的衰落無關。
在中原,甲騎具裝的衰落也首先是由於其機動性差。沉重的具裝鎧甲雖然帶來了防護力的增強,卻減弱了機動性。一件完整的鐵具裝,約重40至50公斤,特製的重鎧可達100公斤。《宋史》卷一九七《兵誌十一》載,南宋初年,一領鐵甲的重量是45至50斤(約,26.86—29.84公斤)。可見,戰馬馱載的人甲和馬具裝的重量至少有60—80公斤,最重者可達130公斤。重鎧增加了戰馬的負擔,使其難以持久戰鬥,隻有高大健壯而又穩重的馬匹才能充當甲騎具裝的坐騎,即使是這樣的高頭大馬也隻能以小跑、慢跑衝鋒。
然而騎兵是進攻型的兵種,機動性是騎兵作戰的基本特點,失去了快速機動能力,就等於改變了這一兵種的性質,就難以體現其優勢。早在先秦時期,孫子就提出,“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認為作戰時應以正麵軍隊與敵交戰,而以側擊、迂回、包圍等取勝,很重視機動作戰的作用。但由於當時的軍隊以車兵和步兵混合編成,車兵受道路的限製很大,步兵靠雙腳步行,行動速度比較慢,二者的機動性都還很差,這一主張在實踐中受到不少限製。隻有到西漢時期,以輕騎兵組成的騎兵大集團出現後,這一主張才得到較充分的實踐。騎兵大集團的出現使軍隊由注重力的對抗轉變為注重尋找和創造機會,其實質是通過機動、速度來體現軍隊的戰鬥力。
魏晉南北朝以降,騎兵發展為人馬都披鎧甲的甲騎具裝,防護力雖然提高了,機動性卻降低了。有美國軍事史學家指出,機動性、突然性、翼側突擊和衝鋒的猛烈性這四項因素是古代騎兵戰術的基礎。而要真正發揮這些因素的潛在作用還需依仗馬匹的高度機動性。英國軍事史學家富勒也認為騎兵的“王牌為速度和時間而不是打擊力”。隨著戰爭的發展,甲騎具裝的弱點逐漸暴露出來。甲騎具裝機動性差,雖然適於正麵突擊,卻不適於實施機動戰術,不宜於穿插、迂回,出奇製勝沉重的具裝使其戰術簡單、行動遲緩。
然而在唐朝時期,其實並不缺乏正麵突擊的部隊——陌刀軍就是正麵作戰神跡一般的王牌,隻可惜安史之亂後這麽多年戰亂下來,從朝廷到方鎮,誰也裝備不起陌刀軍了。
雖然甲騎具裝在對付裝備簡陋的步兵時具有明顯的優勢,但在對付機動靈活的輕騎兵和裝備精良的步兵時則往往力不從心,甚至處於不利地位。隋軍在與突厥作戰時“每慮胡騎奔突,皆以戎車步騎相參,輿鹿角為方陣,騎在其內。”這說明隋軍的甲騎具裝很難單獨抵擋突厥輕騎兵機動靈活的進攻,需要與步兵配合作戰,方能與之抗衡。
隋義寧元年,李淵在太原起兵,西取關中。九月,隋將“桑顯和率驍果精騎數千人”,夜襲唐軍,唐軍初戰不利,“諸軍多已奔退”。此時,率部眾隨唐軍出征的西突厥特勤史大柰“將數百騎出顯和後,掩其不備,擊大破之,諸軍複振”。隋軍騎兵是甲騎具裝,而史大柰所部卻是輕騎兵。機動靈活的輕騎兵發揮速度優勢繞到隋軍陣後擊敗了防護力強但機動性差的甲騎具裝。
隨著戰爭實踐的發展,尤其是與突厥等遊牧民族的戰爭,中原人逐漸認識到對騎兵來說,機動性比防護力更重要。隋唐之際,在軍事思想方麵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重視機動的思想代替了重視防護的思想。唐初軍神李靖強調指出,“用兵上神,戰貴其速”。
新的軍事思想又需要新的主力兵種來實施。十六國南北朝時期,軍隊中除甲騎具裝外還有一定數量人披鎧甲,馬不披具裝的輕騎兵,後者作為輔助力量,與前者分別擔負不同的任務,如偵察、追擊等。由於戰爭重新需要輕騎兵充當戰場上的主力,唐朝開始以輕騎兵代替甲騎具裝作為軍隊的主力。起初是增加了軍隊中輕騎兵的比例,減少了具裝騎兵後來逐漸以輕騎兵基本取代了具裝騎兵。
在強調機動作戰和進攻的突然性的軍事思想指導下,唐初戰爭中經常使用行動迅速的輕騎兵進行出敵不意的遠程奔襲。名將李靖就非常善於使用輕騎兵進行突然襲擊常出敵不意,戰而勝之。貞觀四年,他率軍進攻東-突厥,趁其不備,突然以三千騎兵“夜襲定襄”,大敗突厥。不久,又趁唐儉等前往突厥牙帳慰撫時,“選精騎一萬,齎二十日糧往襲之”,一舉殲滅突厥主力。
唐初不少傑出將帥都善於使用輕騎兵,在戰場上實施高度機動戰術,相機破敵。如文皇帝太宗李世民在戰鬥中就非常注意尋找敵人的弱點,以己之強當敵之弱,不簡單地以硬碰鬥力與敵人決勝負,而是以機動、速度來尋找和創造戰機。李世民曾說自己“每觀敵陣,則知其強弱,常以吾弱當其強,強當其弱,彼乘吾弱,逐奔不過數十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陣後反擊之,無不潰敗。”他往往先以輕騎兵實施敵前偵察,尋找敵人的弱點,然後適時加以攻擊。如虎牢之戰中,“世民命宇文士及將三百騎經建德陣西馳而南上,戒之曰,賊若不動,爾宜引歸,動則引兵東出。士及至陣前,陣果動,世民曰,可擊矣。”遂率輕騎兵猛撲竇建德軍的總指揮部。有時他以輕騎兵迂回敵軍陣後,攻其側背,配合正麵形成夾攻,有時直接從敵軍薄弱部分突入,貫穿敵陣,然後從其背後再次衝入,反複衝殺,把敵陣攪得大亂,使敵軍指揮失靈,陷於崩潰,以局部勝利帶動全局勝利。如在擊敗竇建德的虎牢之戰中他就是親率輕騎直衝敵陣。其部下李道玄“挺身陷陣,直出其後,複突陣而歸,再入再出,飛矢集其身如蝟毛”,李世民“給以副馬,使從己”,並親率史大柰、程知節、秦叔寶、宇文歆等,卷起旗幟貫穿敵陣,在竇軍陣後“張唐旗幟,建德將士顧見之,大潰”,竇建德也因傷被俘。
而反觀李克用麾下黑鴉軍,本來也就是沙陀輕騎,長於弓馬。當年平定黃巢之時,李克用就是帶著以黑鴉軍為主力的沙陀及五院之眾殺得賊軍莫敢相抗,追擊之時,又追得黃巢慌不擇路,麾下四散,終於身敗。這樣一支天生的精銳輕騎,自然不能浪費掉了,非要強行往重騎兵上靠。
因此李曜在這篇策論上主要著墨之處,便是在維持輕騎兵速度優勢的前提下,為提高其殺傷力、防護力和震懾力做一些修改。
殺傷力,這個好辦,以李曜手中掌握的新式煉鐵技術而言,可以打造更長、更細窄又更堅硬的戰刀。
震懾力,這個也好辦,李曜很無恥地想出了“整齊著裝、魔鬼麵具”的辦法。整齊著裝不必解釋,隻要製式服裝、製式兵甲到位,這事情好辦得很。魔鬼麵具卻是學蘭陵王高長恭的,不過李曜倒沒興趣把麵具打造得過分精致,反正魔鬼嘛……粗獷一點很正常,要是圖省事,最好就做成當年某流行遊戲《傳奇》中黑鐵麵具的模樣,效果應該也不錯。
試想一下,滿身黑衣黑甲,麵罩黑鐵麵具,隻露出眼睛鼻子,可一道傳音所開的細口,這般模樣的一支軍隊突然出現,誰看了也要驚駭莫名的。這震懾力,不就有了?
想出這些辦法對李曜而言並不特別困難,困難的是將這些東西全部用古文風格行文出來,因此一直到日頭將落,才勉強告成。他生恐誤了李克用的晚宴,揣著兩封策論,帶著憨娃兒就走。
李克用的節帥王府今日頗有些車水馬龍之狀。本來李克用的養子就多,據說足有百人,不過已經有不少戰死,剩下的裏頭,也隻有真正混出了些名堂的,今日才在受邀之列。但就算這樣,來的養子也差不多有十人。
所謂李克用“有義子十三名,號曰‘十三太保’……”之說,乃數小說家言,實為杜撰。且不說李克用的義子多達一百餘人,就說“十三太保”中的康君立、史敬思就都非李克用義子,其中康君立的年紀甚至比李克用本人還要大。
倒不是說年紀大就一定不能是義子,譬如五代最有名的幹兒子石敬瑭,就比他幹爹耶律德光大十一歲。但是這不論一概論之,因為李克用的義子們,是都要改名改姓的!因為唐朝時期,義子跟親生兒子一樣,是有家業繼承權的。(注:此事前文有敘,不再贅述。)
康君立和史敬思二人連姓名都沒變動,怎麽可能是李克用的義子?
而“三太保”李存勖,這位根本不是義子,而是李克用真正的親生兒子,後來的後唐莊宗皇帝。另外,這位所謂的三太保,在今年才不過五六歲,而且他上頭其實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叫李落落,一個叫李廷鸞……怎麽算,也輪不到他當三太保。
實際上李克用膝下青史留名過的義子,有十五人,全部改姓李。
李曜進去的時候,正巧碰上也剛剛趕到的李嗣昭,李曜忙過去跟他打了招呼,問及今日所到之人有哪些。不出李曜所料,今日出席的,絕對是豪華陣容。
李克用的五個個親生兒子全部到了,分別是:李落落、李廷鸞、李存勖、李存美、李存禮。(注:李克用親子還有李存渥、李存乂、李存霸、李存確、李存紀五人,但算年紀,應該還未出生,或者剛剛出生,不至於上宴會。)
除李曜之外,其餘十五個在河東軍中已經有些地位的義子更是悉數到場,分別是:李存信、李存孝、李存進、李存賢、李存璋、李存質、李存顥、李存審、李存敬、李存實、李存貞、李存儒、李嗣源、李嗣本、李嗣恩。
李曜一聽,當時就有些頭皮發麻。
好大的場麵,好牛-逼的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