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此次得回長安,心中真是感慨萬千。原本對沙陀勢力疑慮甚深,誰料數次拯救大唐、拯救他這個皇帝的,竟然都是沙陀。李克用不必說了,李存曜的河中也是河東屬鎮,說起來,當初皇兄(僖宗)雖然千錯萬錯,可將李克用列為宗室這步棋,算是真走對了。

前日,檢校中書令、河東四麵總攬後勤諸事調度大行台尚書左仆射、河中尹、河中晉絳慈隰等州節度觀察處置等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太子少保、冠軍大將軍、上柱國、隴西郡公李存曜上疏,請恢複王摶尚書右仆射、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職。次日一早,李曄便宣諭製文,使王摶正式複職。

王摶則於複職當日上疏,讚同李曜請重立左右羽林之奏,並請將左右羽林歸於南衙。李曄緊急召見一幹朝臣,開延英召對,商議此事。

樞密使劉季述強烈反對重立左右羽林,認為該軍廢置已久,神策軍作為天子禁軍,多有大功,驟分其地(注:因為李曜要求左右羽林屯駐在長安城外近畿諸軍鎮,這些軍鎮本屬神策。)必使神策上下不滿,不利於京畿安寧。

王摶正欲駁斥,李曜卻淡淡地插了句話:“神策不滿?”

劉季述被他眼神一掃,腿肚子有些發軟,遲疑道:“這……軍士若失軍鎮,必然心有所怨,此亦常情。”

李曜微微一笑,朝李曄拱手道:“神策作為天子禁軍,原職拱衛長安,然則近年來,神策軍威喪盡,累官家數次乘輿播越,可謂無能之極。既然神策不足以拱衛京畿,再立羽林,有何不可,有何不該?”

劉季述麵色漲紅,爭辯道:“自巢賊作亂,神策一直未曾恢複元氣,但近來已勤加訓練,戰力漸複,拱衛京畿,不在話下。”

李曜哈哈一笑,點頭道:“說得好,說得好,劉樞密對神策果然知之甚深。既然如此,陛下,臣請陛下命神策出征乾州,擊敗岐軍,以正其名。”

李曄哭笑不得,神策要是打得過李茂貞,還哪有現在這麽多事,但李曜如此正兒八經地說了出來,顯然隻是為了將劉季述一軍,他對宦官從無好感,自然不會為此駁了李曜的麵子——實際上他現在人在屋簷下,也沒這膽量,當下一臉正經,點頭道:“朕意可行,劉樞密,你為神策左中尉,此事你看如何?”

劉季述不僅麵上血紅一片,而且青筋凸出,他哪裏不知道神策現在的實力,就連華州的韓建逼迫皇帝,神策也是無能為力,隻能在李曜出兵之後,突然反戈一擊。韓建都奈何不得,何況李茂貞?李茂貞本就是神策出身,對神策了如指掌,神策軍中還有不少將領與李茂貞一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讓神策出征李茂貞,還沒動兵就已然敗了!

這老宦官也是能豁得出臉皮的人,當下幹笑一聲:“神策雖有心一戰,畢竟兵力不足,裝具未齊,糧草也頗不濟,護衛近畿或可勉力為之,出征鳳翔則實有不便……鳳翔邊軍強悍,如今可以克製者,唯蒲帥而已。若蒲帥願出兵擊之,老奴願為蒲帥牽馬執韁,搖旗呐喊,略振軍威。”

李曄決定不了河中軍的事,隻能拿眼去看李曜如何回答。李曜哂然一笑:“李茂貞狂悖,軍逼長安,使官家乘輿播越,其罪之大,實難再赦,臣為天子藩籬,若陛下委臣征伐,臣自不敢違逆,必傾心盡力,剿平逆賊。不過,臣畢竟是河中節度,未免物議,勢必不能久留長安,征伐過後,必然回鎮。然今日有李茂貞,來日未必不會再有這等悖逆之徒,若天子禁軍乏力,總不能一有征伐,便召臣來。雖臣願為天子盡忠,畢竟為藩鎮節帥,境內也未必常年安靖,一俟有所牽絆不能前來,如何是好?因此臣以為,出兵擊岐無妨,再立羽林也是勢在必行。”

劉季述一時語塞,王摶立刻奏道:“臣以為蒲帥所言極是,神策為朝廷禁軍,屢立大功,確實不假,然則近年來屢敗於賊寇,已難獨自拱衛京畿。國朝原有十六衛禁軍,後因事漸廢,如今既然事有不諧,何不再立,以觀其效?再者,十六衛禁軍也非立刻全置,隻是先置左右羽林,依蒲帥所奏,每軍編額七千,兩軍不過一萬四千之數,難道便使神策生怨了?愚以為神策久沐聖恩,斷不至於如此。”

他這一開口,一幹南衙朝臣立刻跟進,有一個算一個,均是極言再立羽林的好處。

李曜冷眼旁觀,心中暗笑:“南衙眾臣隻知道我將羽林劃歸南衙管轄,乃是對抗北司的一大利器,卻不知道我這羽林,可並非當日太宗朝時的羽林。劃歸南衙,隻是未免物議,而且還能得朝臣讚許罷了。不過話說回來,經過這次出兵,王摶與我便是真正的達成了‘統一戰線’,有他在朝中為相,我就真讓羽林聽命南衙,又有何不可?反正‘軍政委’製度一旦落實,今後真到了決斷大事之時,還是得由我來拿主意。”

李曄心中對南衙再立羽林之事本就千肯萬肯,所慮者不過神策軍而已,現在有李曜表態,那代表的可不僅僅是河中,他在河東的聲望如今也隻在李克用之下,這番話說出來,甚至能代表整個河東,劉季述就算再怎麽反對,也是無濟於事。更何況,朝廷物議也是主張重立羽林,內外重壓,劉季述獨木能支?

當下他便立刻定了調子:“既然朝臣藩鎮皆以為再立羽林勢在必行,朕從諫如流,便準了此事。”他心裏雖然希望將左右羽林抓在自己手中,但也知道這必不可能,李曜費盡心思做成此事,豈能是毫無私心?當下便朝李曜道:“愛卿為此事頗費心思,料來對這左右羽林大將軍的任用,也有所考慮,不如今日一並道來,朕好與眾卿家商議。”

李曜心道:“這皇帝總算還懂點常識,知道我不是來賑濟災民的。”當下便道:“此前在華州時,韓建冤殺捧日都頭李筠,這李筠乃是當日石門扈從首功,無過而殺,實乃奇冤。”

李曄有些愕然,他自然知道李筠“被殺”十分冤枉,但當時他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現在李曜說起這件事是什麽意思?當下幹咳一聲,道:“唔,李將軍之事,確是冤屈,朕正欲下詔為其平冤昭雪……”

“這倒不必了。”李曜拱手道:“天佑大唐,李將軍愛兵如子,素得將士之心,因此其麾下眾將合議,乃以瞞天過海之法,使死囚冒充李將軍,蒙混過關。月前臣領軍克複華州時,在城中清查,發現李將軍健在,本欲延攬至河中,奈何……”

他說道此處,歎息一聲,似乎無限遺憾:“奈何將軍心念官家,不肯屈就。臣敬李將軍忠義,願舉薦李筠將軍為左羽林大將軍。”

這話不僅李曄大為驚訝,就連眾朝臣也驚詫不已,第一是驚詫李筠居然沒死,第二是驚訝他不肯投河中,第三則是驚訝李曜真肯放他走,而且推薦其為左羽林大將軍。

李曄心中暗喜,羽林軍是今後平衡神策的本錢,若是李筠出任左羽林大將軍,實在是一大喜事。至於李筠不肯投李曜,他其實也未必全信,但也並非完全不信。畢竟如今雖然皇室衰微,但天下仍是李唐的天下,作為天子禁軍將領,至少從門楣上要好過藩鎮。特別是河中與河東本是一體,河東諸藩,曆來重用之人大多都是出身代北,而且河東也不缺猛將,李筠去河中,的確不如留在長安。所謂寧為雞頭,不做鳳尾,就是這般道理了。

在李曄看來,李曜之所以在延攬失敗之後仍願舉薦李筠來任左羽林大將軍,也是有道理的。此舉既可以顯示他李蒲帥忠心無二,又可以贏得李筠好感,今後羽林軍至少對他不會有太大的惡感,既得名,又得利,何樂而不為?

因此李曄隻是下意識看了眾朝臣一眼,就主動道:“若是李筠,朕意甚佳。”

朝臣們一看皇帝已然同意,而且想一想,用李筠總比用別人好,便也紛紛讚同,隻有劉季述在一邊悶不吭聲。

李曄也不管他,當下把這件事決定了下來,然後又問李曜:“左羽林大將軍既定,不知右羽林大將軍人選,愛卿可有考慮?”

李曜拱手道:“回陛下,臣觀禁軍近年之戰,實缺訓練,更缺實戰,愚意內舉不避親,舉薦一位真正長於戰陣的虎將,為右羽林大將軍。”

李曄心道:“來了!”但他也知道,李曜既然肯舉薦了一位不是自己派係的人,另一人肯定要用自己人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當下和顏悅色地問道:“聽愛卿此說,想來該將必是河中大將,快快說來聽聽。”

李曜忍住笑,正色道:“此人久在臣麾下用事,果敢勇毅,忠直正節,實乃文武全器,可堪大用……乃我河中節度使府馬步軍都虞候史建瑭是也。”

李曄問:“可是那白袍史敬思之子,曾飛奪陝虢、日克洛陽的史國寶?”

李曜心道:“咦,史建瑭這麽有名,連皇帝都掛心了?”麵上卻一本正經:“正是。”

“原來是他!”李曄心中也是真個吃了一驚,沒料到李曜下了這麽大的本錢,竟然把史建瑭派了出來,要知道此人毫無疑問是李曜麾下數得著的大將了。

他看了眾朝臣一眼,卻見眾人皆不言語。正有些冷場,王摶目視一人,那人旋即出列道:“臣附議,史都虞候名震北國,若能為右羽林大將軍,實乃朝廷之福。”

李曄轉頭一看,卻是禦史中丞裴贄。便即點頭道:“裴三十五亦河中人,所言想來不差。”忽然又笑著問另一大臣:“裴三十五之說,裴三十六以為然否?”

被問那大臣容貌清臒,麵色肅然,拱手一禮:“樞本文臣,不知武事,未敢叨言。”

李曜在一邊看得莫名其妙,轉頭小聲問王摶:“此二公何人?”

王摶也小聲道:“裴贄、裴樞。”

李曜哦了一聲,看了兩人幾眼。王摶看在眼裏,補了一句:“裴贄外圓內方,裴樞剛正不阿,此二人皆曾受昭範公恩惠。”

昭範公是指王鐸,黃巢之亂時曾以中書令充諸道行營都統,也就是宰相加三軍總司令。

李曜點點頭,表示明白。裴贄、裴樞二人,曆史上曾同為宰相,二裴同時為相,當時傳為佳話,不過後來朱溫一手導演白馬之禍時,二裴也同時遇害,算是為大唐陪葬了。不過李曜對他二人的了解十分淺薄,剛剛王摶說了之後他才知道,原來王鐸對他二人有過恩惠,想來無非是提攜之恩了,看來王鐸指揮打仗雖然不靠譜,看人的眼光還算不差。

不過這裴樞,看來與裴贄的確有些不同,王摶給裴贄眼色之後,裴贄立刻附和史建瑭出任右羽林大將軍的說法,而裴樞卻直接來了一句“樞本文臣,不知武事,未敢叨言。”意思是“我裴某人是個文臣,武將的任用非我所長,就不多話了。”這倒是與李曜從史書中對他那點淺薄的了解對得上號:清流。

李曜的看法是:清流未必一定是好官,不過清流的存在也有其正麵意義。具體到裴樞這個人,他自然不會因為這點事就下定論,今後再慢慢看就是,反正裴氏的郡望在絳州聞喜縣,正屬河中治下,不怕沒時間了解。

王、裴兩家都是官宦世家,有王摶和裴贄領頭表態,接下來便自然有一批大臣表示支持史建瑭出任右羽林大將軍,劉季述雖然麵色鐵青,但在李曜的威勢壓迫下,也不敢再開口反對,於是李曄便也將這件事定了下來,並命中書舍人草擬製文,準備重立羽林。

待諸事議罷,李曜與王摶等人一起出了大明宮,便由王摶做東,宴飲一番。吃飯自然是小事,這種宴會主要是拉近關係,李曜趁此機會與王、裴兩家朝臣及附著他們各自家族的大臣見麵認識認識,而對於這些朝臣而言,與李曜拉近關係顯然也是至關重要的,雙方賓主盡歡,那是不必多提。

為顯示能量,李曜當日再次上疏一道,說了什麽外人自然不知,但次日李曄便即下詔,裴贄由禦史中丞升任禮部尚書。

這一日朝廷再立左右羽林,並分拜李筠、史建瑭為左右羽林大將軍的製書剛下,而李曜自己則正與一眾河中幕僚、將領商議出兵乾州之事時,忽然收到太原牒文,竟是李克用親自發給他的。

李曜打開牒文一看,乃是告訴他朱溫三伐河北大勝,已經威服諸鎮,河北除了李克用河東集團之外,其餘藩鎮全麵倒向朱溫,河東上下緊張萬分。

李克用牒文中並未明確地要求李曜立刻回鎮河中,準備迎接朱溫的攻勢,但以李曜對李克用的了解,其中意思他自然看得非常清楚。更何況李克用在牒文中居然不厭其煩地為他仔細分析了河北諸鎮的實力[注:河北諸鎮軍事、經濟實力之分析以掌握諸鎮對朱溫的影響見附文],言下之意非常明顯:朱溫得到這麽大的助力,不打河東簡直是天荒夜談!

河北諸鎮的實力如何,其實李曜比李克用還知之更詳,因為李曜掌握的測繪司本就兼有情報刺探和分析之職,河北諸鎮與河東最為緊鄰,豈能不分析得更加透徹?

朱溫得了河北,南邊與楊行密才剛打一仗,顯然不是再開一戰的時候,那麽再傾力討伐一次河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就看朱溫打算什麽時候開打了。這個時候李克用要說不著急,那明顯是不可能的,這才有了這道牒文。

然而現在時已至十月,朱溫又剛剛平定河北,立刻討伐河東似乎也不太現實,因此李曜估計朱溫再伐河東的時間多半是明年開春,氣候轉暖之時。那也就是說,留給他在關中逗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最多四五個月,他必須回到河中。如果再減去路上行軍的時間,可以用於達成此次出兵目標的時間,已經最多不超過四個月。

出兵乾州,與李茂貞決戰之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附文:河北諸鎮軍事與經濟實力分析。

河北地區古代又稱山東,具有十分重要的戰略意義,占據河北是稱王稱霸者成就霸業的關鍵。正如唐人杜牧所言:“生人常病兵,兵祖於山東,允於天下,不得山東,兵不可死。……山東,王者不得,不可為王;霸者不得,不可為霸;猾賊得之,是以致天下不安。”黃巢之亂以後,河東李克用、宣武朱全忠相繼出兵攻伐河北諸鎮。曆史上,李克用在乾寧元年時己基本控製了河北諸鎮,實力達到鼎盛。而朱全忠則在天複元年全麵控製了河北,由是宣武力壓河東成為北方最為強大的藩鎮,此後朱全忠勢力西進挾持昭宗、滅唐建梁己成必然之勢。故控製河北實為朱全忠勢力實現霸業的關鍵一環。

河北諸鎮在軍事方麵,均具有較強的實力,這是朱全忠勢力可以利用的地方。安史之亂以後,河北地區產生了三大割據勢力,即著名的河朔三鎮:魏博、成德、盧龍。三鎮之所以長期割據於河北,與其擁有實力強大的軍隊有密切的關係。如《舊唐書》卷181《羅弘信傳》附“史臣曰”即曾提到兵力的強盛是河朔三鎮積久難製的原因之一:“魏、鎮、燕三鎮,不能製之也久矣。兵強地廣,合從連衡。爵命雖假於朝廷,群臣自謀於元帥。”

先說魏博鎮軍事實力。大曆中,魏博首任節度使田成嗣即有五萬兵員:“初,大曆中,兩河平定,事多姑息。……田承嗣有魏、博、相、衛、洺、貝、擅七州之地,有兵五萬”。德宗建中元年,河北黜陟使洪經綸欲消減魏博兵員,其時魏博鎮兵員己達七萬:“先是,魏博節度使田悅事朝廷猶恭順,河北黜陟使洪經綸,不曉時務,聞悅軍七萬人,符下,罷其四萬,令還農。悅陽順命,如符罷之。既而集應罷者,激怒之曰:‘汝曹久在軍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為黜陟使所罷,將何資以自衣食乎!’眾大哭。悅乃出家財以賜之,使各還部伍。於是軍士皆德悅而怨朝廷。”此次消兵未能實現,洪經綸所罷四萬兵員又被田悅召回,則建中時魏博鎮的兵員大致應在七萬左右。憲宗元和四年唐廷命令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將兵討成德王承宗,魏博節度使田季安畏官軍順勢伐魏,有魏博軍將建議借五千騎兵以抗禦唐廷軍隊:“田季安聞吐突承璀將兵討王承宗,聚其徒曰:‘師不跨河二十五年矣,今一旦越魏伐趙;趙虜,魏亦虜矣,計為之奈何?’其將有超伍而言者,曰:‘願借騎五千以除君憂。’季安大呼曰:‘壯哉!兵決出,格沮者斬!”。此事表明,魏博鎮有大量騎兵。穆宗長慶初,田布任魏博節度使,其時魏博鎮兵員總數在三萬以上。《通鑒》記:“魏博節度使田布將全軍三萬人討王庭湊,屯於南宮之南,拔其二柵。”雖不及田成嗣、田悅時期,但三萬兵員也為數不少。僖宗乾符、中和間,韓簡任魏博節度使,魏博依舊具有強大的軍事實力,《舊唐書·韓簡傳》記:“時僖宗在蜀,寇盜蜂起,簡據有六州,甲兵強盛,竊懷借亂之誌,且欲啟其封疆”。另據《通鑒》記:“魏博節度使韓簡亦有兼並之誌,自將兵三萬攻河陽,敗諸葛爽於惰武;爽棄城走,簡留兵戍之,因掠邢、洺而還。”則韓簡靡下至少有三萬兵員。文德元年魏博節度使樂彥貞之子樂從訓也憑借魏博三萬兵眾發動軍亂,如《舊唐書·樂從訓傳》記:“從訓自相州領兵三萬餘人至城下,文棄按兵不出。眾懷疑懼,複害文棄,推羅弘信為帥。”則直至唐末魏博鎮依舊擁有眾多的兵員。

再說成德鎮軍事實力。李寶臣統領成德鎮時,有五萬兵員:“李寶臣(成德)有恒、易、深、趙、滄、冀、定七州之地,有兵五萬”。成德鎮在中唐時期也擁有強勁的騎兵。大曆十年田成嗣領兵圍成德巡屬冀州,李寶臣令張-孝-忠[無風注:為毛這個名字也屏蔽?]統領四千精銳騎兵抵禦:“六月辛未,田承嗣遣其將裴誌清等攻冀州,誌清以其眾降李寶臣。甲戌,承嗣自將圍冀州,寶臣使高陽軍使張-孝-忠將精騎四千禦之,寶臣大軍繼至;承嗣燒瑙重而遁。”此後,李寶臣與田承嗣合謀攻盧龍朱滔,選精騎二千襲之:“寶臣喜,謂事合符讖,遂與承嗣通謀,密圖範陽,承嗣亦陳兵境上。……滔軍於瓦橋,寶臣選精騎二千,通夜馳三百裏襲之,戒曰:‘取貌如射堂者。’時兩軍方睦,滔不虞有變,狼狽出戰而敗,會衣他服得免。”憲宗元和五年唐廷詔諸道兵討伐成德王承宗,王承宗以二萬騎兵與之戰:“王承宗叛,詔河東、河中、振武、義武合軍為恒州北道招討,茂昭治凜廄,列亭候,平易道路,以待西軍。承宗以騎二萬逾木刀溝與王師薄戰”。權德輿《恒州招討事宜狀》記:“臣伏見詔旨,以王承宗未享朝命,薛昌朝未赴德州,大興師徒,以務攻討,中外臣庶,不任憤激。……況恒冀馬軍素勁,兵數頗多,倘淹時月,則損威重。”反映了成德鎮騎兵實力強盛的特點。唐末時,成德鎮也有眾多兵員,光啟二年李克用令李克修攻伐孟方立時,成德以三萬兵員支援孟方立:“武皇遣昭義節度使李克修討孟方立於邢州,大敗方立之眾於焦崗,……孟方立求援於鎮州,鎮人出兵三萬以援方立,克修班師。”大順二年,河東李存孝領兵攻成德臨城縣時,成德以五萬兵員抵禦:“邢州節度使李存孝以鎮州王鎔托附汴人,謀亂河朔,北連燕寇,請乘雲、代之捷,平定燕、趙,武皇然之。八月,大搜於晉陽,遂南巡澤、潞,略地懷、孟,河陽趙克裕望風送款,請修鄰好。九月,搜於邢州。十月,李存孝統前軍攻臨城,鎮人五萬營於臨城西北龍尾崗。”

盧龍鎮也就是幽州節度使麾下的軍事實力本書前文已經提到,前事不論,在劉仁恭時期的窮兵黷武之下,有兵十五萬以上,二十萬以下。依照本書目前進度,劉仁恭連續敗於朱溫之手,兵力已經衰弱不少,但算上鎮守邊關的邊軍,仍在十萬以上。

再說義武鎮軍事實力。義武轄區易、定二州原屬成德鎮,義武首任節度使張-孝-忠原隸成德節度使李寶臣靡下,為易州刺史。《舊唐書·張-孝-忠傳》中曾記張-孝-忠為易州刺史時統領的兵員數:“及寶臣與朱滔戰於瓦橋,常慮滔來攻,故以孝忠為易州刺史,選精騎七千配焉,使扡幽州。……無幾,寶臣死,其子惟嶽阻兵不受命,朝廷詔幽州節度使討之。滔以孝忠宿將善戰,有精兵八千在易州,慮軍興則撓其後,乃使判官蔡雄說孝忠曰:……孝忠然之,乃遣衙官隨雄報滔,又遣易州錄事參軍董棋入朝。”由此可知,李寶臣任命張-孝-忠為易州刺史時即調撥七千騎兵給張-孝-忠,以防備盧龍的進攻。李寶臣死後,朱滔討伐其子李惟嶽時也忌憚張-孝-忠的八千精兵,則張-孝-忠統轄易州時己擁有兵員八千,而其中大部分可能是李寶臣調撥的精銳騎兵。李惟嶽事敗之後,張-孝-忠兼有易、定二州,唐廷遂於定州置義武軍,並任命張-孝-忠為義武節度使:“月餘,王武俊果斬惟嶽首以獻,如孝忠所料。後定州刺史楊政義以州降,孝忠遂有易、定之地。……朝廷乃於定州置義武軍,以孝忠檢校兵部尚書,為義武軍節度、易定滄等州觀察等使。”則定州又有兵員,加上原來易州的八千兵員,義武鎮初建之時兵員數怎麽也在八千以上。元和末至長慶初,陳楚任義武節度使,《冊府元龜》記:“義武節度使陳楚新置子弟義武軍一萬,請衣及賜,可之。”則陳楚任義武節度使時,義武鎮兵員己達一萬。唐末,朱溫遣其將張存敬攻義武鎮時,其兵員己至數萬:“張存敬攻定州,義武節度使王都遣後院都知兵馬使王處直將兵數萬拒之。處直請依城為柵,侯其師老而擊之。孔目官梁漢曰:‘昔幽、鎮兵三十萬攻我,於時我軍不滿五千,一戰敗之。今存敬兵不過三萬,我軍十倍於昔,奈何示怯,欲依城自固乎!’都乃遣處直逆戰於沙河”若如梁漢所述,義武鎮應有五萬兵員,可見其軍事實力之強。

再說橫海鎮軍事實力。橫海鎮(義昌)於德宗建中四年後建立,德宗興元元年唐廷將義武鎮轄區滄州設為一獨立軍事單位,以程口華為滄州刺史、橫海軍使即為橫海鎮之雛形,貞元三年唐廷置橫海軍節度使,程日華(無風注:讀史時咋一眼看成黃日華了……)之子程懷直即為首任橫海節度使領滄、景二州,橫海鎮正式建立。文宗太和年間橫海節度先後更名為齊滄德節度、義昌節度,故橫海鎮又稱義昌鎮。太和中,殷侑任義昌節度使,其時義昌鎮即有三萬兵員:“同捷平,以侑嚐為滄州行軍司馬,遂拜義昌軍節度使。……初,州兵三萬,仰享度支,侑始至一歲,自以賦入贍其半,二歲則周用,乃奏罷度支所賜。”可知義昌鎮的軍事實力不弱,唐末義昌鎮為盧龍劉仁恭兼並,成為其屬鎮,《通鑒》記:“仁恭遂取滄、景、德三州,以守文為義昌留後。仁恭兵勢益盛,自謂得天助,有並吞河朔之誌,”由此可知義昌在唐末也具備較強的軍事實力,因此盧龍在得義昌後才能“兵勢益盛”,並有吞並河朔的企圖。

最後說昭義鎮軍事實力。昭義鎮又有澤潞、上黨之稱,於代宗大曆元年正式建立,初轄相、衛、邢、洺、貝、磁六州。大曆十一年唐廷以澤潞行軍司馬李抱真權知磁邢兵馬留後。次年,李抱真領懷澤潞留後,大曆十四年德宗嗣位後任命李抱真為昭義留後,此後昭義鎮長期轄有之領地為澤、潞、邢、洺、磁五州。澤、潞二州在山西,邢、洺、磁三州在河北。僖宗中和後有二昭義鎮。孟方立據邢、洺、磁為一鎮,澤、潞二州相繼隸屬河東,李克用以李克修為昭義節度使,統領潞州。所以,唐末位於河北地區的邢、洺、磁三州遂為獨立一鎮。

昭義鎮的軍事實力也較為強勁,李抱真在被正式任命為昭義節度使之前即於澤、潞選兵備戰,得精兵二萬:“抱真策山東有變,澤、潞兵所走集,乘戰伐後,賦重人困,軍伍雕刓,乃籍戶三丁擇一,蠲其徭租,給弓矢,令閑月得曹偶習射,歲終大校,親按籍第能否賞責。比三年,皆為精兵,舉所部得成卒二萬,既不稟於官,而府庫實。乃曰:‘軍可用矣。’繕甲淬兵,遂雄山東,天下稱昭義步兵為諸軍冠。久之,為澤潞節度行軍司馬。會昭義節度李承昭病,詔抱真權磁邢兵馬留後。德宗嗣位,檢校工部尚書,領昭義節度使。”這二萬精兵有諸軍之冠的美名,可見其戰鬥力之強。又據《全唐文》錄《批劉悟謝上表》雲:“朕聞上黨亦天下之勁兵,昔者李抱真用之,一舉破朱滔,再舉肇田悅,訓養十萬,威聲殷然,人到於今,號為良將。”此為穆宗勸昭義節度使劉悟進討盧龍朱克融文書,其中提及德宗建中、興元間李抱真任昭義節度使時破朱滔、田悅事,並指出其時昭義兵員己達十萬。故李抱真任昭義節度使後昭義兵員或有增加,達十萬之多。李抱真死後唐廷以昭義軍將王虔休為昭義留後,昭義軍將元誼意不平,欲割邢、洺、磁三州別為一鎮,如《通鑒》記:“昭義行軍司馬、攝洺州刺史元誼聞虔休為留後,意不平,表請在以磁、邢、洺別為一鎮。昭義精兵多在山東,誼厚責以悅之。上屢遣中使諭之,不從。”此處提及昭義精兵皆在山東,據《通鑒》胡注記:“昭義軍鎮潞州,謂磁、邢、洺三州為山東。”則此山東指邢、洺,磁三州,由此可知當時昭義鎮的精銳部隊多駐紮在位於河北地區的邢、洺,磁三州。昭義鎮是唐廷為鉗製河朔三鎮而設立的藩鎮,而邢、洺,磁三州又與河朔三鎮最為臨近,將精銳部隊集中於邢、洺,磁應是為遏製河朔三鎮勢力擴張之用。故,昭義鎮在德宗時期即具備較強的軍事實力,而其精銳部隊則多在山東三州,可見此三州軍事上之重要性。中和二年孟方立徙昭義治所於邢州,又將屯駐在潞州的昭義軍遷徙至邢州,如《新五代史·孟方立傳》記:“方立以謂潞州山川高險,而人俗勁悍,自劉稹以來嚐逐其帥;且己邢人也,因徙其軍於邢州。”這次遷徙又進一步增強了山東三州的軍事實力。故轄邢、洺,磁三州之昭義鎮在唐末也具備較強的軍事實力。

根據這些分析可以看出,河北諸鎮兵員眾多,魏博、成德、盧龍、義武更有大量善於衝鋒和追擊的騎兵部隊,故朱溫勢力降服河北即可以獲取河北強有力的軍事支持從而進一步增強自身的軍事實力,這對李克用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軍事威脅,李克用此時牒書李曜,就是因為感受到了這種威脅。當然,河北諸鎮除了具有強勁的軍事實力外,也擁有強大的經濟實力,這一點是李克用比較容易忽視,但李曜肯定不會忽視的。

因為河北諸鎮所擁有的強大經濟實力,對於朱溫而言同樣有很大的利用價值。河北諸鎮經濟實力雄厚,主要得益於河北經濟的發展。如張國剛先生在《唐代藩鎮研究》中所言:“河北地區的富庶繁榮,是從戰國秦漢以來就著稱於世的。在唐代,這裏的農業、手工業和商業仍然是全國最發達的地區之一。開元時河北的屯田數在全國首屈一指。天寶中這裏的紡織品總數和貢賦種類數也冠首諸道,而績、絹等精美絲織尤其素享盛譽。在商業方麵,河北與江南、中原地區以及周邊少數民族都有密切的貿易往來,安史之亂雖使這裏遭到嚴重的破壞,但戰後河北的經濟依然有相當的發展”。優越的經濟條件使河北諸鎮具有雄厚的財力及豐足的物資儲備。

先說魏博鎮的經濟實力。德中建中元年田悅任魏博節度使時曾向唐廷進獻大量的絲織品:“癸醜,上(德宗)生日,四方貢獻皆不受。李正己、田悅各獻嫌三萬匹,上悉歸之度支以代租賦。”興元元年魏博軍將田緒殺魏博節度使田悅,以巨額錢財賞魏博將士以安軍情:“田緒殺田悅,慮將士之不容,乃登城大呼,許緡錢千萬,而三軍屏息以聽。”長慶元年唐廷以田布為魏博節度使代李愬,田布入魏州後籍舊產,得巨資以頒將士:“時魏博節度使李愬病不能軍,無以捍廷湊之亂,且以魏軍田氏舊旅,乃急詔布至,起複為魏博節度使,仍遷檢校工部尚書,令布乘傳之鎮。布喪服居至室,去族節導從之飾;及入魏州,居喪禦事,動皆得禮。其祿俸月入百萬,一無所取,又籍魏中舊產,無巨細計錢十餘萬貫,皆出之以頒軍士。”唐末,樂從訓以魏博兵三萬發動軍亂,在其起事之前除從魏博運輸大量兵員之外也運輸大量錢財:“從訓遣人至魏運甲兵、金帛,交錯於路,牙兵益疑。彥禎懼,請避位,居龍興寺為僧,從推都將趙文弁知留後事。……從訓引兵三萬至城下,(史書缺字)不出戰,眾複殺之,推牙將貴鄉羅弘信知留後事。”可知魏博鎮在唐末也有充足的財富儲備。

再說成德鎮經濟實力。李寶臣統領成德鎮時,成德即擁有充足的軍需物資:“時寶臣有恒、定、易、趙、深、冀六州之地,後又得滄州,……寶臣以七州自給,軍用殷積”貞元末至元和初,王武俊之子王士真任成德節度使,每歲向唐廷進豐大量的財貨,《舊唐書·王士真傳》記:“(貞元)十七年,武俊卒,起複授左金吾衛大將軍同正、恒州大都督府長史,充成德軍節度、恒冀深趙德棣等州觀察等使,……士真佐父立功,備曆艱苦,得位之後,恬然守善,雖自補屬吏,賦不上供,然歲貢貨財,名為進奉者,亦數十萬,比幽、魏二鎮,最為承順。”太和八年王廷湊之子王元逵任成德節度使,每歲貢奉甚頻繁,《舊唐書·王元逵傳》記:“子元逵,為鎮州右司馬,兼都知兵馬使。廷湊卒,三軍推主軍事,請命於朝。乃起複檢校工部尚書、鎮州大都督府長史、成德軍節度使,累遷檢校左仆射。元逵素懷忠順,頓革父風。及領藩垣,頗輸誠款,歲時貢奉,結轍於途,文宗嘉之。”唐末王鎔為成德節度使時成德鎮十分富庶,《新五代史·王鎔傳》記:“是時,晉新有太原,李匡威據幽州,王處存據中山,赫連鐸據大同,孟方立據邢台,四麵豪傑並起而交爭。鎔介於其間,而承祖父百年之業,士馬強而畜積富,為唐累世藩臣。”既表明成德不僅是軍事強藩,也具有強大的經濟實力。景福二年李克用攻成德,盧龍李匡威引兵救援,王鎔以大量錢財稿勞李匡威:“李匡威引兵救鎔,敗河東兵於元氏,克用引還邢州。鎔犒匡威於莫城,輩金帛二十萬以酬之。”這反映了成德鎮財用的充足。

再說盧龍鎮經濟實力。建中四年盧龍節度使朱滔將兵和回紇兵南下時有大量的物資隨行:“滔將範陽步騎五萬人,私從者複萬徐人,回紇三千人,發河間而南,輜重首尾四十裏。”盧龍節度使張允伸在懿宗鹹通年間唐廷鎮壓龐勳起義時,曾經進奉大量的助軍物資:“允申世仕幽州軍門,累職至押衙,兼馬步都知兵馬使。大中四年,戎帥周綝寢疾,表允伸為留後,朝廷可其奏……其年冬,詔賜旌節……(鹹通)十年,徐人作亂,請以弟允皋領兵伐叛,懿宗不允。進助軍米五十萬石,鹽二萬石”。張允伸自大中四年至鹹通十三年任盧龍節度使二十三年,《舊唐書》記:“允伸領(盧龍)鎮凡二十三年,克勤克儉,比歲豐登。邊鄙無虞,軍民用乂,至今談者美之。”反映了其時盧龍鎮的富庶程度。而後劉仁恭於大安山築宮殿,《新五代史·劉仁恭傳》記:“然仁恭幸世多故,而驕於富貴,築宮大安山,窮極奢侈”又如《通鑒》記:“盧龍節度使劉仁恭,驕侈貪暴,常慮幽州城不固,築館於大安山,曰:‘此山四麵懸絕,可以少製眾。’其棟宇壯麗,擬於帝者。”大安山宮殿窮極奢侈、可與帝宮媲美,可見其花費之多,也反映了盧龍鎮財力的雄厚。

最後說橫海、昭義、義武三鎮經濟實力。興元元年唐廷以程日華為滄州刺史、橫海軍使,滄州橫海軍自此脫離義武管轄,成為獨立一軍,唐廷遂令程日華每歲向義武進供大量租錢:“上即以華為滄州刺史、橫海軍副大使、知節度事,賜名日華,令日華歲供義武租錢十二萬緡。”表明滄州具有雄厚的財力。長慶二年李全略任橫海節度使時也曾向唐廷進貢大量的錢財:“是時,杜叔良兵敗博野,故以全略為橫海軍節度、滄德棣州觀察使,賜今姓名。未幾,貢錢千萬,使子同捷入朝。”鹹通初渾偘任義昌節度使,十分重視農業生產,據《義昌軍節度使渾公神道碑》記:“今天子即位,謀滄海帥,視公曰:‘無以易爾。’鹹通二年遂授義昌軍節度使,其理如在徑。始至則表蠲水旱逋甚眾。……有田千頃,遊惰者不顧,公乃勸辟,悉為膏膚。既飲之,又食之,養人至矣。……歲比不稔,給軍未贍,峙糧十六萬石,以為儲蓄。”下可知通過渾偘對義昌鎮農業的治理,義昌糧食儲備十分充足。

昭義鎮同樣有充足的糧儲,會昌三年,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卒,其子劉稹自立為昭義留後,唐廷內部對於是否出兵討伐劉稹意見不一,李德裕力主進討,而多數臣僚則認為難以討伐,《通鑒》記:“時議者鼎沸,以為劉悟有功,不可絕其嗣。又,從諫養精兵十萬,糧支十年,如何可取!”由此可見其時昭義鎮不僅擁有大量精兵良將,也擁有足以支持十年的糧食儲備。而昭義鎮的軍糧又多存儲於邢、洺,磁三州,如會昌五年唐廷平定劉稹後,以盧鈞為昭義節度使。會昌五年潞州軍士因憚遠戍而發動軍亂,李德裕《潞州事宜狀》中曾提到平定軍亂的方法:“今潞府乘破敗之後,又失天險,隻是憚於征役,豈敢更為逆命?亦恐是盧鈞姑息太過,軍人知其畏懦,因此生心。……望賜王宰密詔,令府城下揀四千人,樅樅排比,如己聞作亂,不要更待詔旨,令一千人守石會關,令三千人取儀州路,把斷武安。緣軍糧兵馬,多在山東,但遣邢州不通,自然駐旬月不得。邢洺之心未可保,亦望密詔王縱、溫士(史書缺一字)各令自守,不得出兵,……最切在令山東斷絕,即立可誅剪。”李德裕提到昭義鎮軍糧兵馬多在山東,又說最要切在令山東斷絕方可平定叛亂,可知山東三州不僅是昭義鎮駐紮大量精兵之處,也是其經濟重心。邢、洺、磁三州地處河北這一經濟發達區,故此三州軍糧儲備豐富與河北經濟的發展有關,而唐廷欲借昭義以鉗製河北又需在臨近河北諸鎮的邢、洺、磁多儲軍糧,因而山東三州軍糧儲備豐富又有政治方麵的因素。唐末孟方立遷徙潞州昭義軍的同時又將潞州的富庶家族遷至山東三州:“昭義節度使孟方立,以潞州地險人勁,屢篡主帥,欲漸弱之,乃遷治所於邢州,大將家及富室皆徙山東”將富室遷至山東即可保證昭義鎮的稅收,這樣邢、洺、磁三州的經濟實力又進一步增強。按照本書此前劇情,李曜隨後任洺州刺史,對洺州的穩定和發展也有所裨益,因此該處經濟實力較原先曆史中更強。

義武鎮所轄易、定二州的經濟發展相對滯後,唐文宗曾言:“易定地狹人貧,軍資半機度支。”然而義武鎮與昭義鎮的作用相同,皆是唐廷為抑製河朔三鎮而設立的藩鎮,因而義武鎮因這種特殊的政治因素而常得唐廷經濟支援,從而保證了其財富、物資的充足。比如:

貞元七年,孝忠卒,德宗以邕王諒為義武軍節度大使、易定觀察使;以升雲為定州刺史,起複左金吾衛大將軍,充節度觀察留後,仍賜名茂昭。(貞元)九年正月,授節度使,累遷檢校仆射、司空。二十年十月,入朝,累陳奏河北及西北邊事,詞情忠切,德宗聳聽,歎曰:“恨見卿之晚!”賜宴於麟德殿,賜良馬、甲第、器用、珍幣甚厚……

元和五年,時易定府庫罄竭,閭閻亦空,迪簡無以犒士,乃設糲飯與士卒共食之,身居戟門下經月;將士感之,共請迪簡還寢,然後得安其位。上命以綾絹十萬匹賜易定將士;壬辰,以迪簡為義武節度使。

會昌五年,以秘書監盧弘宣為義武節度使。弘宣性寬厚而難犯,為政簡易,其下便之。……詔賜粟三十萬斛,在飛狐西,計運致之費逾於粟價,弘宣遣吏守之。會春旱,弘宣命軍民隨意自往取之,粟皆入境,約秋稔償之。

由以上史料可知,義武鎮常得到唐廷的大量賞賜,故義武本地的自然條件雖不利於經濟發展,但依靠朝廷的賞賜,義武鎮同樣具備較強的經濟實力。

總之,河北諸鎮皆具有強大的經濟實力,所以朱溫降服河北即可獲得其財力、物力的支援,從而強大宣武軍自身的經濟實力,更可保證軍隊作戰時擁有充足的後防補給。

因此當河北的軍事、經濟實力都可為朱溫所用時,李克用才會如此急迫,牒書李曜,詳述其事,這其中的目的是很明顯的,李曜不可能裝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