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妖風火自從那日離開王城後,就率領一隊手下踏上通往南浙的旅程。去年在南浙城中與食喪鬼大戰的場景還曆曆在目,而如今城中卻已萬籟俱寂。食喪鬼早被王城派出的部隊全部消滅,隨後他們的屍體也被以大火焚毀,就連曾漂浮在這座城上空那含有劇毒的霧氣也都已散盡。

再次站在這條由嵌著金絲圖案的地磚鋪成的中軸路上,這座曾經繁華一時的城裏,除了迎麵而來的冷風竟什麽也未剩下。

其實之前來時,風火就好奇於無法找到南浙城主火鬣的屍首,但又何止是火鬣,除了食喪鬼外城中曾經的居民乃至動物的屍體都已不翼而飛。其實也不難猜測,即使仍有未被食喪之毒感染的死者出現,也一定早就成了食喪鬼們的美味佳肴,那如蝗蟲般的掠食者甚至連根骨頭都不會剩下。

又或者火鬣已經成為了食喪鬼大軍中的一員?但是即便如此,那枚鎢金製成的北冥之戒隻要不是被其他人拿走,就一定還在這座城中。

風火吩咐手下的人分頭行事,每個人負責在不同的區域搜尋線索,而他自己則朝著南浙宮殿走去。一推開宮殿大門,就聞到一股發黴的味道,宮殿內光線昏暗,並且寂靜的可怕,隻有當他的雙腳踏在大理石地麵上,所發出的“踢踏踢踏”的聲音回響在空氣裏。

他以一隻手點起妖火,並借由火團照亮前方的路。兩旁地麵上一片狼藉,盡是些已經損毀的家具和瓷器的殘骸。這種詭異的氣氛令人不悅,但他風火怎麽可能這麽的膽小懦弱,他深呼了一口氣繼續往裏走去,開始四下尋找北冥之戒的影子。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一種感覺,在這座本該空無一人的宮殿內似乎不單單隻有他一個人存在。那是在黑暗中很容易產生的幻覺,當看著牆壁上的畫卷,或者是所處空間裏擺放著的靜物時,總會靠想象賦予他們幻影。

他穿過前殿,進入院落中,在這開闊的空間裏,他也終於可以稍稍放鬆一些。庭院裏看起來並沒什麽異常之處,已接近傍晚時分,太陽的餘暉照射在院中光禿禿的庭院燈上,這時候一群烏鴉呀~呀~地叫著,鋪天蓋地的從上空飛過,如同一整片疾走的烏雲。

之前來時一直手忙腳亂地對付食喪鬼,而此刻當風火獨自走在闃無人聲又空空如也的宮殿裏時,那種恐懼和當時的完全不同,一個風吹草動都會令他毛骨悚然。

他鼓足勇氣推開正殿沉重的大門,被撲麵而來的塵土嗆了一下,他下意識地伸手捂住鼻子。手掌在眼前一晃而過的瞬間,一個黑影好像在前方的灰暗之中閃爍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於是快步向前探去,沒走了幾步,身後卻傳來大門被關閉的聲響,還未及他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剛欲回頭望去,一道刺目的光線卻直射下來。

再回過神,他已站在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南浙宮正殿內,耳邊回蕩著富有異域風情的音樂,妖仆們由他身邊忙忙碌碌地經過,為盛裝而來的客人端上美味佳肴和宮中陳釀。

一個身披獸皮鬥篷的健碩身影向著他的方向走來,那正是南浙城主火鬣,他手捧著酒杯搖搖晃晃地來到他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風火,快來陪我喝一杯!”

不知什麽時候起,風火的手中也多出個酒杯來,酒香撲鼻令人覺得這並不是一場虛幻。身邊的一切是那麽熟悉,雖然已是邈如曠世,但過去每次來南浙城時的熱鬧景象卻還恍如昨日。南浙富可敵國,火鬣又好結交朋友,經常連續幾天幾夜大設酒席宴請來自妖界各地的貴客,這一定也是其中的某次吧。

風火應付似地喝下自己杯裏的酒,然後下意識地往火鬣的左手望去,北冥之戒果然帶在他左手小指上,鎢金那特有的玫瑰色光芒很是耀眼。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並沒有類似魂離的能力,那麽就說明眼前的這一幕必定是他的幻覺,而這幻覺是因何產生的呢?莫非他陷入了青雲所設下的陷阱裏?但他再一想,青雲與其如此大費周章,何不直接派出自己的手下與他大戰一場。

他思考了片刻後,決定暫時順其自然,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於是就任由火鬣拉著他坐到他的寶座旁邊。他越仔細地觀察周遭的一切,就越有一種違和感,他發現這極有可能是他自己記憶的片段。因為除了火鬣以外,其他的人都像是由記憶中反射出來的鏡像,對他的一舉一動並沒有反應。為了證實他的想法,他起身走到一位賓客身邊拍了拍他,又試著和他說了幾句話,果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他又嚐試了幾個人,結果還是一樣。

火鬣坐在那裏一麵自顧自地喝著酒,一麵看著風火的一舉一動,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微笑。當看見風火終於放棄去詢問那些賓客,而是停下來轉身盯著他時,他把手裏的酒杯放了下來,說道:“我還很想再跟你多玩會兒的!”

風火喚出一對風火鉞反問:“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火鬣冷笑著從寶座上站了起來,答他道:“嗬嗬,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兒都沒有改變,仍舊這麽急躁!”

音樂和身邊賓客們的交談聲一起戛然而止,那些目光呆滯的賓客們也都由座位上站起來衝著風火的方向現成他們亡靈傀儡的真麵目,每一個亡靈傀儡的手中都握著剛才並沒有出現過的武器。

風火感覺到身邊不斷蔓延開來的緊張氣氛,衝著火鬣吼道:“快回答我,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否則……”

火鬣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憤怒地說:“否則你又奈我如何?!我為什麽不能夠在這裏?!這裏可是我的城啊!即使我死去了,這裏的全部也都是屬於我的,而你們卻未經我的允許就拿走了屬於我的一切!”

風火追問:“你應該早已死於青雲發動的那場陰謀中了,難道你是亡靈?”

“別管我是什麽,我都要拿走你們從我身邊奪走的東西!”

火鬣的話音剛落,那些圍著風火的賓客們就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向風火襲來,他忙以自己的風火鉞應戰。雖然不知道火鬣究竟為什麽會變成亡靈,但直覺告訴風火這一切必定與青雲有關。想知道其中的答案,就要先解決眼前這群亡靈傀儡。

亡靈靠意念控製武器,但它們卻又不具有實在的肉體,它們可以給對手造成傷害,而對方若想傷到它們卻很困難。解決它們的唯一辦法就是攻擊足夠凶狠,集中妖力出擊才能直接將它們這聚集起來的魂體擊得四分五裂。

風火的動作快如閃電,他一邊大力揮舞風鉞和火鉞,一邊向火鬣的方向步步逼近。隻是這群亡靈傀儡數量眾多,又十分難纏,攻擊時力量稍不集中就無法完全消滅他們,等他終於將他們逐一攻克來到火鬣麵前的時候,已是氣喘籲籲,大汗淋漓。

看著他大口喘著粗氣的樣子,火鬣竟仰天大笑起來,說:“不過是一些傀儡小兵就讓你這樣吃力,你比過去還真是退步了不少!”

如果說風火先前心裏還有那麽一點茫然和恐懼,那麽現在它們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麵容輕鬆地回應道:“我猜測你會這樣出現一定和那個青雲有所關聯,那麽如果我想要你的北冥之戒想必你也不會痛快地答應。你生前我沒能和你交過手,今天倒是叫我等來了這個機會!”

“好好,讓我來重新教導你一番你手中的武器究竟該怎樣使用!”

火鬣說著喚出自己的一對巨斧。斧和鉞近似,都是用來劈砍的長兵器,區別在於鉞的刃部較之斧更為寬闊,並呈半月形,兩腳微微上翹。火鬣的這把斧紅柄藍刃,以極為堅硬的金屬打造而成,雖沉重但在他手中卻可以揮舞自如,他隻一舉起它們,就帶起兩陣旋風。

通常情況下,亡靈是無法使用妖力的,更不會產生妖力氣旋,但火鬣的亡靈卻可以完全不遵循這種法則,他的妖力與生前相比有增無減,和風火兩人的妖力氣旋同為金色,互相壓製著膨脹開來。

過去風火從沒幻想過可以戰勝火鬣,因為無論是他在族中的輩分還是在妖界的地位都高過自己。可這一刻他的心情卻大不一樣,眼前的火鬣並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人,火鬣雖對財富有著永無止境的追求,但他還不至於會為此喪心病狂到去投靠青雲的程度。

究竟青雲是如何控製和改變了他,風火猜不出來,隻是對這魔頭的仇恨更加深了一層。這個青雲不但使得南浙亡了城,還令豹妖一族引以為傲的火鬣成為一大汙點,就連他死去後仍不願放他的靈魂安息。

因為同是豹妖,使用的武器又類似,甚至連修煉的妖法和招數都如出一轍,所以究竟誰更技高一籌,風火心裏並沒有底。但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就不能退縮,為了妖界也好,或單純為了洗滌火鬣留下的汙點,他都必須戰勝他,並想辦法超度和淨化他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