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山洞中,跳動的鬼火影影綽綽的映照出一個個魑魅魍魎,在它們之上的是一個懷抱火器的女子。她鬆鬆盤著的發髻從一側的臉頰垂下來,隻露出一邊的黑色瞳孔,和如血般鮮紅的嘴唇,紫色的長袍從身上一直拖向寶座下麵。

“羅刹母大人。”一個弱小的鬼仆走上前,趴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道。

“我需要的那個人類女孩呢?”那女子微笑著問,看起來笑得那樣嫵媚。

“我本來就要得手了,可是……”說到這裏那鬼仆的身體幾乎癱軟。

“可是什麽?”羅刹母收起了笑容。

“可是卻殺出個使劍的,不但救了那女孩,還把我打成了重傷。”

“哦?使劍的,有意思!傷到你哪了?”那女子又笑了起來。

“這,這,還有這。”鬼仆指了指身上的幾處傷口。

女子依舊笑盈盈的望著它,然後隨手舉起手中的火器,出乎意料的就放出一股火焰射向那鬼仆。隻見它慘叫著在地上掙紮了幾下,便化成了一塊烏漆抹黑的炭。

旁邊站著的那些鬼仆們看著發生的一切,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羅刹母的喜怒無常,陰險毒辣,他們再了解不過,稍不留神,就可能葬送在她的火器下。她平時靠食用同類的內髒和骨血為食,但每隔十年就要食一次新鮮的人類女孩的心髒,以增加自己的妖力和維持她不老的容顏。

是誰膽敢救走被她看中的美味?羅刹母想著想著,一股怒火便衝上頭頂,她用袖子將麵前的酒壺和杯子全部打翻在地上,雙手緊緊攥成拳頭。

夏秋的心依舊狂跳不已,手腳也很冰涼。她剛剛經曆了恐怖的事情,說是經曆倒更像是一場夢,而此刻她正乖乖地跟在歐陽小冷的身後往永川森林外走去。

下午參觀完整個校園以後,高一年級就可以離校了。夏秋覺得時間尚早,想想明天一開始上課就會變得忙碌起來,倒不如趁今天去永川森林轉轉。

她沿著林中小路一路走到銀月湖畔,中午的熱浪在這個時間開始慢慢退去,陣陣微風從湖心襲來。在她看來那灰藍色的湖水像極了自己曾經救過的那隻小狐狸的眼睛,可同時它和歐陽小冷的眼睛也是那樣相似。她在岸邊坐下來,然後從書包裏拿出mp3把耳機帶上,正好播到一首叫做《尋找一隻貓》的鋼琴曲,聽著聽著竟有了一絲睡意。

不知什麽時候音樂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些時有時無的噪音。她努力的睜開眼睛,可她眼中的一切卻如同被一層黃昏色的霧氣所包裹著,變得有些模糊。在霧氣中一雙布滿血絲的渾濁的眼睛正注視著她,直覺告訴她那雙眼睛並不屬於人類。她感到害怕極了,盡管四肢是那樣的無力,她還是努力的爬起來向著森林外跑去。

森林本來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可這一次她卻迷了路,就好像被困住了一樣,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一道紅色的光線從不遠處透過來,她的雙腳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去。那道光來自地麵上的一道裂縫中,那裂縫很窄,隻有趴在地上才能望到裂縫裏麵。

她的視線穿過裂縫中層層疊疊的岩石,直達在底部翻滾著的岩漿,而岩漿的上麵橫豎懸掛著無數的鎖鏈。鎖鏈上一個個金屬製成的巨大牢籠中囚禁著的盡是些她從未見過的怪物,那些怪物時不時被迸起的岩漿所灼傷,發出淒厲的悲鳴,本就猙獰的臉上,因痛苦而變得更加扭曲。他們似乎也發現了她,突然同時抬起頭然後將利爪向她伸來,她被嚇得跌坐在地上,爬起來毫無方向的奔跑起來。

她再一次回到了湖邊自己本該躺著的地方,映入她眼中的卻是更加另她匪夷所思的一幕,她的身體依舊躺在先前的地方,那麽現在站在這裏的這個自己又是誰呢?可她根本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問題,因為更令她恐懼的還在後麵,那就是站在躺著的那個自己旁邊的如惡鬼般的身影和它手中明晃晃的匕首,那高舉著的匕首隨時都可能向她刺下去,她知道她必須做點什麽去阻止它。

“風動葉舞!”

正在她手足無措的時候,一個遙遠而陌生的聲音傳來。伴隨著那聲音無數如火焰般的紅楓葉向著惡鬼刺去,令它不得不暫時放下舉著的匕首閃向一邊。

“風停焰起,斬!”

那聲音又再次響起,一個白衣少年揮舞著寶劍向惡鬼劈去,他的身體和寶劍所發出的銀色光芒讓夏秋看不清他的動作,隻覺得那光芒不僅趕走了惡鬼,也斬斷了空氣中那令人不悅的昏黃。

少年將手中的劍在空中揮了兩下,劍便隱去了。他緩緩走到躺在地上的夏秋身邊,在她臉上輕拍了幾下。

“喂…”

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的夏秋,隻覺得越走近少年越為他身上所發出的銀色光芒而感到炫目,不得已隻好閉上眼睛。待她再睜開眼時,卻看見一片星海,黃昏色的霧氣消失不見了,她好像從一場噩夢中醒了過來,雖然回到了原來的世界,但卻仍心有餘悸。

她支撐著坐起來,發現歐陽小冷正站在她身邊,他將雙手交叉在胸前望著她。雖然他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眼中卻流露出難以抑製的怒火,就好像她做錯了什麽一樣。

“你怎麽在這?”夏秋揉了揉眼睛問,眼前歐陽小冷的身影和她剛剛所夢到的少年重疊在了一起。

“我……”歐陽小冷欲言又止。剛才要不是他及時趕到,她早已被那惡鬼奪去了生命。怎麽有人會笨到在湖邊睡著呢?他雖憤怒,卻又無法和她說明這片森林其實連著另一個世界,一個她並不知曉的充滿了危險的世界,隻有強壓住怒火對她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夏秋雖然猜不出歐陽小冷生氣的原因,但是剛從那樣可怕的夢中醒來,此刻她無論如何也希望能有個人陪在自己身邊。才剛站起來,眼前卻突然一黑,又險些摔倒。

歐陽小冷條件發射似的一把將她摟進懷中,她的臉正好貼在他的胸口上,他那又有力有急促的心跳聲傳進她的耳朵裏,讓她的呼吸也跟著變得混亂起來。就這樣停頓了幾秒後,他突然從她身邊彈開了,為了掩飾尷尬而故意將視線轉向一旁。他是多麽慶幸她的身體還是那樣溫暖,她的生命也還是那樣鮮活,但他卻必須隱藏起自己的想法。

夏秋跟著歐陽小冷向森林外走去,他的腳步飛快,根本不顧及她的雙腳仍舊發軟。

“我可以拉著你的手嗎?”她試探著問他。

他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向她的方向伸出一隻手讓她握住。溫度從他的掌心傳來,漸漸平息她心中的戰栗。偶爾他會停下來用鼻子輕輕抽搐幾下,好像是在尋找什麽氣味,然後再繼續拉著她走。直到眼前開始出現燈光,他才鬆開她的手,依舊走在她前麵。

她跟在他身後,也不知道他怎麽會清楚她家的方向,他身上讓她猜不透的地方越來越多。起初她隻是被他的名字吸引,後來是他那雙極少見卻又似曾相識的眼睛,再後來是他如何會出現在永川森林中將她叫醒……第一天見麵,他就成了一個謎。

快到家時,夏秋遠遠就看見了奶奶正站在柵欄後麵眺望著,一看見她就微笑著對她招手。看見奶奶的微笑,她才徹底如釋重負。

“我一直在和你爺爺說呢,小秋怎麽還不回來,他說你一定是在學校認識了新同學什麽的,果然啊!”奶奶看著夏秋身邊的少年笑著點了點頭。

“嗯,這是坐在我後排的歐陽小冷!今天他可以留在家裏吃飯嗎?”夏秋不知該如何向奶奶解釋剛剛發生的事情,隻好先把歐陽小冷推出來當擋箭牌。

“當然可以,歡迎!”

歐陽小冷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拉進了夏秋家,並且被她按在餐桌前坐下,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這是他十六年來第一次在人類的家中做客,餐廳的燈光很柔和,廚房裏不時傳出夏秋和奶奶的歡笑聲。本來空著的餐桌才一會功夫就被一道道菜肴填滿,夏秋也和她的爺爺奶奶一起坐過來。

他從未想過與陌生的人類有過多的交往,因為那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他需要編造太多的謊言來掩飾他的身份和身世,所以麵對夏秋爺爺奶奶的提問,他顯得極不自然。但他們卻並不在意,仍舊慈祥的笑著,不斷夾菜到他的碗裏,就好像他也屬於這個家一樣。突然間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讓他覺得十分溫暖。

晚餐後,歐陽小冷和夏秋一起坐在大門口的台階上,一人手握一罐可樂默默的喝著。雖然對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他都再熟悉不過了,但這樣近的坐在她身旁,還是讓他血液沸騰。他知道除了因為思念,還有他體內妖王之冠的召喚,他必須馬上離開,否則會很快抵擋不了這股召喚而現出他本來的樣子。

“記住天黑以後千萬不要往永川森林裏走!”在離開前他忍不住又囑咐了她一遍。

夏秋看著歐陽小冷的背影,揣測著他話中的含義。他的語氣聽起來絕不是開玩笑呢,那片森林裏應該存在著什麽危險,她又回想起自己剛剛所做的那個夢,身體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歐陽小冷從夏秋的家裏出來就又折返回永川森林,最近森林中頻繁出現一些來曆不明的妖怪。他必須再檢查一遍森林四周歐陽紅葉所設下的封印有沒有遭到破壞,若是這些妖怪跑到森林外麵去,一定會造成混亂。雖然不知道這些妖怪的目的,但襲擊人類是絕對不被允許的行為,除了那個人的手下,他想不出還有什麽人敢打破這項規定。

確定了所有的封印都還完好以後,他就飛身坐到森林中自己常坐著的那棵千年榕樹上。已數不清有多少次,他就坐在這裏靜靜的望著夏秋,她是那樣的與眾不同,明明是那麽弱小的人類女孩,眼神裏卻總帶著堅毅。她並不知道校園裏的那棵榕樹正是這棵榕樹的孩子,而很多年前的那天,他也正是在這棵樹前與她相遇。

“今天我看見了你的孩子,它已經是棵相當大的樹了。”歐陽小冷說道。

老榕樹的枝葉在微風中颯颯作響,仿佛是在回應他。

半睡半醒中,鬧鍾的聲音從床邊響起。鬧鍾是夏秋前一天晚上特意定下的,往常一到早上她就會自然醒來,但昨天直到深夜她也無法入眠。

她的腦袋裏總在回想著昨天的那個噩夢和歐陽小冷所說的話,它們就如同潘多拉的盒子,而歐陽小冷也許正是打開這潘多拉盒子的鑰匙,讓人浮想聯翩。她又想起那個關於永川森林中通往妖界之路的傳說,如果那傳說是真的該有多好,她平淡的生活一定會變成傳奇,對於那傳說的向往很快就將噩夢所帶來的恐懼趕得無影無蹤。

當夏秋來到學校時,一眼就看見趴在桌子上的歐陽小冷,他睡的正沉,時常冰冷而無表情的臉上,此刻卻如孩子般純真。班上的一個女生正小心翼翼的走過來,想用手機給他拍一張照片,誰知沒有關掉攝像頭的聲音,刺耳的哢嚓聲一下子就把他吵醒了。

歐陽小冷騰地一下坐起來,麵無表情對著那個女生伸出一隻手。雖然他並沒說話,可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那股氣場還是讓女孩乖乖的把手機放在他手中。他低頭按下幾個鍵把照片刪除掉,然後又把手機還給了她,那女生尷尬地撇了撇嘴,就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夏秋站在那看著剛剛發生的一切,雖然未經允許就給別人拍照確實不太好,但是如此不給女孩子留情麵的人也真是少見。本來在往學校走的一路上,她都在心裏演練著如何跟他打招呼,再自然而然的與他交談,可這會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氣場讓她有些膽怯。

歐陽小冷從夏秋的眼神中也察覺了她對他的恐懼,他本來很抗拒來永川高中上學,對他來說養父歐陽紅葉之所以安排他來這裏一定是為了血盟的事。

他曾經真切的渴望過自由,在他童年時,他很想和人類的小孩成為朋友,但大多數時間他都被保護在歐陽古宅之中,過著像囚徒一樣的生活。現在,他早已習慣了孤獨,也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與人交流,他們卻又把他送到了這。

下午的體育課上,男生被安排練習籃球,女生則在一邊練習排球。歐陽小冷隻在電視上看過這項運動,根本無心參與其中,隻是應付式地在場地上走來走去。

即便這樣,他的身影還是吸引著旁邊場地上不少練習排球的女生,她們一直竊竊私語著關於他的話題。劉玲美對夏秋傳給她的球也總是心不在焉,時不時看一看歐陽小冷的方向,夏秋經常要跑到場邊撿她沒有接到的球。

“小心!”

夏秋正彎腰撿球的時候,聽見有人對她喊了一聲。她剛一抬起頭,就看見一個籃球向著自己的臉飛來,球速很快,她知道已經躲不開了,隻得閉起眼睛。

砰的一聲,本該砸到她的藍球被歐陽小冷一把抓住了,他幾乎是瞬間從藍球場中心移動到她麵前的,抓住球的同時他也深呼了一口氣。

“有人看清他剛才是怎麽過去的嗎?好像飛起來了一樣!”剛才提醒夏秋的男生驚訝的的問身邊的其他人。

“簡直和我昨天在NBA上看見的麥蒂的速度差不多了。”

在他身邊的男生回應了他一句,其餘看見這一幕的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隻是站在那裏搖頭看著歐陽小冷。

歐陽小冷也意識到自己又做出了引人矚目的舉動,不論夏秋遇到任何危險,他的身體都會如同條件反射地發動起來去保護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後果。

他必須想個法子把剛才那不符合人類常理的速度給掩飾過去,他回憶著自己以往在電視裏看過的籃球比賽中球員的動作,然後裝作很自然的將球帶入場地中,以一個漂亮的上籃將球送入籃筐。

結果大家雖然從剛剛的驚訝狀態中回過了神,卻又陷入了另一種崇拜的狀態。在那節課接下來的時間裏,他迫於無奈地和班上的男生打起了籃球,並成為了他們的中心。

夏秋正好看清了歐陽小冷飛過來幫她擋住籃球時的動作,那種爆發力和速度絕對不是普通人類該擁有的。她雖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想說聲謝謝,可還未及開口,他就跑回籃球場地了。

在她眼裏,歐陽小冷的可疑之處越來越多。體育課後,其他人都是氣喘籲籲,大汗淋漓,但他卻仍和之前沒什麽分別,呼吸平穩,臉上和T恤上也沒有一絲汗跡。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她在心中打了個大大的問號。但更令她奇怪的是看似冷漠的他,卻是在她感到害怕和遇到危險時第一個出現在她身旁的人。

她本來很想在放學後和他談一談,卻被杜鶴叫了過去,她和劉玲美被邀請去他家打羽毛球。雖然她有些猶豫不決,但禁不住玲美一再的央求,也就答應了,同來的還有一個和杜鶴關係不錯的叫作董浩凡的男生。

這是夏秋第一次來杜鶴家,她尤其喜歡他們家的院子,院子裏除了花壇和葡萄架子,還有一塊足夠打羽毛球的空地。她和杜鶴被分成一組,劉玲美則和董浩凡一組,每局無論單打或是雙打都用積分製,倒也有趣。幾局下來,幾乎都是她和杜鶴勝出,他們一起擊掌、歡呼、雀躍,讓她暫時把對歐陽小冷的那些疑問拋在了一邊。

晚飯後杜鶴送夏秋回家,一路上和她聊著暑假的見聞和對新老師們的印象,她被他的話題所吸引,時不時會心的微笑。她發現和杜鶴在一起時,她的心情就很平靜,動作和表情也很自然。快到家時,那個另夏秋心煩意亂的身影卻又一次出現在了她的麵前。雖然隔得那麽遠,但她還是看見了他,可才一下子他就消失不見了。

歐陽小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站在夏秋的家門外,本已經回到家中的他卻又開始擔心起夏秋,這個在永川森林裏都能睡著的女孩,放著她不管不知又會陷入怎樣的危險。他先在永川森林中尋了一遍又身不由己的來到她住的地方,正好撞見了夏秋和杜鶴走在一起。

夏秋望著杜鶴時臉上的笑容讓歐陽小冷的心有些某名的刺痛,他以為她並沒看見他,於是便急急的避開了。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默默的守護著她,並且也從沒想過要讓她知道,但為什麽還會計較她從沒對自己那樣子微笑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