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焰羅魔宮到禁忌森林的一段路程,焰羅魔王都讓綠蘿挽著自己的手臂,每一步都走得那樣緩慢,好像是要把前麵那百年來錯失的與女兒相伴的時光彌補回來;每走一步,他們之間那本來斬不斷的牽絆又加深了一些;每走一步,他的心都仿佛年輕了一些,胸中的勇氣和情感也再次被慢慢點燃……就這樣不知不覺地,他們已來到禁忌森林的邊緣。
許久,他將目光投在女兒綠蘿身上,她實在和花女太相像了,溫柔而明媚的眸子,溫馴中卻透著對自由的向往,正如嬌豔似血的曼珠沙華,肆意盛開,日夜期盼著晨光明媚的彼岸。
焰羅魔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他摘下臉上的金鱗麵具遞給綠蘿:“是分別的時候了!知道我為什麽要整日帶著這麵具?”
綠蘿接過麵具,默默的搖搖頭。
“在我到達黃泉之前,這個世界本由黑煞和白煞管理著,都說他們是從通過黑洞由另一空間而來的。想讓具有超凡法力的他們臣服於我這個後來者又談何容易,我將自己的喜怒哀樂隱藏在這麵具的後麵,欺騙了他們,也欺騙了自己。但現在我卻不得不把麵具留給你,你太單純善良,難以讓黑煞和白煞臣服,帶上這麵具除了能讓他們看不見你本來的表情,也可以令他們想起我的存在!記住,不管黃泉世界怎樣虛無,別丟了你的心,時至今日,我還能找到自己的心,雖然是晚了些,但卻也值得慶幸。”焰羅魔王語重心長的對女兒說。
綠蘿早已濕潤的眼圈裏湧出淚水,她緊緊的抓住父王的雙臂,從心底祈求他不要離去,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感到胸口被什麽堵住,她這才發現原來即使會說話的自己也會因傷心而失語。
“我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將你關在高塔上那麽多年,現在又要把你獨自留在這裏,對不起,我的女兒!”
焰羅魔王的聲音也變得哽咽了,他再一次的把綠蘿擁入懷中,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脊背,然後自言自語地念道著:“該走了,該走了。”
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便頭也不回地向著禁忌森林中走去,最後消失在遠處灰白的霧色裏。
風信子一直陪伴著三個少年走到他們來時經過的那個巨大的牌坊前,他明白這極有可能是他最後一次為他們引路了。跨過這道大門就是另一個世界,他與他們的緣分也將就此終結,這段旅程雖短暫,卻更顯珍貴,他的心中縱有千般不舍,但無奈天下沒有不散之筵席,這個道理他也懂。
“那麽,我們就此告別吧!”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而釋然,“穿過這裏,你們會找到來時的那條隧道。由往生隧道一路走出去,你們會看見那盡頭水底氣泡中你們的真實肉身!嗬嗬,不要被眼前的情景嚇住,因為在這黃泉國度中自由行走的並不是你們的真身,當你們得到靈牌以後你們的真身也將重現湖底。你們手中的靈牌同時也是打開那氣泡並使自己靈肉合一的鑰匙,回去的路和來時一樣,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回到你們的世界吧!”
千騎一把握住風信子的手,緊接著又用力的抱了抱他的肩膀,問:“還能再看見你嗎?”
歐陽小冷則向他輕輕低下頭,他對風信子除了感謝,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重。
“謝謝,也請再次替我們感謝綠蘿和焰羅魔王!雖然再難有機會相見了,但我們絕不會忘記你們的!即使是在這黃泉國度裏,你和綠蘿也會有情人終成眷屬!”夏秋微笑著與風信子告別,對於他和綠蘿的未來給予滿滿的祝福。
風信子望著眼前的人類女孩有些觸動,她短短一句話裏每一個字都值得他細心珍藏。的確,即使這個世界再虛無又怎樣,隻要有綠蘿陪伴在身邊,他便哪裏也不想去了,他要慢慢把外麵世界的一切講給綠蘿聽,畫給綠蘿看,永遠不讓她再孤單一人。想到這些,他的內心充滿了勇氣和希望,於是也難得地綻放出笑容,他向著他們用力的揮手,久久不去地目送著他們穿過牌坊,漸行漸遠……
三個少年再次穿過往生隧道,耳邊又一次傳來超度咒,但卻是反念的。在隧道的盡頭,他們果然看見了躺在巨大氣泡中自己的真身,親眼看著仿佛安靜的睡著的自己還真讓人有些不習慣。按照風信子所說的,歐陽小冷從口袋中掏出自己的靈牌,將它貼近氣泡,果然在靈牌和氣泡接觸的一刹那,銀色的光芒從氣泡中溢出將他環繞其中,並把他吸入氣泡和裏麵沉睡的真身合二為一。
夏秋也將自己的靈牌貼近氣泡,當她被氣泡吸入後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母體之中,身體被流動著的溫暖**所浸泡著,耳朵裏除了水聲,還有母體外麵世界召喚的聲音。在這片溫暖當中,她不由地開始舒展起身體來,當她慢慢張開眼睛,發現自己仍舊被裹在氣泡裏。近處,有兩雙眼睛正關切的望著她,那是歐陽小冷和千騎,他們已早自己一步醒過來了。
他們扶著她站起來,然後三個人向岸邊走去,當走到三十步時,昏暗的湖底漸漸透出光芒,又走出二十步,已回到原來的岸上。
在黃泉國度,時間的概念似乎變得很模糊,他們覺得好像在那裏呆了很久,可外麵依舊是白天。更令他們驚詫的是,董穆雅也還站在湖岸邊望著他們的方向,與他們進入湖底之前站在相同的位置並且保持著相同的姿態。
她長大了嘴巴,露出難以置信、外加欣喜若狂的表情,然後忍不住驚叫起來:“你們,你們不是剛剛才進入湖底的嗎?”
隻有歐陽小冷還能冷靜地反問她:“現在距離我們從你眼前消失進入湖底有多久?”
“不過三、五分鍾的時間,我剛剛準備離開,沒想到你們就回來了。關於黃泉國度倒是有這樣一條傳說,說在那裏時間法則是錯亂的,沒想到竟是真的!現在你們是唯一能從那裏順利歸來的人了,除了我以外沒人能掌握更多關於那的真實信息了!”董穆雅三句話不離本行,她的興奮溢於言表,一是為他們平安無事,二是為她能得到這樣一條有價值的資料。
對於幾個少年而言,這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們奮戰於黃泉國度的那段時間在這個世界隻不過是轉瞬,可得到了地符就等於離挽救岌岌可危的妖界已經成功了一半。
而另一方麵,雖然這裏的時間並未流逝,但三人由內而發的疲憊卻是實實在在的。特別是對於剛與歐陽小冷簽訂血盟不久,又經曆了被羅刹母擄去的那番劫難的夏秋來說,從冰冷灰暗的世界突然回到溫暖光明的永川,被秋天正午的陽光照在臉上,那種光亮和炙熱讓她感到一陣暈眩,腳下一軟就向前昏昏倒去。
歐陽小冷和千騎差不多在同一時刻發現,一起上前扶住了她。
千騎搶先問道:“你不要緊吧?”
“嗯,沒事,就是感覺很久不見太陽,突然又看見了還真有些不習慣。”
夏秋知道現在最關鍵的事情,就是盡快由歐陽古宅那裏的迷徑返回到妖界,她很怕因為自己一時的軟弱拖累了大家。
歐陽小冷幾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對她說:“既然地符已經拿到,你今天就留在歐陽古宅安心休息,我和千騎先一步回妖界就好。”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的夏秋卻發自內心地不想與他分開,她清楚地知道回到妖界他要麵對的是什麽,誠長老和其他妖界的王族是否還會繼續為難他?歐陽紅葉和望月他們尋找天符之行是否順利?特別是見識了綠蘿和風信子之間的那份深情,她更覺得在這麽關鍵的時刻,若不能陪伴在他左右是種煎熬。
她搖搖頭,以懇切的目光望向歐陽小冷:“我真的沒關係,一起回去吧,一起!”
千騎又露出了他燦爛的笑容,說:“如果你真的想回去,我背也會背你回去的。”
他也不去征求她的同意,一蹲身地反手扣住她的雙腿,把她穩穩地馱在背上,十分快活地大聲叫道,“走了!哎,我們待會在那邊見!”
本來,歐陽小冷還是想安排夏秋回到歐陽古宅去休息。哪料到千騎自作主張地背起了她,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時間。
眼見三個人這種奇妙的關係,一旁的董穆雅笑著搖了搖頭,她最能理解這些少男少女的心思,因她何嚐不是從他們那個年紀過來的。在與幾個少年即將分開前,她講到那個很重要的情報:“在幫你們尋找有關地符信息的同時,我也搜集到一條關於天符的重要線索。”
歐陽小冷正急著要走,聽到她的話,原地立身站定問:“是什麽?”
“一篇記載裏寫到,南浙宮中城主的私密花園內有塊壁畫,上麵有所暗示天符遺落在妖界的什麽地方。”
“紅葉他們知道了嗎?”歐陽小冷緊接著問,他再一次為董穆雅管理和搜集信息的能力欽佩不已。
“放心!我一大早就讓荊棘給他們捎信去了。”
“好!等今天返回王城,將地符交給勇大人保管,我們稍稍休整一下,明天起程去支援紅葉和望月。”
“嗯,有需要我做的,就隨時讓荊棘通知我好了。”董穆雅點了下頭,知道別想再多留他們一會兒,看上去他們都已按捺不住了。
“知道了!”歐陽小冷應道。
沒等夏秋和董穆雅告別,千騎就撒腿助跑了起來,然後嗖的一下騰入空中。
“快放我下來吧!”夏秋央求道。
雖說和千騎已經熟絡,但他畢竟是個男孩子,被他這樣背著令夏秋多少有些不自在。可他根本不理睬她,自顧自地越飛越高。
歐陽小冷發動全身妖力,追趕他們而來,心裏一陣陣慪火,臉上卻流露出不屑:“比一比,看誰最先到達兩生玄廊吧!”
千騎一聽來了精神:“比就比!”
他們彼此較勁兒,越飛越高,把剛剛大戰黃泉國度的疲憊都拋在了腦後。一陣陣風從夏秋耳邊呼嘯而過,讓她不得已稍微摟緊了一些千騎的脖子。永川的全貌慢慢映入她的眼簾,這座大部分被綠色環繞的小城,她記不得自己有多久無心去觀賞它的寧靜與美麗了。她隱約地尋到自己的家和學校,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與歐陽小冷和千騎在一起,即使距離地麵再高她也不覺得恐懼,陽光越來越刺眼,使她不得不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