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禦狸的本體是一種體型巨大的狸貓,這種狸貓的數量極其稀少,再加上它們曾作為天神乾宿的寵獸生活在神域,所以在妖界的地位也非常高。

到目前為止,巨狸族族人似乎僅剩下王侯禦狸一個了,他又謹遵族中關於不能夠與外族通婚的規定,所以一直沒能娶妻生子。他大概在三百年前從父親那裏世襲了王侯之位,之後就獨自一人生活在父輩留下的府邸中,享受著榮華富貴,紙醉金迷,使得他的精神世界變得越來越空虛。

年輕時,他沉迷於酒色,時常在自己的宅邸中宴請賓客,但那些人就算表麵上與他談笑風生,卻也終究是些酒肉之交,無法在心靈上與他產生牽絆。酒醒之後,他與他們之間的關係就都曲終人散,空蕩蕩的宅邸裏剩下的仍然是他自己。

後來,他便開始一個人的旅行,最初的計劃是想要將妖界的角角落落統統走遍,然後繪製出一張比目前所有的地圖更為詳盡的妖界地圖。當有了這個信念後,他的生活突然間就擁有了意義。

一人一馬,馳騁過廣闊無垠的平原,崎嶇連綿的山間,熱鬧喧囂的城鎮……每一處景色,甚至是一花一草都能夠讓他體會到生命的真諦,但真正令他的靈魂找到歸屬的,卻是一個叫做絲竹的小小驛站。

那個驛站處於一大片的竹林之中,和其他驛站相比,全木質的建築看起來實在有些簡陋,再加上裏麵的房間也少,所以留宿在那裏的人並不多。但王侯禦狸卻被此處的風景深深吸引,決定住一晚再走。

在驛站裏為來往客人吃飯喝酒留出來的空間裏,有一麵牆被完全地打開,天氣好時,老板就會將那麵牆上的木板卸去,讓客人可以走到露台上觀賞驛站後身兒的風景。

那淡紫色的天空,翠綠翠綠的竹子,與不時落在露台上的各色小鳥兒形成一幅絕美的畫麵,可最美的還是夜晚明月當空的時候,拎起一壺老酒在露台上倚著柱子而坐,會讓人感覺煩惱和痛苦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與藍夫人正是在這個地方相遇的,形形色色的美女妖怪,他見過的也不算少數,妖界的女子都懂得利用自身的優勢,將千嬌百媚展現到極致,唯獨這個女子一襲男裝,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英氣,自然讓人過目難忘。

正當他獨坐在星空之下,倚著柱子細細品味手中捧著的美酒時,這個女人問也不問就坐到了他的旁邊,將自己懷裏抱著的三罐子酒往他倆中間一擱說道:“兄弟,良辰美景雖好,也得與人分享嗎!”

憑王侯禦狸的高貴身份,很少有人敢這樣子跟他說話,剛欲生氣,可抬眼向對方忘去,見那女子一臉的真證,便也隻好搖了搖頭,決心不去理會她就好。

“怎麽?!”那女子卻將臉整個貼近他,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然後歎道,“唉,真是可惜了,這位兄弟看起來一表人才,卻是個啞巴。”

王侯禦狸無奈地笑了笑,又獨自悶了一口酒。

“你不會說,那就聽我說好了,就算不會說話,能有個伴兒一起喝酒賞月也好啊,今天可是八月十五啊!我啊,一直生活在綿城那個小地方,這次出來走走才覺得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

女子還是自顧自地說著,完全不理會王侯禦狸是否在聽。而王侯禦狸那邊也不再向先前那樣厭惡她的無禮了,聽她講著一路走來的離奇經曆,還有聽到的各種故事,讓他越來越覺得有趣而,不知不覺間,兩人身邊的酒罐兒便越堆越多。

“之前我聽人說東堯的湖底下藏有人魚族的寶藏,這次去東堯時,我花錢顧了幾個人魚族族人,請他們帶我去傳說中寶藏可能存在的那些地方。你猜怎麽著?”女子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見王侯禦狸沒什麽反應於是繼續說,“所謂的寶藏就是他們用紅珊瑚建成的屋子,隻要多帶些夜明珠進入湖底將那些屋子這麽一照,原本黑漆漆的湖底簡直美若仙境啊。兄弟,有機會你也該去看看!”

一陣微風吹過,帶著竹林裏清新的氣息撲麵而來,也讓本就微醺的王侯禦狸更添幾分醉意,一個不小心就打開了話匣子,說道:“有趣有趣!再跟我說說還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嘿,原來你會說話啊!”女子一臉不悅,瞪了他一眼然後繼續說道,“既然會說話,就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在下樹狸,從王城永川而來。”王侯禦狸思前想後還是報了假名。

“我叫藍若卿。”女子嫣然一笑說道。

“沒想到你還有一個如此女性化的名字。”

“沒想到你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竟有個這麽隨便的名字。”

兩人調侃完彼此,相視一笑,頗有默契地舉起各自手中的酒罐碰了碰,然後仰頭喝下一大口。

這時候,驛站的老板走了過來問:“二位客官,還有何需要?小的也要休息了。”

“把所有的酒都拿出來吧,這些金子夠不夠?我要和這位兄弟喝個暢快!”藍若卿從自己的錢袋兒裏拿出一大塊金錠說。

“夠了夠了!”驛站的老板連連點頭,心裏想著平日裏冷清的客棧今天可算是轉了個盆滿缽滿。

誰知開心了也就幾秒鍾,當藍若卿將金錠拋出去給老板,卻被王侯禦狸一把抓住並丟回給她。他掏出自己的錢袋兒說:“怎麽能讓一個女人請我喝酒呢?這錢還是我來付吧!”

說完拿出一塊兒比剛才藍若卿的小得多的金錠,遞給那老板。

驛站老板立馬哭喪著臉抱怨道:“這位客官啊,剛才客人給的明明是那麽大一塊兒金子,你怎麽說也應該拿個差不多的吧!”

“我給你的這個已經遠超你這裏所有酒的價格了,太過貪心總是不好的!”王侯禦狸雖未動怒,但他的表情也具有足夠的震懾力

“好吧,那你們繼續,我去給你們搬酒去!”老板無奈,隻得收起金錠轉身離開。

“我說樹狸兄,你也太小氣了吧?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何況這裏相對偏僻,又沒什麽客人。多給一些,又能怎樣?”藍若卿接過自己剛才拿出的金錠後說道。

“你讓他嚐到一時的甜頭,以後他就總會抱有幻想,覺得客人都會給那麽多的錢。一旦發現,根本沒有那樣的客人存在後,他心裏的落差必然比這會兒的要得多。貪欲這種東西,就是得到後總想獲得更多。”王侯禦狸忍不住說出自己的一番道理。

“樹狸兄,你活得一定不快樂,我們身為妖怪,有那麽多的時間可以浪費,何不輕鬆一些,計較這些小事做什麽。”

藍若卿邊說邊站起身,搖身一變就換上女裝,藍色紗裙趁著她那瘦削的肩膀和纖細的腰肢更加婀娜。她在月光底下翩翩起舞,柔軟的身體做出各種各樣高難度的動作,讓王侯禦狸看得如癡如醉,就連驛站老板什麽時候將空酒罐兒收走,又把酒堆到他身後的都不知道。

他們天南海北地聊了一夜,直到清晨也沒感到一絲倦意,王侯禦狸從沒遇見過什麽人,既能一起喝酒,又能讓他像這樣地敞開心扉,恨不得能夠一直留在絲竹驛站。

但藍若卿卻說:“樹狸兄,跟你聊天真是開心,可我不得不繼續自己的旅程了。如若有緣,我們來年的八月十五再見,你說好不好?”

王侯禦狸並未挽留,隻是點頭一笑,目送著換回男裝的藍若卿騎馬離去的背影,漸行漸遠。盡管心中總有些遺憾,但卻也相應地有了期待,一想到來年的同一天,他和她還會在這個地方見麵,這一年的每一天都被期許充滿。

他和藍若卿一直守著每年八月十五相見的承諾,任歲月流轉百年也不曾改變。漫長的時光裏,王侯禦狸都未曾透露過自己的真實身份,因為隻有在藍若卿的他才最真實也最自然,他不想將這種感覺破壞了。

當藍若卿告訴他,自己有了伴侶的時候,他雖心中隱隱作疼,卻仍舊給予了她祝福,並且還承諾來年送她一份大禮。誰知待到第二年,藍若卿卻沒有出現,之後許都年,王侯禦狸仍堅持在八月十五到達絲竹驛站,但老板卻也告訴他再沒看見那個喜歡著男裝的女子了。

王侯禦狸派人到處打探藍若卿的消息,卻是一無所獲,本以為自己再不會與藍若卿見麵了,沒想到卻得知一個在王城中開旅館的女子與藍若卿十分相像。他奔去這間叫做麻雀的旅館一看,雖然與之前相比,藍若卿蒼老了不少,但果然是她沒錯。

“為何沒有再在絲竹驛站出現?”王侯禦狸的語氣不似質問。

“發生了一些事情……”藍若卿欲言又止。

“你不是找到了伴侶嗎?怎麽會來王城開啟旅館了呢?”王侯禦狸有著太多的疑問,可看見平安無事的藍若卿,他心中更多的欣慰。

“一夜之間,我變得一無所有,也再沒有講故事的心情了,所以獨自一人躲了幾年。但念著還有你這個老朋友在王城,所以我就來了,可又不知道你的住址,隻好開啟了旅館。”藍若卿臉上的神情十分落寞,顯然是經曆了極其痛苦的事情。

“既然來了,到我家去看看吧!”王侯禦狸終於下定決心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藍若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