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團劃破星河,緊緊追隨那白色曲線一直向下墜落。這本不該擁有行動能力的魂之光團,不過是由朱雀靈魂中所剝離出的一部分,但它卻奇跡似地從天神乾宿的手中逃脫了,就在他決定將它毀滅之前。

或許,是他心底深處始終有那麽一絲猶豫吧,對兒子朱雀的愛恨交織和愧疚之情,讓他難以痛下決心來與之決裂。它也因此得到一線生機,借助著白鶴靈獸由神域墜落時所形成的軌道,在父親還未後悔之前,它必須抓緊時間,拚命逃亡。

本來一切都還算順利,距離妖界也已十分接近,可一顆隕石卻不當不正地迎麵而來,它試圖改變方向,卻沒有成功。猛烈的撞擊過後,是粉身碎骨的疼痛,接著它便失去了意識。

昏迷過後,最先複蘇的是嗅覺。黑暗之中,突然湧入一抹猩紅,它熟悉這種味道,那是血和內髒混合在一起發出的,這味道讓它作嘔,卻也因此讓它確定自己好像再次獲得了生命。

然後,視覺也跟著恢複,它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裏是虎視眈眈的對手,一隻火焰一樣的豹子正弓起身體,準備著隨時向它發出致命一擊。

緊接著,它莫名其妙獲得的身體上有了知覺,這副身體應該已經受了相當嚴重的傷,先前內髒與血液的味道正是從它腹部一道大口子裏傳出來的。它很想抱怨一番自己的時運不濟,但卻沒有那個時間。

突然,周圍就響起圍觀這場戰鬥的其他猛獸的叫聲,因為這場血腥的戰鬥無關它們各自的生死,所以才讓它們這樣興奮異常,熱血沸騰。

“殺了它!”

“殺!”

“還等什麽?!快動手啊!”

“你要不行就換我上!”

這些猛獸的呐喊加重了魂之光團身體的疼痛,也讓它的大腦變得一團糟亂,它嘲諷著這副身體上聽覺恢複的真不是時候。

“呸!”它吐出一口鮮血。

心想:既然我都可以從神域逃脫,又怎麽會在這個鬼地方死去?!可我也太不走運了,怎麽就進入了這麽個半死不活的怪物的身體中呢?!

試著發了幾次力後,它不得不接受現實,神力早已離它遠去,想要活下去,除了利用這怪物本身具有的那點兒力量外,還需要運用智慧和一點點的運氣。

方才的搏鬥大概也耗費了那豹子不少體力,它雖看起來像是隨時都可能撲過來,但卻遲遲未有行動。

魂之光團借機積攢起一些氣力,伸出自己已經血跡斑斑的前爪,它必須要先了解這突然擁有的身體究竟是什麽,才能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那是一隻巨大的青色虎爪,這下子,它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半天都無法支撐起這副身體,除了有重傷的原因外,還因為它那過於壯碩的體型。

它並沒急於站起,因為那樣就等於是給敵人吹響進攻的號角,而是將兩條後腿緩緩收緊。

豹子終於按耐不住朝它張牙舞爪地撲來,它卻毫不躲閃,直到它的尖牙幾乎刺入自己的喉嚨,它才猛地竄向一邊,並迅速調轉方向,一口反咬住對手。

這拚盡全力的一口,順利穿過獵豹背後的皮毛,它瘋狂地甩動腦袋,撕裂它的肌肉和血管。如注的鮮血從豹子背後噴出,魂之光團卻沒有因此就將它鬆開,它用一隻虎爪將豹子的腦袋抓住,並以渾身的力氣壓製住它的身體,任憑它在自己身下不斷掙紮,並因此耗費完最後的力氣。

“嗷嗚!”它鬆開口,仰天長嘯。

它的勝利,出乎觀戰的所有猛獸們的意料,它們麵麵相覷,陷入沉默之中。它卻當著它們的麵,一口咬掉剛剛被自己殺死的豹子的腦袋,並將它向著那些猛獸們拋去,目光裏透露出殺氣。猛獸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它們紛紛小步向後退出一定的距離,然後就轉身飛奔而逃。

雖然失血過多,又耗費了過多的體力,讓它隨時都可能倒下,但它還是堅持著將被自己殺死的豹子拖入到密林中,為了恢複體力,它除了需要躲藏起來,還需要這豹子的肉來作為食物。

這還是它第一次品嚐生肉的味道,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難以下咽,不過是有些膻味兒而已,此時它連咀嚼都很吃力,可還是努力讓自己多吃一些,因為越快恢複元氣,它活下去的機會也就越大。飽餐一頓後,它便再也支撐不住,昏睡過去。

“朱雀大人,快救我!他們要帶我去黑火煉獄!”黑鶴的求救聲在夢中響起,聽起來是那樣地絕望。

無論有多少神兵阻攔,又怎麽能攔得住他朱雀呢?可擋在他和黑鶴中間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父親天神乾宿。他無法狠下心,更沒有膽量與父親戰鬥,於是隻好跪倒在地上懇求父親放過黑鶴,可他甚至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回想起這一幕令他覺得可笑,既然已經決定為黑鶴盜取神符,又何懼與父親開戰呢?!就是因為他始終沒能邁出那一步,才導致了他最終的失敗。現在,他開始後悔,後悔放棄那最後一搏的機會,同樣後悔他還是辜負了父親的期盼,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便分裂成了兩個,一個拚命想要背叛父親,另一個卻又為此深深自責。

他成了神域的叛徒,這個事實是無法改變的。可是他又想起了那個人的臉龐,眼前重新出現黑鶴由樹叢中探出白皙的臉頰和脖子的刹那,他虛無的心被眼前的美觸動,終於有了一絲熱度。黑鶴的那雙眼睛裏深藏的心機,聰明如朱雀,又怎麽會看不出來,但當他故意腳下發軟,跌入他懷中的時候,他卻心甘情願地上當。

他明白黑鶴是想從他這裏獲得權力與保護,而他想從黑鶴那裏獲得的卻是冰冷神域中的一點兒溫暖。在這個神聖之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潔白而純粹的,但越是這樣,他心底的那種黑暗就越發明顯,並與這神域格格不入。而他卻感受到了黑鶴心裏同樣黑暗的東西,他們心中的陰暗麵相互吸引著,不斷重疊,並最終形成了供養他二人間畸戀瘋狂生長的肥沃土壤。

“朱雀大人。”

黑鶴總是輕柔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在溫柔後麵卻藏著一把閃爍著寒光的刀。朱雀明知道他一定又是想從自己這裏索取些什麽,可那又有什麽大不了呢?他的聲音是那樣地動聽,就如他的名字,魅玨。隻要他還有被利用的價值,那麽他就還能繼續被他占有。

但是現在,他對於他,已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可言了,最後的溫暖也注定離他遠去。它從睡夢中驚醒,不知已過了多長時間,身上的傷口竟然全部複原了。它猜想或許是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回憶起了在神域中所閱讀過的某種療傷的方法,現在看來,那些書籍是何等有用。

它不再是朱雀,而成了青虎獸。對於它來說,懺悔與仇恨一樣,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它有的,隻是毀滅一切的欲望。在它化身怪物的同時,它也終於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救出黑鶴,並和他攜手毀滅三界,以毀滅來獲得重生。為此,它需要力量,無窮無盡的力量,隻有擁有了力量,它才能再次麵對天神乾宿,並與之戰鬥。

記憶中,神域的書籍裏除了有治愈的方法,還有更為黑暗的法術,包括如何在短時間內獲取力量。它一下子就想到了吞噬之法,那是過去它作為朱雀存在時絕對不會碰觸的領域,但現在作為青虎獸的它,卻已經無所謂了。

那以後長久的歲月中,它的整個世界隻剩下一片血紅,不斷的戰鬥讓它變得越來越強大,也越來越凶殘。尋找對手,將之殺死,然後吞噬,被它殺死的妖怪越多,它的力量就會成倍地增長。

青虎獸化身魔虎獸,並為自己取名青雲,成魔後的他並未收手,隻可惜除了向黑火煉獄的鑰匙保管者妖王狐禮挑戰外,他不記得自己閱讀過的任何一本書中有如何進入黑火煉獄的方法。當然,在和禮開戰前,他打算去找具有超凡靈力的羽鶴仙人,也就是曾經的白鶴靈獸。

他暗中打探出羽鶴仙人已失去了曾生活在神域中的記憶,本想能夠利用他的魂離能力,讓他進入黑火煉獄去見黑鶴一麵,然後再奪去羽鶴仙人身上的神符,沒曾想連羽鶴仙人也無法進入黑火煉獄,而在仙鶴泉鄉自己的力量又完全施展不出來,搶走神符的計劃也難以達成,隻好選擇離開。

之後就有了與禮的那場大戰,他因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實力,而險些喪了命。為了重獲力量,他經曆了漫長的沉浮期,並開始發展自己的勢力,隨著傷勢的恢複,和勢力的壯大,他蓄謀偷襲了王城永川,結果離征服妖界又隻差了那麽一點兒,這一次阻礙他計劃的是禮的兒子,第二代妖王狐歐陽雪夜。

歐陽雪夜在他胸口留下的傷又耗費了他十六年的時間來調養,就算現在有時仍會隱隱作痛。而他留給他的隱患還不止這麽多,當時沒能對他的兒子歐陽小冷斬草除根,十六年後,這妖王狐少年竟又站了出來反抗自己,還有他那眾多的支持者們。

自己費勁心力才擁有了現在的勢力,而那少年卻輕鬆地就獲得了無數的同伴兒。被他凝聚起的那些人,甚至忘記了他魔虎獸青雲曾帶給妖界的恐慌,還有那妖王狐少年的人類血盟締約者,區區一個人類,卻一次又一次地破壞他堪稱完美的計劃,後來,那龍王之子也加入了他們……

他要如何懲罰他們呢?幾個缺乏管教的毛孩子,他曾經並未將他們放在眼裏,可現在卻又因他們而如此頭痛。比起殺死他們,毀滅他們才更令他快活。他要用換魂術將人類少女轉換為自己的殺虐工具,在由她親手殺死那不可一世的妖王狐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