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歐陽紅葉與勇大人和誠長老他們告別,同望月和風火一起離開宸極宮天權殿踏上尋找天符之路以後,心中一直忐忑不安,隻是表麵上仍舊裝得隨性灑脫。雖然他深知此番向西行進必然是山高水複,困難重重,但他更加放心不下的是歐陽小冷他們,在他眼中他們幾個還隻是孩子,現在卻要被迫肩負妖界存亡的重任。

大戰後,除兩位長老代為管理的王城永川和琥珀龍王所管轄的東堯以外,妖界其他地方早已分崩離析,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局麵,而青雲的餘孽正是趁此機會襲擊了大部分城池。眼下,王城神柱傾倒,整個妖界也跟著危在旦夕,全靠勇大人和誠長老力挽狂瀾,才能暫時抑製住神柱坍塌。他們的功力自不用說,但畢竟兩人都年事已高,想要抵住神柱不倒,勢必會耗盡他們大部分的妖力和精力。這對於兩位老者來說,是考驗更是折磨,他們到底還能夠堅持多久,說實話歐陽紅葉心裏一點兒底都沒有。

正在他思來想去而一籌莫展的時候,偶然聽到頭頂上有鳥兒鳴叫的聲音,他不覺抬起頭順著鳥鳴望過去,看見有一隻金紅色的小雀在他們頭頂盤旋。那紅雀正是荊棘,它緩緩下降至地麵,現出巨大的人形,如往常般對他們輕鞠一躬。

“荊棘。”歐陽紅葉也對他點頭回應。

“我有歐陽古宅地下資料庫的管理者捎來的口信給你!”荊棘抬起頭說。

歐陽紅葉一下子來了興致:“快說來聽聽。”

荊棘清了清嗓子,完全模仿董穆雅說話的聲音,複述一遍:“關於天符的記載有限,但我找到一篇關於南浙城主的文獻,裏麵寫有這樣一段,宮中私密花園內,壁畫上所畫天神乾宿創造妖界的過程,而其中一部分恰恰是有關於天符遺落在妖界的某個地方。”荊棘停頓了一下,又恢複了自己本來的聲音,“這就是她要我帶給你的信息。”

“除了這些還有別的了嗎?”

想到董穆雅這個女人竟沒留一句關心和問候的話給自己,多少讓歐陽紅葉有些不習慣。

荊棘答道:“倒是有一句,但她後來又說不必複述給你了。”

歐陽紅葉追問:“說來聽聽吧!”

荊棘又恢複了董穆雅的聲調:“告訴他盡量避免和南浙城內的食喪鬼正麵衝突,因為那樣很快會引來他們大批的同伴,一定要給我活著回來!算了,這些事情他肯定也知道,就不必跟他說了,免得他又嫌我囉嗦。”

旁邊一直不說話的望月忍不住哄笑起來,“人家說了嘛,你就嫌人家囉唆,不說嘛,你又覺得不自在,這不是賤骨頭嗎!”

歐陽紅葉並不生氣,聽著他略帶嘲諷的話語,隻是壞壞的一笑,“好在還是有人關心我的,總比沒人關心的你強些!”

“你也知道別人關心你,這麽多年了,卻故意裝作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任由人家等著你。”

望月的這一句足以讓歐陽紅葉啞口無言,除了望月這樣沒心沒肺的人,又有誰會如此碰觸他心靈的禁區呢?董穆雅的心意他怎會不知?這麽多年來,那麽多相聚的時光,一點一滴的關心,對於他這個自認為最懂愛的人,又怎麽會體會不到?但這份期待卻讓他無從回應,雖然自己的心裏對她也多少抱著好感,但卻永遠及不上對另一個人的用情至深,就好像已經認定了最美的歸處,對其他的風景也就僅限於欣賞,卻無心停留。

他的孤獨,他的癡情,他風流背後的專一,他不屑裏麵的心疼,他知道董穆雅都懂。她是知己,是他心靈的出口,但在心底空出位置之前,他卻永遠無法給她一個承諾,他深知自己的自私,卻不知又該如何去接納她的感情。

“該轉達的就是這些,如果沒什麽需要我這就回王城了。”

見歐陽紅葉他們沒什麽其他吩咐,荊棘又輕輕鞠躬,然後一躍化作那金紅的雀兒飛入空中消失不見了。

董穆雅的發現讓歐陽紅葉豁然開朗,他和望月商議著事不宜遲,應該盡早地趕往南浙。不料,選擇進入南浙的決定,卻沒有對上風火的心思,兩方麵隨即引發了爭執。

這個風火,表麵上看是受獅王誠之命一路協助歐陽紅葉和望月的,但實際上倒更像是被獅王誠派來監視他們的旁觀者。他總是與他們兩個保持一定的距離,離他們不遠不近,一言不發地踽踽獨行。此前,歐陽紅葉一心隻想著天符的事,即使對他有所不滿也沒有機會表達,但此刻麵對他的蠻橫和無理讓他壓抑許久的怒火幾近爆發。

風火先他一步抱怨起來:“就為了那女人不知從哪裏找來的一條消息,就要我們鋌而走險跑去南浙那種鬼地方?!連言鳴都預言不了的事她怎會知道?!”

他十分不願意進入南浙,因為他太了解南浙那個地方代表著什麽,即便拿它比作煉獄也絲毫都不過份。其實曾經的南浙城主也是豹妖,與他又恰是同根同族,也算是半個兄弟,南浙與永川距離不算遠,往昔他借著與南浙城主的交情時常來這裏遊玩。

流連在車水馬龍的集市中間,觀賞那些古靈精怪的商販,看著他們販賣著光怪陸離的商品,甚至不少在妖界明令禁止銷售的東西這裏也都能夠買得到。比如,短時間讓妖力翻倍的“禦妖散”,以風隱鳥的羽毛製成的“隱身鬥篷”,可以魅惑他人的“凝花露”,擁有劇毒的“鬼噬蛇散”,可以觀看異界某處的“通靈鏡”……特別是那些被販賣的妖奴,許多都是人魚一族的後人和外邦混血,她們金發碧眼,輪廓突顯,身材婀娜,姿態曼妙,她們被奴隸販子從罩著布袋的籠子裏拉出來逐一拍賣,每拉開一個布袋都讓人驚豔叫絕,勾的那些競拍者們興奮地將口袋裏的所有金幣傾囊掏出。這一切,簡直好比天上人間,把年輕時的風火都看傻了,經常是貪戀忘返,腳下跟釘子釘住似的半天都不挪動一下。

南浙城淪陷為死城的頭一個月,他還曾與南浙城主見過麵,被他留在宮中盤桓小住了幾日。那時候的一切都還平靜、祥和,也未見絲毫關於南浙城主和青雲接觸的端倪。誰知在他剛回到王城永川後不久,南浙就爆發了食喪毒之災,一座華美的城池幾天內竟成了食喪鬼的巢穴。聽極少數有幸逃出城的人說,南浙城主自知上了青雲的詭計,已無顏麵再活於世上,飲下放入鬼噬蛇散的毒酒自盡了。臨終前,他下令士兵關上城門,以防止食喪鬼從城中跑出去塗炭生靈。

自此,一世繁華頃刻間化為烏有,富貴與榮耀也都成了過眼雲煙,南浙成為一處遠近聞名的死亡禁地。人人口中的食喪鬼城,隻要一提起來都會變得麵無顏色,跟遭受夢魘的驚嚇一樣。還有那些迷路誤入城中、或是為尋得南浙城主遺留的寶藏而冒險進城的,無一幸免地統統成了食喪鬼口中的美餐。

歐陽紅葉還是盡力壓製住自己的怒火問:“你有什麽更好的主意嗎?”

風火卻不耐煩的吼叫著:“怎麽樣也比去那個鬼地方喂食喪鬼要好!”

望月輕蔑的向他笑了笑,轉向紅葉說:“算了,他怕死!我看啊,還是我們兩個去好了!”

“也好!”

歐陽紅葉決定順勢刺激一下風火,以他的個性,激將法可能比直接和他爭吵更管用。

“我怕死?!笑話!我活了這麽久什麽沒經曆過?!從沒有人敢這麽瞧不起我的!”風火反駁道,他最聽不得別人說自己膽小怕死之類的話。

“連食喪鬼那種小角色都害怕,還敢說自己不是貪生怕死?!”望月見歐陽紅葉一個勁兒對自己使眼色,便趕緊心領神會地繼續激他。

沒說上兩句,激得風火就有些沉不住氣了。多數時候,風火簡單的就像個孩子,俗語說的那種“腦子裏缺根弦兒”或“一根經”,一不留神就叫人家給帶進溝裏了。很快,他跟那兩個人較上勁了,嘴裏粗聲大氣地嚷道:“去就去,誰怕誰呀,看我不殺他一座山那麽多的食喪鬼給你們瞧瞧!”風火說完,吆喝了一聲,驅馬向著南浙的方向奔去。

歐陽紅葉和望月相視一笑,也不敢怠慢,緊隨著他的背影趕上去。行至第二天的傍晚,他們距離南浙城已非常接近了。

“前麵就是南浙城了。”走在最前麵的歐陽紅葉勒住馬繩回頭說道,從馬上放眼望去,隻看見一片陰霾籠罩下的南浙城朦朦朧朧的輪廓,他回頭對望月和風火說,“天色已晚,我們今夜就在城外休息吧,明天一早攻進南浙去!”

於是,三人紛紛下馬,將各自的妖馬喚回到黑暗之中。歐陽紅葉和望月在城牆外升起篝火,圍著火堆席地而坐。風火卻還是執拗地選擇與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讓望月極其不快。

他故意大聲的朝著風火的方向喊道:“看來我們明天要去會一會食喪鬼們了!”

歐陽紅葉也不忘附和他:“對付他們的方法隻有一個,就是一下子砍掉他們的頭顱!”

再次沉不住氣的風火在一邊不屑地嘟囔了一句:“這個我會不知道嗎?!”

歐陽紅葉並不理會風火,繼續自言自語道:“不知小冷他們進展的如何了?”

望月安慰他:“那幾個孩子一定能夠找到地符,平安歸來的,你也不必太擔心了。”

“之前來南浙城次數雖多,卻從沒注意過宮殿裏有個什麽私密花園,真是有點兒後悔!”

聽歐陽紅葉這樣說,望月也覺得可惜:“我還不是一樣,那時候南浙城熱鬧非凡,集市上有趣的東西太多了,注意力又怎麽可能在宮裏麵。”

“嗬嗬,誰能想到這碩大的一個城,竟然在幾天內就變成了食喪鬼的老巢,這也是它的劫!”

“南浙城主若是不那麽貪心,中了青雲的詭計,這裏本應該還是那番繁華景象啊。”

歐陽紅葉不禁想起曾經的南浙城主也是一位妖界王侯。他雖為妖,卻喜好發展商業,南浙城曾一度成為妖界最發達的城池之一。這裏除了能夠進行普通交易,還可以自由買賣各種魔物、靈藥、符咒,妖奴等在其他地方禁止出售的東西。隻是,南浙城主對黃金的誘惑難以抵擋,據說他宮殿地下的黃金甚至不輸給整個妖界的總和,卻仍無法令他的欲望得到滿足。

最終他輕信了青雲所說的點石成金的騙局,將所謂可以點石成金的“聖水”混入南浙的水源之中,城裏開始不斷有人莫名生起重病,身體像是被什麽力量一點點抽幹,死亡後卻仍能在大街上行走,化作食喪鬼。所謂食喪鬼就是專門食血和腐肉的一種幹屍,他們的意識已如單細胞生物無區別,不眠不休,不老不死,隻要聞到活著生物的氣息就會向那裏集中而去,唯一殺死他們的方法就是砍掉他們的頭顱。